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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青雲,你世叔名朱壽,字沒譜,號野

  第357章 青雲,你世叔名朱壽,字沒譜,號野驢


  常破奴正在後衙書房內翻閱大興縣一些陳年舊案的卷宗。


  役頭進得書房,拱手道:「稟縣尊,門外有兩位您的同年。說是去南邊赴任,途徑咱們大興,來找您敘舊。」


  常破奴道:「哦?有同年來了?快請進后衙客廳。」


  不多時,常破奴來到了后衙的客廳。當看到正德帝和江彬后,常破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


  正德帝笑道:「破奴,你沒看錯,是朕。」


  常破奴連忙給正德帝跪道,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皇上,您怎麼到大興了?」


  正德帝道:「朕去河間吃驢肉火燒,途徑你們大興縣。破奴,你這個知縣幹得好啊,整個大興一片海晏河清的太平光景。」


  按照禮儀,皇帝誇獎,臣子一定要自謙的。


  常破奴此刻卻顧不得自謙,他問正德帝:「敢問皇上,隨扈的大漢將軍們呢?」


  正德帝卻道:「這趟朕是微服出巡,只有朕跟江彬二人。」


  常破奴立時色變:「什麼?皇上您萬乘之尊,怎可孤身出京,以身犯險?」


  正德帝笑道:「伱瞧你這人。咱們君臣許久未見,一上來你就對朕興師問罪。知道的你是常破奴,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劉健呢。」


  常破奴叩首:「臣恭請皇上回京。縣衙衙役戰力低下,無法承擔沿途護送的重任。臣這就給錦衣衛傳消息,讓錦衣衛派人來接。」


  正德帝面露不悅:「你就這麼喜歡煞風景?朕整日住在囚牢一樣的皇宮,好容易找個空子出來散散心。這才出宮不及兩個時辰,朕怎麼可能回去?」


  常破奴道:「天子乃是天下之主。不帶隨扈兵馬孤身出京,乃是,乃是.」


  正德帝問:「乃是什麼?說!」


  常破奴答:「乃是不顧社稷蒼生!」


  正德帝火了:「朕就微服出巡一趟而已!再說朕出巡不光是為了吃驢肉火燒,也是為了體察民情!怎麼就不顧社稷蒼生了?」


  「常破奴,你越來越像個酸腐的文官了!」


  常破奴叩首:「回皇上,臣出身三甲進士本來就是文官啊!」


  正德帝罵道:「你別忘了,你還是從小陪著朕一起長大的伴讀郎!看似是君臣,實則是兄弟!」


  「許久未見的兄弟來看你,你不但要給兄弟吃閉門羹,還要將兄弟趕回家?這是誰家的禮數啊?」


  常破奴卻說了一句冷如冰,寒似鐵的話:「自您登基那日,您與臣就不是什麼兒時夥伴,而是君臣。」


  正德帝怒道:「好,好得很!你趕朕走,朕還不想留了呢!江彬,咱們起駕,去河間!」


  常破奴情急之下直接起身:「皇上離開大興不打算回京,而是去河間府?」


  正德帝罵道:「你都說了,咱們是君臣。朕去哪裡,用得著跟你一個七品知縣稟報?」


  常破奴拱手:「皇上,容臣斗膽,不能讓您離開大興縣衙。請您在縣衙歇息幾個時辰。我想法子告知京里的錦衣衛來接駕。」


  江彬插話:「我的常縣尊啊,難不成你要囚禁皇上?」


  正德帝怒道:「朕是皇上,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誰也別想囚禁朕!當初的劉健、謝遷別想,今日的常破奴也別想!」


  「騰」,常破奴違禮,直接站了起來:「皇上,那就別怪臣冒犯了!」


  說完常破奴大吼一聲:「來人啊!」


  十多名在縣衙當值巡夜的衙役沖了進來。


  常破奴道:「此人冒充當今皇上,嚴加看管起來!不得讓他離開客廳半步!等京里的錦衣衛派人來拿他!」


  正德帝懵圈了:「常破奴,你說朕是冒牌皇帝?」


  常破奴又吩咐班頭:「此人滿嘴胡言亂語,你們任何人不得與之交談,以防他蠱惑人心。立即關閉客廳大門。再去鎖上縣衙大門!」


  江彬連忙道:「常縣尊,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嘛?往重了說是軟禁皇帝,圖謀不軌,意圖謀反!」


  常破奴卻道:「皇帝萬乘之尊,居於皇宮。怎麼可能到大興縣?定是冒充!」


  說完常破奴竟離開了客廳。命衙役將客廳大門從外面鎖了起來。


  正德帝和江彬傻眼了。他們萬萬沒想到常破奴竟有如此膽量,敢軟禁天子。


  正德帝怒道:「朕好心來看他,他卻把朕當成囚犯一般鎖了!真是好心當了驢肝肺!」


  江彬道:「父皇放心。常破奴應該只是犯愚。他對父皇還是忠誠的。兒臣猜測,他只是想關您幾個時辰,去京城請錦衣衛接您回去。」


  「他絕沒有謀反之心。」


  正德帝「噗嗤」笑出了聲:「常破奴沒有謀反之心,這話用得著你說?」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謀反了,常破奴也不會謀反!他.是朕的兄弟!」


  「這王八蛋,膽子太大了!完了完了,驢肉火燒怕是吃不成了!」


  江彬見正德帝已經消了一大半的氣,便笑道:「人都說兒子隨娘,此言不虛。常夫人是膽大包天的女人。在御苑時,敢一人一馬一弓一箭與猛虎對峙。」


  「常破奴像極了常夫人。」


  正德帝罵了聲:「都怪朕吶!閑著沒事兒來找他敘什麼舊?這下好,剛出了皇宮那座大牢房,又進了大興縣衙客廳這座小牢房。」


  「既來之,則安之。等著常風、李東陽他們來接駕吧!」


  且說常破奴出得客廳,一路小跑去了書房,寫了一張字條。又塞進一隻信鴿腳上的信筒上。隨後將信鴿放飛。


  錦衣衛與分駐各省的耳目通急信,都是用信鴿。


  這隻信鴿是常風在常破奴出京赴任前送他的。父子約定,若常破奴在大興遇到了急事,可用信鴿聯絡。


  放飛完信鴿,常破奴回到了客廳門口守著。


  正德帝在裡面吼道:「常破奴!喪了良心的烏龜王八蛋!有客夜來茶當酒。你連口茶都不給朕喝?朕還他娘沒來得及用晚膳呢!你想餓死朕啊!」


  客廳門口的班頭道:「縣尊,這廝冒充皇上還敢如此囂張跋扈?我進去請他吃正反二十個大耳刮子!」


  常破奴卻道:「不得妄動。你在這兒守著,不要踏入客廳半步。」


  兩刻時辰后,常破奴提溜著一個食盒進了客廳。


  常破奴將食盒打開,把幾樣小菜、一壺酒、幾個白饃放在了桌上。


  常破奴壓低聲音:「這是賤內炒的幾個小菜。請用。」


  正德帝已經餓壞了,見幾樣小菜色香味俱全,立刻食指大動,狼吞虎咽起來。常破奴卻在旁邊給他斟了一杯酒。


  正德帝端起酒盅,將那杯酒一飲而盡。酒入口,正德帝便發出奇怪的聲音:「唔!呃!這酒.」


  江彬嚇壞了:「皇上您怎麼了?酒里有毒?!」


  「啊嘔!」正德帝將嘴裡的酒和嚼碎的飯食一口全吐在了地上:「常破奴,這是酒嘛?分明就是濃鹽水!」


  「這是朕幼時捉弄宮中小宦的法子,賜酒,酒杯里裝濃鹽水!」 常破奴道:「皇上,您也知道是濃鹽水?您孤身出宮,身邊只有江彬一人。若有心懷叵測之人,在您的酒飯中下毒,後果會是如何?」


  「臣告訴您後果。您會中毒而亡。朝廷立時大亂。韃靼人會趁機南下入寇。百姓生靈塗炭.」


  正德帝罵道:「行了,朕知道了!朕都安心當了你的囚徒,你還要朕怎樣?」


  常破奴雙手給正德帝奉了一碗茶:「請皇上漱口。」


  正德帝漱了口,繼續大快朵頤。竟將四個小菜,三個白面饃吃了個乾乾淨淨。


  江彬在一旁道:「皇上在宮中時胃口從未像今夜這麼好。」


  正德帝吃飽,滿足的摸了下肚皮:「你剛才說這是你夫人做的?味道不錯。想不到李先生的女兒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哦對了,常青雲呢?朕巴巴跑了五六十里,來了你的地頭。你總該讓朕見見小侄子吧?」


  常破奴道:「臣去帶犬子前來。」


  不多時,常破奴將六歲的常青雲帶到了正德帝面前。


  常青雲上回見正德帝還是三歲時,故而認不得。


  六歲的小青雲,被父親常破奴教導得彬彬有禮。


  常青雲拱手:「世叔。」


  正德帝一愣:「世叔?」


  常破奴在一旁道:「我跟犬子說了。你是我的同年。大名朱壽,字無譜,號野驢。」


  當初正德帝在西苑開買賣街,扮作賣草鞋的小販,化名便是朱壽。


  正德帝笑罵道:「你才號野驢呢!小侄子,你爹小時候字大膽兒,號瘋狗。」


  常青雲自然知道眼前的「世叔」是在開玩笑。他拱手道:「世叔說笑了。」


  正德帝沒有孩子,見常青雲長得白白嫩嫩,又彬彬有禮,喜歡的很。


  他問常青云:「讀書了嘛?開蒙師是誰?」


  常青雲稚聲稚氣的回答:「讀書了。開蒙師是我爹。」


  正德帝又問:「最近讀的什麼書?」


  常青雲答:「讀的《莊子》。」


  正德帝笑道:「《逍遙遊》會背嘛?」


  常青雲背著小手,搖頭晃腦背了起來:「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


  正德帝連聲稱讚:「好,好!你爹如今是個酸腐的學究。竟知給你讀《莊子》,可見還沒被官場磨平青年銳氣。」


  說完正德帝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交給了常青云:「給你,算是咱叔侄的見面禮。這塊是下等的。等世叔我回了京,再賞你一塊最上等的。」


  常青雲雙手接過玉佩:「多謝世叔。」


  常破奴道:「好了,你先回房睡覺吧。」


  正德帝凝視著常青雲離去的背影,感慨道:「破奴,朕很羨慕你。你有兒子,朕沒有。」


  常破奴一言不發。皇帝私事,豈容臣子多嘴?


  錦衣衛養的信鴿都是戴盔鴿。一個時辰能飛一百四十里。


  半個時辰后,皇宮西苑。


  常風正在跟李東陽、楊廷和焦急的等待著消息。


  常風開口:「親家翁,凡事要有最壞的打算。若皇上真的從宣府跑去草原,被韃靼騎兵俘獲.您打算如何應對?」


  李東陽目瞪口呆:「皇上吉人天相,這樣的事絕不會發生。」


  楊廷和此時卻表現出他狠辣的一面:「這裡只有咱們三人。有些話我敢說。」


  「若皇上真當了韃靼俘虜。我們便對外宣稱皇上暴病而亡,從大宗近親中選一年少者繼承大統。」


  李東陽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種話不要再說。就連這種想法都不能有!」


  就在此時,巴沙飛奔衝進了西苑值房:「帥爺,二位閣老,皇上找到了!」


  常風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哪兒?」


  巴沙答:「剛接到咱家小爺的飛鴿傳書。皇上在大興呢!被小爺攔住了!」


  常風道:「備快馬。咱們去大興!」


  李東陽道:「我也去!」


  午夜時分。


  正德帝跟常破奴在客廳中對坐談話。


  正德帝道:「你將大興縣治理得井井有條。朕心甚慰。」


  常破奴道:「皇上過譽了。這是臣的本職。」


  正德帝感慨:「可惜,天下官員里十個倒有九個不知本職是何物!在他們眼裡,撈銀子才是他們為官的目的。」


  常破奴沉默不言。


  正德帝又道:「劉健、謝遷在朝時,整日里滿口忠君報國,仁義道德。」


  「實際呢?劉健卸任,在河南洛陽擁有上好田地八萬畝。錢從哪兒來的?光靠俸祿,恐怕他當五百年首輔也攢不下吧!」


  「謝遷倒是沒多少土地。但餘姚謝家是整個東南最出名的海商。據說一年能賺白銀數十萬!」


  「連他們都如此,下面的官員便更不必說了。」


  常破奴依舊沉默。


  正德帝道:「天下人皆罵朕重用宦官。朕有什麼辦法?天下文官已經爛到了骨子裡。」


  「只不過朕高估了宦官的品行。這幫沒了根的東西,一旦掌握了權力,跟那群狗蛋子文官一樣的尿性!」


  「朕登基六年,算是看明白了。權力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毒藥。能把好人變成禽獸。」


  「呵,大明的文官袍補是禽,武官袍補是獸。可不就是衣冠禽獸嘛!」


  就在此時,客廳外響起常風聲如洪鐘的聲音:「臣常風護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然後是李東陽的聲音:「臣李東陽,接駕回京!」


  正德帝罵了聲:「來得倒是挺快!讓他們滾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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