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審美
「唐老師，校長請您下課之後去一趟校長室，有事要跟您商量！」這天，唐寧剛剛來到學校，趙正風就一臉諂媚的對他說道。
雖然平時趙正風就對自己挺客氣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感覺他今天格外的客氣，不過因為著急上課，所以唐寧只是答應一聲並沒有多想。
講完課之後，唐寧本來打算直接去校長室的，但一個同學忽然舉手提問道：「唐老師，為什麼我覺得畢加索的《讀書》和《格爾尼卡》並不好看，甚至還不如我畫的像呢，請問這是我的問題么？」
「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和《夜上海》哪個好聽？」唐寧不答反問道。
「額，都挺好聽的。」學生想了一下，然後答道。
「呵呵，我相信如果到大街上去問的話，一定是喜歡《夜上海》的人多於《命運交響曲》，但為什麼音樂界會公認《命運交響曲》是經典、我們美術界公認畢加索先生是大師呢？
其實答案很簡單，因為這個所謂的「公認」，根本就不是廣大指人民群眾喜聞樂見，而是指業界或內行的一致好評。
比如說，牛頓爵士是公認的偉大科學家，這個絕對不是廣大人民群眾認可的，因為廣大人民群眾基本上開根號都不會了，根本沒有資格對牛頓爵士進行認可或者否定，這個道理都是大家很好理解的。
可是到了文學藝術領域，評價的門檻就會低出很多，一句簡單的不好聽、不好看、聽不懂、看不懂就可以表達基於自我審美的「真知灼見」，不用認識五線譜便可以覺得自己有資格評判貝多芬，不知道色相環也可以評頭論足畢加索，絲毫不用顧慮自己的專業知識是否充沛，只需要根據本能的好惡進行褒貶就可以了，非常便利。
我們不會認為牛頓和萊布尼茨是服務人民群眾的，他們是在為人類做貢獻，可是為什麼卻要求貝多芬就得是服務人民群眾的呢？事實上，作為藝術家，他們能夠實現自我表達都已經非常不易了，服務自己都不一定服務的舒坦。
藝術鑒賞是需要門檻的，有些行業非常親民，比如音樂和繪畫，不像是微積分或者萬有引力定律一樣拒人以千里之外，但這並不代表這些行業就簡單，隨隨便便不用付出就能學個一覽無餘，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進行公認的。
或者簡單一點說，如果你是一名普通人，那麼只要遵循好聽好看的原則就行了，並且不要試圖與專業人士討論審美的問題；而如果你是一名專業人士，那麼就不要把標準定在好聽好看的層面，並且不要試圖強行提升大眾的審美水平，因為這不是你一個人短時間之內能夠做到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唐寧解釋道。
「我、我明白了！」學生一臉尷尬的答道。
「明白就好，回去好好消化一下這節課的內容，好了下課！」說完，唐寧便轉身走出教室前往校長室，並不知道他這一番話在學生中引起了廣泛的討論。
到了校長室之後，唐寧客氣的問道：「校長，您找我？」
「哦唐老師來了啊，快請坐，正風啊你去給唐老師泡杯咖啡！」
卜舫濟的這副熱情態度讓唐寧有點意外，連忙起身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
閑聊了幾句之後，卜舫濟總算是切入了正題：「唐老師，我聽說你跟特高課的松島少佐很熟，是吧？」
唐寧心裡苦笑道，怎麼連卜舫濟都知道這事兒了？看來自己這漢奸的帽子是甩不掉了，於是尷尬的點點頭答道：「額，其實我是在松島少佐還在診所當醫生的時候認識的！」
卜舫濟擺擺手道：「唐老師你別緊張，其實我就是想拜託你幫忙在松島少佐面前找機會說說咱們學校的事兒。」
聽完卜舫濟的解釋，唐寧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淞滬會戰」，聖約翰大學被迫遷往南京路的公共租界，與滬江大學、東吳大學、之江大學和金陵女子文理學院共同組建了華東基督教聯合大學。
但卜舫濟對此並不甘心，因為他在聖約翰大學當了四十多年校長（最後是52年，估計全世界都找不到一位比他在任時間更長的大學校長了），可以說聖約翰大學就是他的心血，所以怎麼可能甘心被合併，因此在得知唐寧和松島楓子的特殊關係之後，就想通過他聯繫松島楓子看看能不能讓聖約翰大學搬回原校址。
對於校長的這種合理要求，唐寧自然不能拒絕，但有些話他還是得說在前面：「校長，我跟松島少佐說這件事肯定沒問題，而且我也會盡自己最大努力來促成這件事的，但有一點顧慮我得先跟您說一下，畢竟松島少佐的權力有限，所以即便日方答應咱們學校回遷，也一定是帶有條件的.……」
卜舫濟嘆口氣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但總得談一談才知道這個條件我到底能不能接受，你說對吧唐老師？」
唐寧知道卜舫濟這是在抱最後一絲希望，萬一日方的要求不那麼苛刻的話，那這個機會豈不就是浪費了，要知道離開合併學校這種事是越早越好，否則時間拖長了、學生們對於新學校一旦產生了感情、外界對於新學校有了認可度，那到時候再想離開可就不容易了。
於是唐寧點點頭答道：「好的，那我今天晚上就跟松島少佐說一下這件事！」
「那就辛苦唐老師了，對了唐老師乾脆就在外聯部再兼個職吧，這樣以後沒有課的時候就不用過來了。」卜舫濟將唐寧送到門口之後又補充了一句。
隨後在趙正風送自己回去的路上，唐寧這才明白原來卜舫濟讓自己在外聯部兼職就是為了給自己補償，這樣不但不用坐班而且還能多賺一份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