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第256章

  自從明年要重啟科舉的消息傳出去之後,免不了有人反對此事。


  畢竟朝廷上的職位素來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如今這二三十年裡,空著的坑已經逐漸沒有了,就連蘿蔔的數量也接近飽和。


  正是因為目前的情況是如此,所以很多人都敏銳的感覺到,如今重啟科舉,恐怕有些人職位不保,得給新人挪挪坑了。


  朝廷官員們人心惶惶,誰都不想被波及到,誰都不想自己頭上的烏紗帽都摘掉。


  但如今聖上只是暗中籌備著此事,甚至都是讓自己的親信,譬如范晴主管,他們也插不上手。


  在科舉的事情上插不上手后,並不代表他們就放下了掙扎,反而相反,他們給姜奕在其他事情上添了不少的亂子。


  如今朝廷上這般的流言蜚語,其中也少不了這群人的暗中作祟。


  這群人欺軟怕硬慣了,姜思樂內心呲笑一聲。


  他們也就是看著姜奕和善,好欺負,才如此在朝中私下都如此肆無忌憚。


  「不用給他們留情面。」姜思樂冷冷對崇安說道,面上像是積了一層寒霜一般冰冷,而眼神又像是冰刀銳利,讓人不敢直視其中的寒芒。


  「是」崇安微微鞠躬行禮后,就步履匆匆的離開了寢殿之中。


  ……


  「公公,陛下就算是病重也得讓我們見上一面。」


  『如今朝政繁多……』


  一群人圍著來傳旨的崇安,這群身上穿著官服的朝中大臣們跟村中話多的老漢似的,或是那樹林間嘰嘰喳喳的麻雀一般。


  半點威儀沒有,在一個太監的面前拉拉扯扯,絮絮叨叨。


  這讓崇安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他是陛下的使者,如今如此,豈不是陛下的威嚴被人給忽視湮沒?


  「諸位大人」崇安扯著嗓子,高聲說道。這倒是讓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人群要安靜了不少。


  「陛下身體抱恙,月內大朝會取消,還請諸位大人認真辦公。如若有急要之事,可上言給各部尚書大人們,再有大員啟奏陛下。」


  崇安橫眉冷對,一番話冷淡高傲,給人群中的官員們都澆上了一潑冷水。


  但即使是這樣,還是有不少的官員拉拉扯扯,想要知道更多的內情。


  「可……」


  「公公……」


  「諸位大人留步,在下還要去其他機要衙門通傳聖旨,叨擾諸位了。」


  崇安者一番話出來,既是給了他們面子,更是對他們的警告。


  崇安又不是傻子,在這宮廷之中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知道的很是清楚。


  小心翼翼,謹言慎行,這才是他在宮廷的生存之道。


  但也不能小心過頭了,畏畏縮縮,反而會髒了陛下的顏面來。


  這是他們御前侍奉的人,最為需要小心注意的事情。而崇安他從里都是其中的翹楚。


  在這個衙門傳完消息后,崇安就馬不停蹄的前往下一個衙門。


  京中設置的衙門府邸眾多,雖說他不是要處處都去,但是對諸位大人他還是得去禮貌的告知一下,表現出陛下的一視同仁和對朝臣們的重視來。


  ……


  各地的王府都開始有了動作,朝廷內部氛圍也開始緊張了起來。


  皇帝卧病在床,不開早朝。諸位大人們只得小事情自己合計著處理,大事情列出章程來。


  但如此,各部門的時務反而要比平常要多得多。


  再加上這幾天陛下乾脆接著病,誰都不見。說是什麼『若非大事,諸位愛卿先拿定主意便好。』


  於是這個月就在這平靜的時光中過去,底下的暗流依舊涌動。


  皇宮內


  姜奕這幾日正在吃著葯膳將養著,那苦澀的藥味放入粥湯中,苦味是淡了一些,但是連帶著那粥湯的味道也變得十分怪異。


  每次喝這葯膳,姜奕就宛如吃藥一般,快速吞咽,喉嚨一動,只希望那東西儘快落到肚子里。


  這時候,姜思樂才對著他從背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蜜餞來。


  這人安靜的時候是真安靜,鬧騰的時候也是真鬧騰。


  前些時候為了不喝葯,真是什麼小孩子的把戲都使得出來。


  這讓姜思樂頗有些哭笑不得,平日里也開始連帶著將姜奕當做小孩子一般的哄著。


  這一病全然讓姜奕那原本都不好的身體底子完全暴露在了太醫的眼底下,所以這些日子,為了給姜奕滋補,御膳房的葯膳,太醫院的參湯,甚至後宮娘娘們的各種滋補湯水,姜奕真是沒有少喝。


  若不是這些天,他的飲食都由專門的太醫看著,恐怕早就補過頭了。


  不過眾人都很是奇怪,不過一年的時候,這身體慘敗的速度真是超乎了太醫的預料。


  姜奕幼年的時候就跟著宮裡的習武師父練武,等到少年時更是一股勁的往著馬場跑。


  這般看著,姜奕的身體底子其實比常人要好上太多了。


  但具體是什麼原因,變成如今的這個模樣?

  姜思樂沒有問過,但是已經從姜奕這些日子的言語和習慣中窺測到了三分。


  她這個哥哥是真的實心眼,這些日子來勤政遠遠勝過先帝。他這身子——積勞成疾也不過如此吧。


  一面是積勞成疾,一面又是接踵而來的壞消息帶來的精神壓力。


  姜思樂嘆了口氣,看來這皇帝還真不是好當的。當然,昏君另論。


  姜奕這邊也是一樣,他雖然沒有問過姜思樂為何而來,但心中也是猜測了個七七八八。


  想來母后病危的消息也是十幾日前傳出去的,安樂最終心裡還是惦念著母妃的吧?


  姜奕將遞給他的第二碗參湯一飲而盡,那葯汁的味道還停留在他的舌尖,連忙從安樂的手上拿起一顆蜜糖放入嘴中。


  他終究還是沒能長大,成不了父皇那般的人。


  這些天來,姜奕當然能感受到自己身體漸漸變得無力,不聽從自己的使喚。


  但是他下意識的隱瞞了這件事情。


  因為這個世界上似乎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的關心和操持。


  母親的身體,朝野內外的局勢……這一樁樁一件件,在姜奕自己的內心裡,都比他的身子要重要的多。


  更主要的是……


  曾經作為太子的他,也曾有過生病的時候。但即使他可以調配整個太醫院的太醫又如何?


  在他父皇的眼中,遠遠沒有身邊的寵妃或者京郊的行宮重要。


  姜奕一直記得,一直都清晰的記得,十二歲那年他摔下馬來性命垂危之時,就連一直不待見他的大哥都守在他的病床邊。


  但是他的父皇,他的親生父親卻還在為身邊寵妃的琴聲陶醉,甚至第二天依舊按照原本的行程去了京郊的行宮避暑乘涼。 那是姜奕第一次知道了父皇的狠心。也是那個時候,他徹底的明白了,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得到父親認可。


  因為在父皇的眼裡,或許他從來就不是他的兒子,甚至不如一個宮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雖然他不知道父皇為何厭惡他,漠視他,或許真如朝野間傳聞的那樣,他們是二人相剋吧。


  但二十年了,姜奕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


  他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已經從父親的陰影里走出來了。


  他現在是皇帝,是帝王。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是那手中掌握著人們萬分渴望的權利的人。


  他是這個國家的主人,是所有人的君主。


  可現在嘴中還帶著淡淡苦味的姜奕,忽然明白了。


  或許自己漠視的不只是父皇,還有他自己。那個鮮衣怒馬,總是想要討父皇歡心的自己。


  他從未能夠從父皇淡漠的陰影里走出來。


  什麼君子之儀,溫潤如玉?

  那似乎只是走向了另一條路罷了,一條拋棄自己的路。


  自從那次在馬上摔下來之後,他自己就很少再去太醫院。


  因為那時還在聽著寵妃彈著七弦琴的父皇曾呵斥那些為他著急的宮人,還對他說到:「不過小跌小痛就讓整個宮裡的人都亂成一鍋粥?呵,將太子帶下去醫治吧。綠衣,繼續彈你的曲子。」


  ……


  姜奕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當時的那番場景,但記憶總是超出人們的預料。


  那段回憶如今被他從心底翻起來時,似乎清晰的就像是昨天發生的那般。


  原來他什麼都沒有忘記。


  ……


  姜明嬋是次日才從宮中回到公主府的。


  往常的時候,她很少在宮中留宿,這次倒是讓駙馬擔心了不少。


  雖說陛下無論如何都不會對姜明嬋撒氣,但她終究只是一位公主罷了。


  手中沒有實權,雖然少了災禍,但也少了一份底氣和保護自己的能力。


  等到姜明嬋回來的時候,季停帆才在心底里鬆了一口氣來。


  「宮裡的情形如何?」


  季停帆接過姜明嬋遞過來的外衣罩衫,眼神帶著幾分擔憂。那褐色的眸子帶著溫暖的光芒,整個人宛若明珠溫玉一般。


  「陛下一直跪著,身子吃不消如今已經歇息了。」


  姜明嬋做到一旁的椅子上,如今她的手腳都還是冷著的。


  政治嗅覺敏銳的她,在進入大殿後,很快就發現了皇帝和朝臣們在言語之中的暗流涌動。


  這京城,還是人心不安,惶惶恐恐。


  姜明嬋如今能做的,只能是盡量置身事外,將整個公主府變得更加安全。


  「這幾日咱們也就閉門謝客,等到了年底再說。」


  姜明嬋皺起眉頭,話語中帶著隱隱的惴惴不安的擔憂。


  那些她對朝野中局勢的隱秘推測帶來的。


  但那些事情,她不想知道,更不想被牽連在其中。


  「我知道了。」季停帆拉過姜明嬋冰冷的手,眉頭微微蹙起,眼中帶著心疼和憐惜。


  「我叫人熬了參湯,一直等著你回來。手怎麼這麼冷?那大殿就沒有地龍火爐?」


  季停帆眼神中帶著幾分的埋怨。


  姜明嬋笑了笑「瞧瞧這才幾月,連雪花都未曾飄落呢?況且宮裡有暖爐,我這不過是走的匆忙了些……」


  似乎是想要讓自己的話更有些許說服力,姜明嬋將兩隻手都放入了季停帆的大手之中。


  只不過雙手的溫度的確是要比平日里低上一些,但尚且還有些溫度。


  季停帆對上了姜明嬋暖意的目光,整個人嘆了一口氣,將她攬入懷中。


  「你啊,倒是多為自己著想些。你走之後,兒子還一直在叫著娘,不過剛剛被奶娘哄著睡著了。」


  季停帆說著些家長里短,感受著懷裡人的溫度。


  「我一會去看看他。這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


  冬日難得掛在天空中,雖然沒有帶來多少的溫暖,但索性,人間的溫暖足夠人們相互依存了。


  ……


  南方戰事告急,如今兩軍連連交鋒,雖說是目前並未失敗,但是也只是慘勝罷了。


  兵部一直緊緊的盯著南邊,還屢屢派遣附近的部隊協助作戰。


  但這樣一來,反而是剛剛才大敗一場的西北邊塞沒有朝廷足夠的重視。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朝廷中人,兵部的大員們都不覺得青夷還會再來打一場,再次進攻大夏。


  如今西北大營的兩場大戰,一次勝,一次敗。


  但是有一件事情都是一樣的,主將都戰死在沙場上。


  正是因為如此,朝中已經無將可以派遣。


  對於西北大營,基本京城兵部的大人們都已經心如死灰了。


  如今狼喉又被奪走了,這就相當於這兩次大戰的士兵都白死在沙場上。


  對於大夏來說,似乎除了士兵變少了,主將沒有了,其他根本就沒有變化。


  但是如今卻沒有人敢向姜奕去指出這樣一個現狀來。


  因為,這兩次主戰的,下聖旨的人,都是陛下啊。


  可如今陛下卧病在床,似乎一切都無能為力了。就算是朝中的那些清流之士想要就這此事罵一罵,找出一個禍頭子。


  似乎他們只能忽視陛下,去罵一罵青夷人了。


  於是京城中對於異族人的排擠更加嚴重了。


  不論是北邊的青夷人,草原客商,還是南邊的南蠻人,南境商旅,這些日子在京城都很受人的討厭。


  畢竟邊關數十萬的將士,死在那些蠻夷手上的,可都是大夏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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