273.第273章 折戟沉沙

  原本文王還抱著僥倖的念頭，心中還隱約期待著這群突然到來的意外來客，能夠快速略過這片沙丘，這樣他們的行蹤未被暴露就也不必跟著他們硬碰硬。


  借著月光，雖然能看清周圍的事物，但是隱藏較好的他們應該能夠不被發現。


  若是等一會，在從後方偷襲，說不定還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呢。


  但是文王失算了。


  出行之前，他計算了這幾日日出的時辰，也計算了風向和行進的路線。就連如今他們藏身的這片小山丘也是由文王精心安排，提前踩點準備的。


  但就算是讓他做再多的準備，估計文王也沒能預料到如今此番情境出現。


  正當文王打算等那大批的青夷騎兵經過後，帶兵從後方包抄時，忽然聽見嘶吼聲。


  那遠勝於他們數倍的青夷騎兵，正拔起刀，緊緊拿著韁繩，黝黑的軍馬宛如閃電般向著他們奔來。


  黑壓壓一大群身穿盔甲的騎士宛如泄閘的洪水，激蕩般洶湧而來。


  文王面色一白，他們似乎已經被發現了。


  即使文王所帶領的數萬人馬也從山丘衝出，兩軍交鋒，兵戈不斷。


  但是眼見得，那黑壓壓的青夷騎兵直衝過來，橫衝直撞之下，不少剛剛才反應過來的士兵被撞下馬來。


  一時間嘶吼聲，喊叫聲，還有兵戈交接的錚鳴聲不斷響起，在這山丘之側，血戰正酣。


  待到天微微亮起，幽藍色的天空籠罩著一層白光，第一道晨曦悄然掛在天空上。


  這時候，人間的戰事已經了卻。


  白黃色的山丘上遍布著屍體，血色瀰漫似是能匯聚成一條蜿蜒而細小的河流。晾乾的血液將沙丘染成了斑駁的紅色。


  戰馬癱倒在地上，黝黑的眼珠望著天空。還有零零星星的幾匹戰馬依舊存活著，不過逃得遠遠的，往北方跑去，朝那邊望去時，也就只能看見幾個黑色的小點。


  但或許正是因為跑得快，離得遠，它們也逃離了青夷騎士的手掌心。


  若是在遠方，往山坡上遙遙一看，宛若地獄血海，幽冥地府，令人只覺得毛骨悚然，既恐懼又害怕。


  留在山丘側的這些屍體基本上都是原本埋伏在其中的大夏人。


  文王的那位親衛死在和敵人的肉搏之中，一把彎刀捅在他的胸口，他整個人就這樣倒在了地上。


  文王呢？

  他在那最為明顯的屍骨堆之中，身上有數道傷痕。


  當時在戰場上時，一位使用長槍的青夷將領，用鐵制頭的長槍戳穿了他的胸膛。


  文王原本握在手上的刀，在刀劍相拼時被折斷，刀劍的殘骸就落在離他屍體不遠處。


  文王拚命掙扎，但是最終被青夷騎士圍攻，毫無勝算。被眾人用手中長刀砍殺。


  若是還有活人在的話，定然對這群青夷人的目的感到了幾分后怕。


  似乎他們就是針對『他們』來的。或者更準確的是，他們似乎是專門為文王來的。


  而且，與此同時，他還會發覺，青夷人的實力比他們所預知的要更強上不少。


  這反倒襯得之前青夷人的攻擊都顯得虛假。


  但這可惜，這次跟隨文王出征的人里，並未有一個活口。


  等到西北大營的諸位將軍遲遲未見文王回來，特意派出斥候探尋時，已經是正午時分。


  等到騎著快馬的斥候發現文王一行人的屍體並通知大帳時，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


  又有天黑之後，眾人摸不清青夷人是否還有埋伏。


  眾人最後只得等到第二天早晨出發，去收斂那些戰死之人的骸骨。尤其是要找到文王的屍骨。


  由於文王生死未卜，主將的位置又落到了年歲已大的穆老將軍身上。


  老將軍接到消息后，是悲痛萬分，就連淚珠都潸然落下。


  營帳內的其他將軍皆是知曉文王和這位老將軍交情最為深厚，紛紛開口安慰穆老將軍。


  「老將軍保重自己的身體啊……」


  「是啊……文王……若是文王死裡逃生，那定然不願老將軍如此哀傷。」


  「是啊是啊，文王如今生死未卜。老將軍大事為重，國事為重啊……」


  在旁人的一番勸慰之下，老將軍可算是勉強穩住了心神，開始安排搜尋文王的諸多事項，並且還寫了一份奏摺，著人八百里加急，連夜送去京都。


  這邊老將軍正在喟嘆世事無常和緊急搜尋文王的下落，而另一邊，氣氛就要歡快愉悅的多了。


  青夷-狼喉

  營帳內，眾人緊緊的挨在一起坐著，單于烏穆坐在那黃花梨木的高椅上，聽著眾人的回話。


  「文王真的死了？」


  烏穆帶著幾分的好奇，面色輕鬆的問道。


  被問道的將軍神色緊張，連忙點頭，快速的說道：「是，文王死了。被末將戳中了一槍，又被其他人砍上數刀，絕對已經沒有了生氣。」


  「末將親自查驗了傷口，的確是致命傷。沒有呼吸也沒有脈搏，已經死透了。


  若不是您不讓，俺們就將他的頭砍下來，獻給陛下」


  旁邊的一位將軍幫腔道，面色很是興奮，望向烏穆的眼中都帶著光。


  這讓烏穆滿意的點了點頭，面上浮現了几絲笑意。


  「不錯，這才是孤的大將軍。好，此事應該為你加上一攻，但是……」


  說道『但是』的時候，烏穆的面上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嚴肅和威嚴。


  這讓那面對他的將軍們，不由得將手握拳，似乎也緊張了起來。


  「但是，這些日子你們連連敗仗。就連狼喉都差點被人奪了去。」


  說道這兒時，烏穆的眼中帶有一絲的沉痛，也連帶著將軍們的氣氛也落寞了起來。


  是啊，之前他們還真的丟了狼喉。


  李彥成的那次進攻，對青夷的打擊，尤其是對他們這些將領的打擊是巨大的。


  為此將領們已經幾番請罪，甚至曾經有過自盡謝罪的念頭，但最終都被烏穆打消過去。


  但那次戰役對他們來說，依舊是恥辱，抹不掉的恥辱。


  想到這兒，將軍們都不由得有些汗顏。


  「孤也就不好為你們論功行賞，但此次大戰也算是將功補過。」


  說道這兒時，烏穆環視了周圍忐忑不安看著他的將軍們，安撫的說道：「你們的功勞和辛苦，孤都記到心裡。如今明面上不好對你們嘉獎，但孤的看重和賞賜是不會少的。」


  烏穆突然高聲道：「孤之後會特地讓使者將賞賜送來。不光有賞賜，之後你們還可以跟著孤，建功立業，加官進爵。」


  「建功立業，加官進爵！！」


  「建功立業，加官進爵！！」


  看著眾人面色興奮，眼中發紅，烏穆也是十分高興，當場就賞賜了眾人好酒好肉，犒勞這次歸來的部隊。 一時間，青夷士氣高昂，似乎人人心中有了底氣和盼頭。


  就連守著營樓的小兵小卒都興奮無比。


  畢竟這裡可是狼喉，只要守住了地盤，之後要打的仗還多著哩，要建功立業的地方還多著哩。


  ……


  大夏

  大帳內，滿是面色哀沉的將軍們。


  找到文王的屍首后，文王身死戰場的消息被西北大營第一時間隱瞞。


  穆老將軍雖然已經秘密告知朝廷，但是文王的地位和身份之特殊，讓他不敢輕舉妄動，只怕自己烈火烹油反倒誤了大事。


  所以穆老將軍在得知文王真死的消息后，第一時間除了封鎖消息，還特意讓人放了假消息出去。


  就說，文王死裡逃生，下落不明。


  這樣的說辭只能瞞上幾日，拖不長久。


  就算再著急，穆老將軍還是下定決心，等著朝廷的快報傳來。


  但是他估計怎麼都想不到，最先知曉文王死訊的，不是新帝姜奕。


  反倒是另外兩個藩王，秦王和楚王。


  要說秦楚兩位是如何知曉此等機密軍情的？


  似乎只有直覺二字。


  楚王和秦王原本跟著文王回京都，為成太后哭喪。


  但誰能料到，正在他們即將趕到的時候，京都中的大哥就已經要走馬上任，去西北做大將軍了。


  兄弟幾人就此錯過，還沒來得及見上一面。


  等到文王贏得第一次大勝利的時候，他的幾位兄弟剛剛才被新等級的二哥敲打一番，就此又放回了藩地之中。


  但文王的這件事情，給秦楚二王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兩位王爺也時常著人去打聽文王的近況。


  每每有勝利的喜訊傳來之時，二位王爺都為自己的長兄高興萬分。


  這次早早的就有文王戰死沙場的遙遠傳來。


  由於秦楚二王的封地距離成州都有些遙遠，消息遠不如軍報傳到京城時快速。


  但是姜奕接到軍報時，那還是第一份軍報，還未找到文王的屍骸，並未確定文王生死時。


  姜奕當時並未多加關注，只是回：讓老將軍速速搜查，確保文王存活。


  但本身，姜奕是絲毫都不相信文王會死。文王在他的眼中似乎就像是一個打不死的小強/或者說，禍害。


  所以接到消息的姜奕並未相信，反倒是聽到謠言、流言的秦王信了。


  不光信了，秦王還派工匠連夜為自己的老大哥文王，在封地內建立了個衣冠冢，開始日日祭拜。似乎就真的相信文王已死一樣。


  隔壁封地的楚王得到消息的時間要慢上些許，但是楚王也是聽到之後，就深信不疑。還專門建了個小祠堂為文王供奉。


  但為何兩位王爺如此相信謠言呢？

  這個問題倒也不是沒有人問過。至少兩位王爺府邸依舊供養著幕僚數十人。


  這些問題，對政治時局十分敏感而喜愛的謀士們，也曾經問過兩位王爺。


  楚王的回答是：「大哥定是死了。」


  「或許文王死裡逃生，躲過一劫呢？」幕僚們寬慰著楚王道。


  楚王斬釘截鐵的說道：「不會如此，大哥必定是死了。」


  說著楚王也一臉的哀傷，嘆氣道：「先生們不懂。本王依照本王看，大哥他註定有此一劫。」


  楚王見諸位幕僚面露不解，繼而進一步小聲說道：

  「本王覺得，今年……不，這兩年是我姜氏大劫啊。」


  「你們看，父皇、七弟都是去年走的，今年五弟、六弟也相繼離去。


  這次本王回京收到大哥去西北的消息時，就感到不測。」


  說著，楚王一攤手，言之鑿鑿。


  「你們看，這不今日我大哥就戰死沙場了？」


  「唉，真是劫難將至，本王還是好生在府邸里閑著吧。」


  ……


  秦王府的情勢也和楚王府差不多。


  兩位王爺雖然相隔數百里，但還是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這幾年凶煞非常啊……」


  說著，兩位王爺都打算死守在府邸里，休養生息，沒事就不再出門玩耍遊盪了。


  畢竟這凶煞落到人的身上，似乎就只有死路一條。為了活命，還是宅局在家中為上。


  但同時，二人也在心底對姜奕起了警惕。


  說是凶煞，可似乎……死在二哥手上的人，或者因二哥而死的人，已經不少了。


  二人都感受到了那似乎籠罩在皇陵之上的陰影，和暗中翕動的陰謀。


  ……


  等到文王徹徹底底的死訊真的遞到了姜奕的手上，姜奕只覺得怪異和不尋常，甚至……還有幾分虛假。


  他幾次讓人核驗了文書的確是來自西北，也幾次三番的核查字跡的確是穆老將軍親筆所書。


  但是姜奕對這個消息，依舊是無法接受。


  「文王……死了？」


  姜奕只覺得好笑，就像是某人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


  「文王怎麼會死呢？」


  姜奕只覺得迷惑，文王和死這個字眼似乎都不適配。文王怎麼會死呢？

  他從未想過……不，就算是想過，那也僅僅只是想過而已。


  文王怎麼會死呢？

  姜奕再一次的感覺到了迷惑，感覺到了命運的虛無。


  文王那個倔脾氣，就算是在地府也不招人待見吧？

  就在姜奕已經神情恍惚，神遊天外之際，崇安提醒著姜奕。


  「陛下，陛下……」


  姜奕恍惚的朝他往過去，雙目迷茫，似乎人仍然縈繞在雲海霧氣之中，看不清眼前發生的一切。


  「陛下，兵部尚書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