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方寸之地

  第2章 方寸之地 

  鳩酒是什麼味道,別人不知道,盛清姝一定知道。 

  苦味混合著酒味在口中瀰漫,強撐著說完幾句話,血的腥味也湧上來。 

  不過,盛清姝想,再苦也苦不過自己的心。 

  飲下毒酒,盛清姝發現自己並沒有死,或者說,她的肉體死了,魂魄沒有。 

  她看著那個所謂的大祭司將自己的魂魄困在玉佩里,又看著裴義親手燒了自己的屍體,心中的恨不斷增加。 

  盛清姝嘗試著離開這個地方,卻發現自己被困在裴義的身邊一丈之內,有一層牢固的光壁將她困在這裡。 

  她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屍體化為灰燼,在早春寒冷的風中消失殆盡。 

  盛清姝跟著裴義,回到他的住所,驚奇的發現這裡的陳設裝飾與自己的春熙殿絲毫不差。 

  窗邊擺著自己最喜歡的那張貴妃榻,自己一針一線綉出來的龍鳳褂也掛在床邊。 

  架子床上的帷幔也是自己喜歡的水天碧的顏色,屋內甚至有一個梳妝台,首飾盒子也是自己當時的嫁妝。 

  可這些,明明在宮變那天被搜颳走了,為什麼又出現在這裡? 

  她看著裴義站在龍鳳褂前,卻什麼也做不了,別說碰到他,就連無意間觸碰了光壁都會難受良久。 

  裴義脫下朱紅蟒袍,與那身龍鳳褂並排掛在一起,走到床前,撩開層層帷幔,只一眼,盛清姝險些驚聲尖叫。 

  大紅色的喜被下,竟藏了一個木頭人,分明就是自己的臉,身高體型與自己分毫不差,身上穿的也是自己最喜歡的那身水粉色曲裾。 

  裴義伸手將木頭人抱在懷裡,把盛清姝的那枚玉佩掛在木頭人的腰帶上,抬頭獃獃望向天空,緩緩開口:「鶯鶯,我知道你能看見。」 

  他低下頭撫摸木頭人的臉,漆黑的眼仁,朱紅的唇,為這寒冷的深夜添了一絲詭異。 

  「鶯鶯,你只能愛我,我說過要你永遠陪著我,這是你欠我的。」裴義的語氣溫柔似水,但在盛清姝的耳朵里卻彷彿是地獄里索命的鬼。 

  他摸了摸木頭人身上的衣服,說到:「明天想穿什麼,那身淺碧色的襖裙好不好,我記得上面繡的迎春花美麗極了。」 

  「或者你不喜歡,我再找師傅給你做新的,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會滿足你。」 

  裴義又憐惜的摸了摸木頭人的臉,放下帷幔,就這樣睡著了。 

  她穿過帷幔,看著裴義和那個假人,盛清姝再也忍不住翻湧的胃,低下身子乾嘔起來,但是什麼都沒有。 

  是啊,她現在只是一具遊魂,還指望著能吐出什麼來呢? 

  她走到離裴義最遠處,坐在地上不住的流淚、祈禱:「如果真的有神明,求你幫幫我」 

  遠處的太和殿仍是燈火通明,這個皇城新的主人吉拉格桑端坐在高位上,緩慢的擦拭著一把匕首,刀柄上鑲嵌的寶石正在燭火下熠熠生輝。 

  大祭司緩步走了進來,本想行禮,吉拉格桑急忙出言制止:「大祭司不必多禮,深夜叫你已是不該,你我之間不在乎這些虛禮。」 

  「是,多謝大漢,哦,不,現在應該叫您陛下了。恭喜陛下心愿得成,以後就不必在一望無際的荒野上討生活了。」 

  大祭司此時已摘下面具,面具下的臉上竟是觸目驚心的抓痕。 

  吉拉格桑笑了一下,眼裡流淌著擋不住的野心「是啊,這麼多年我們一直和自然做著抗衡,不斷的向大盛上貢以尋求糧草上的庇護,現如今我們也能做一回這中原的主人,真是我族大幸。」 

  彷彿想起什麼一樣,吉拉格桑問到:「大祭司,那件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大祭司笑了一下「放心吧陛下,那個公主已經死了,我也按著裴義說的困住了她的魂魄,不得轉世,行巫蠱之術更是想都別想,您大可放心。」 

  吉拉格桑大笑著點頭:「好好好,大祭司你做事我是放心的。」 

  他沉吟了一下又接著說道:「不過這裴義,說他是個痴情種,他竟也能狠心下手,引我們進城。但說他無情無義,他又強行將那女人困在身邊,甚至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假人放在房裡。」 

  吉拉格桑拿出手中的匕首,刀刃薄如紙片,卻又堅固無比,在昏暗的房間里也能散發清冷的光。 

  「你看這匕首,削鐵如泥,珍貴萬分,然而在大盛的國庫里這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 

  「大盛流傳數百年,雖說現如今到了我們的手裡,可如何維持長久卻是大問題,而裴義就是現在輔佐我最好的利器。」 

  吉拉格桑用指腹輕輕拂過刀刃,鋒利的刀刃迅速劃開指腹,鮮紅的血順著手指流淌而下。 

  大祭司迅速上前,替他包紮,猶豫再三還是開口:「陛下,您的意思是……」 

  吉拉格桑將匕首扔在地上「可太過鋒利也會傷了自己,不過是一把匕首,只要發揮過它的價值,也沒什麼不能捨棄的。」 

  一陣風吹進大殿,燭火搖曳,拉吉格桑的臉晦暗不明,大祭司跪下匐身「陛下英明」 

  「行了你起來吧。」吉拉格桑擺擺手,想了一下,又開口吩咐:「今日宴會之時,我已給了他太子少師一職,你一會去找太子,讓他務必和裴義好好學。」 

  吉拉格桑死死盯著大祭司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讓他盯緊裴義,裴義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一點蛛絲馬跡也不要放過。」 

  大祭司點點頭,吉拉格桑慢慢起身走向窗邊,今日正是陰曆十六,一輪圓月掛在天空。 

  「今日宴會上的情形你也看見了,許多舊部的老臣都對他不滿,只是礙於我的面子不敢對他出手,以後若是有人問起,你知道該怎麼回答。」 

  吉拉格桑依舊望著天空,沒有回頭,繼續開口:「新臣舊臣,也是時候斗一鬥了,行了你也累了,回去安歇吧。」 

  他揮了揮手,示意大祭司可以離開了,自己卻依舊望著那輪月。 

  在這每個人都心懷各異的夜晚,沒有人發現有一個鬼魅的影子來到宮殿的最高處。 

  深藍色的袍子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彷彿幽靈一般,穿行在屋頂。 

  終於,他在春熙殿停了下來,來到那堆灰燼前,這是盛清姝的骨灰,已隨風飄散所剩無幾。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琉璃瓶,不大不小剛好裝下剩下的灰燼。 

  他回頭深深望了一眼牌匾上的「春熙殿」三個字,那是盛清姝當初親手寫下的牌匾,又消失在茫茫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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