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承諾
第107章 承諾
她方才吞吞吐吐的說出去兩個字,後腦勺就被穆景昭的手掌用力的扣住,整個腦袋被他緊緊的摁在了胸前。
她抬頭望去,從她此刻的視角看去,正好可以看到穆景昭輪廓分明的喉結和下巴。
就在她猶豫要怎麼掙脫對方的束縛之時,那隻原本扣著她後腦勺的手緩緩鬆開,動作輕柔摟住了她的脖子。
江寧一愣,她抬頭,看到穆景昭的喉結緩緩滑動了一下。
「對不起。」他聲音沉沉,其中再也沒有了半點酒醉之意。
他沉重的喘息帶著陣陣熱流緩緩拂過了江寧的發頂,她那顆忐忑不安的心莫名就在這一呼一吸之間逐漸平息了下來。
「你說的沒錯,百姓之苦,是君主的失職,不論是直接或是間接,帝王都要對此負責。」
江寧身子一僵,她垂下頭去,靜靜的看著穆景昭勾著自己脖子的手,他寬大的衣袖隨著這動作滑下,露出了一小節線條清晰的小臂,那小臂緊貼著自己的脖頸,傳來的溫度帶著几絲灼人的滾燙。
她心中莫名生出了幾分荒誕之感。
曾經她被穆景昭居高臨下的鄙視看輕,被告知君民之間隔著一天如天塹般的鴻溝。
而如今,他們二人密不可分的緊貼在一起,他告訴她,自己該為一切百姓的苦難負責。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穆景昭。
江寧迷迷糊糊的想。
但隨即,她又自我否認般的勾了勾唇角,暗笑自己當真是天真可笑,竟然會把對方酒後的幾句胡言亂語當了真。
「這些年,你受苦了。」在江寧看不到的地方,穆景昭的眼睛已然睜開,他緊盯著自己懷裡,江寧那頭髮枯黃的發頂,猩紅的帶著些許潮濕意味的心疼肆無忌憚的從他的眼中流淌了出來。
之前,他曾經也曾經不解於江寧對金錢的渴望和執著,驚訝於江寧頑強的求生欲,嘲笑於江寧手無寸鐵身份卑賤卻存了一顆博愛眾生的心。
可當他慢慢的將這一切剝開,抽絲剝繭,這才發現那表象地下的,一顆傷痕纍纍又滿懷赤誠的心。
她本來可以安安穩穩,富裕健康的過完這一生。
可如今,她卻因為自己的過錯而顛沛流離了多次性命危在旦夕。
以前他總覺得自己生不由己,自己被圈在名為「皇上」的囚籠里寸步難行。他被身份所制約,被多方勢力所制衡,被一切的一切所拖累。
他曾經為自己的無能找過無數的理由和借口,用無數的理由給自己開脫。
直到他遇見了江寧,看著她一步步在絕境中向死而生,他才明白了自己有多麼的淺薄和無知。
他曾經用樹葉擋住了自己的眼睛,而如今,江寧把他眼前的樹葉拿開了。
她就這麼赤裸裸的,把自己或直接或間接造成的百姓疾苦展現在他的面前。
她就這麼直言不諱的一針見血的絲毫不留情面的把他的淺薄、愚蠢都這麼赤裸裸的撕開展現在他面前。
她告訴他,他不是個好皇帝,甚至也算不得一個聰明伶俐的官。
但是,不管他願意不願意,有沒有能力,他的身上始終都肩負著無數百姓的身家幸福,這便是他無論如何都要為之奮鬥的理由。
這也是他,身為君主存在的唯一理由。
江寧忽然覺得自己的鼻子一酸,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她方才張嘴,那宛若哭腔的一聲輕哽便從她的喉嚨口偷溜出來。
似乎是覺察到了她的情緒穆景昭的掌心緩緩上移,停留在她的發頂,輕輕拍了拍。
「朕答應你,朕一定會調查清當年蔣家滅門之案的真相,朕一定會給你,給當年所有枉死的冤魂一個交代。」
江寧愕然,她自以為自己在後宮內小心翼翼隱藏了那麼長時間,穆景昭怎麼說應該都不會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她怎麼也想不明白。
「若是朕,連自己的百姓都無法保護,那朕,不如不做這個皇帝。」
穆景昭的聲音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得讓她心驚。
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自己的心情,就像自己從來都是身處於一片一望無際的黑暗之中,偶然看到一片光亮,也會下意識的覺得那是自己所產生的幻覺。
「相信我。」穆景昭擱在她發頂的手往下一摁,指腹用力的力道讓她頭皮有些微微發麻。
「寧———」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不料他方才說出來一個字,便生生停下。
「你原來叫什麼名字?」
「蔣、蔣樂吟。」
「真好的名字,樂吟。」穆景昭聲音悠悠,思緒像是飄了很遠,「可不可以告訴朕你以前的事情。」
穆景昭的呼吸輕柔而舒緩,兩人的兩道呼吸在這一急一緩間逐漸的交疊在了一起。
她好似已經逐漸習慣了穆景昭身上的那片灼熱感,刺人的感官褪去,她也逐漸放鬆了下來。
她雙眼微合,鼻尖籠罩著穆景昭身上淡淡的龍涎香的氣息,天色漸晚,屋子裡的光亮逐漸暗了下來,一縷暖橘色的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落在屋角的一隻白瓷花瓶上,在白瓷花瓶上凝聚成了一點細碎的光亮。
江寧望著那點光亮,直到那光亮在她的眼中變成了一點含糊不清的光斑,她垂下眸子,思緒紛飛,嘴唇一張一合,字句像是無意識的從她的嘴裡跳了出來。
「我的父親是清水縣一位普通的鹽商,而我的母親,則是當年蘇州最知名的綉坊里的綉娘——」她聲音舒緩,一字一句從她的唇齒間流淌出來,似乎也隨著那醉人的夕陽飄遠了。
江寧前言不搭后語的說著說父母親的相遇,說父親從小鹽商變為富甲一方的頭部,說自己,說妹妹,說小時候闖的禍,說長大后自己因為被登徒子調戲而打破了對方的腦袋——
最終,她和穆景昭的都在這舒緩的氛圍中逐漸陷入了安睡。
而那縷落在瓷瓶上的夕陽也悄然隱匿消逝,天色漸晚,暮色四合,悄無聲息的給他們二人拉上了一道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