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 灰胎第七 不願為仙
第60章 灰胎第七 不願為仙
遙、遙山觀夾子真人。
見鬼,你給徒弟起這名真不會被他送到法庭上嗎!
蘭雪聲嘴角抽搐,一時不知該張嘴說點啥。
想到未來遙山觀掌觀真人的道號極有可能是叫「夾子」,她這心頭就憋不住的堵——
中華漢字千千萬,好聽的詩詞能紮成捆,這麼多適合被拿來當道號的辭彙里,他怎麼就偏生選了那該死又萬惡的「夾子」?
這讓她以後如何正視這位對一切毫無所知的單純小道士!
蘭雪聲痛心疾首又不好開口,索性便將這悲憤化作了乾飯的動力,飯後眾人扎堆閑聊了幾句,陳應生便帶著夾子小道長先行與蘭雪聲等人告了辭。
銀灰色的小麵包慢悠悠地駛出了小區,陸時年攥著方向盤的指頭卻不自覺地蜷了蜷。
「要開車就好好開車,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副駕駛上的陳應生看出了青年心間的小小忐忑,禁不住轉頭泄出一聲輕嗤,「為師又不是異獸,也不會吃人。」
「不、不是,師父,徒兒沒有緊張,徒兒、徒兒只是……」夾子摳著皮套,支支吾吾。
「只是頭一回見著三頭鳥人,」陳應生咧嘴,「有點被嚇著了?」
陸時年應聲沉默一瞬:「……有一點。」
「出息。」陳應生咂嘴搖頭,滿目嫌棄,「還以為上次讓你見何道友本體的時候,都給你練出來了呢。」
「何道友的本體也確乎是挺嚇人的,可他至少不會精分。」夾子蜷指扣方向盤皮套的力道越發大,「但這不是重點——」
「師父,徒兒入門這麼久,好似沒見過您帶別的師兄師姐出來見這幾位道友。」
陳應生樂了:「對啊,為師確實沒帶他們見過風大佬。」
夾子聞此愈發忐忑:「為什麼呢?」
「你說呢?」陳應生反問。
「……師父,徒兒不太理解。」陸時年放輕了聲調,「徒兒分明是您座下這些弟子中,修行時間最短、道行最為低微的那一個。」
「任一個師兄師姐拎出來都比徒兒強。」
「沒錯,你的確是道行最低的那個,天賦也不是最出挑的。」陳應生攤手說了個輕描淡寫,「但你是最合適的一個。」
「……為什麼?」夾子追問。
「這就要看你想聽好話還是實話了。」陳應生沉吟著抬指摩挲了下巴,「好話就是,你的天賦雖不出挑,卻也不錯。」
「並且,能在享受過紅塵種種繁華后,仍願意歸於這一方清苦並堅持下來的都是心思通透之輩,縱使眼下你聲名不顯,來日也必將有所成就。」
「那……實話是什麼?」陸時年懵懂地眨了雙天真純潔的眼珠。
「實話就是……」陳應生面無表情,「誰讓你是個該死的狗二代。」
夾子傻了:「哈?」
「上半輩子享盡福下半輩子就留在道觀里吃苦吧你咦哈哈——」陳應生杵著車窗迭聲狂笑,「而且只要你在遙山觀待上一日你老子就願意替你掏一日的錢,觀中也一日不用擔憂會沒銀子修房頂……」
「——白嫖的長期飯票,不要白不要!」
陸時年聽罷乖乖閉了嘴——果然,他就不該對他的奸商師父抱有什麼希望,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從他嘴裡聽見什麼好話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好了夾子,不必太過忐忑,也毋需有這麼多顧慮。」笑夠了的陳應生抬手拍拍青年的肩膀,「為師選你自然是有為師的理由——並不單純為了你老子的緣。」
夾子想不清楚:「不是為『緣』,那會是為了什麼?」
「那會是……為了你足夠菜。」陳應生單手托腮,「乖徒兒,別拿這種控訴的眼神看為師,沒用的。」
「何況為師說的本就是實話——我就是為了你的菜。」
「你說得沒錯,夾子,除你之外,為師在觀中任意挑出來一個弟子,道行都要比你高深——」
「你是最弱的那個,並且你深諳你與他們之間存在的差距。」
「所以,你也比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要來得更謙卑穩重,踏實靠譜,」陳應生語調微頓,「同樣的,也更接地氣。」
「你的那些師兄師姐啊,他們上山太早了。」
「三歲、五歲,最晚一個進觀那會也不曾過了十歲,這樣小的入山年紀,代表著他們是在觀中那片近乎隔絕了世俗的地方長大的,他們修行得或許不錯,可閱歷卻缺得委實太狠。」
「腳離地得太久,人吶,會變得輕浮。」陳應生扭頭,「換言之,他們眼下的狀態,更接近人們傳統意識里的那個『仙』,而不是個尋常『凡人』。」
「但為師並不希望遙山觀變成『仙人』居住的地方。」
「——他們還太欠練,可我又不想再等那麼久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捨得從雲端下墜到地里的。」老道士說著垂了眼,「尤其是久居高處並一直自視甚高的那一群人。」
「這是人的本能。」
「他們早就習慣了那種縹緲的『超然』之感,不管是從哪一方面——權,錢,和一些人所謂的『道』——沒什麼區別。」
「是以,上位者多會忘本,苦修人最易失心,這世間本無那麼多瓶頸,唯思多行少或執妄之人自尋煩惱。」
「——不聰明,未必是種劣勢;但不夠聰明,卻很容易將自己逼進絕地。」
「因為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哪怕你踩在前人的屍骨上,後面的路也要你一步步地去走——沒有捷徑。」
「好了,夾子,為師今兒就跟你說這麼多,你也不要太糾結啦!」陳應生愉快撫掌,「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咱明天還得趕路回觀里呢誒嘿!」
「好。」陸時年恍惚應著,下車時他腦子還在止不住地發著蒙。
說起來,這好像是師父收下他的這幾個月來,看著最為正經的一次。
鎖了車的青年魂一樣地跟在陳應生身後飄進了酒店,上樓時那步子還隱隱發著虛。
陳應生方才在車上說的那些話,每一句都恍若空谷琴音般不斷回蕩於他的腦海。
他似有所感,可每每想要開口,卻都又茫然而不知所言。
老陳挺能說,原以為這章可以寫到上弦,那就下章吧一樣。
我很喜歡老陳的修行態度,真的真的!
好了,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