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凱旋而歸

  第347章 凱旋而歸

  正德五年八月初十。平叛欽差楊一清、監軍張永、咸寧伯仇鉞押解反王朱寘鐇凱旋還京。


  正德帝出京十里相迎,這是對平叛第一功臣仇鉞的至高禮遇。


  眾臣給正德帝行了三拜九叩大禮。


  正德帝龍袖一揮:「免禮!」


  說完他下得龍輦,來到仇鉞面前,仔細打量著這位一臉大鬍子的猛將兄。


  正德帝笑道:「仇卿果然長了一張百戰悍將的臉。快跟朕說說,你打仗的本事是跟誰學的?」


  仇鉞脫口而出:「跟威寧伯王越老帥學得!」


  所謂名臣,即便死後多年,依舊會有人記在心中。


  正德帝感慨萬千:「王越挂帥西征時,朕不過八歲。未親眼見過老帥的風采。他人雖仙去十二年了,但他當初教出來的部屬舊將,依舊讓大明受益匪淺。」


  「楊廷和,擬旨。命工部營繕司擴建威寧伯在京郊的衣冠冢,按公爵制。朕記得王越有個嫡孫?」


  一眾文官、內宦面面相覷。王越去世后,他們無一人關心過老帥的子孫。


  只有常風答:「稟皇上,王越嫡孫名叫王烜。弘治十二年先皇曾賜其入國子監讀書。王烜屢試不第,就在吏部掛了牌子參加大挑。現擔任宛平縣典史一職。」


  「王老帥每年忌日,臣去掃墓祭奠,都能見到王烜。他如今已二十六歲了,生得頗似王老帥。皇上若能召見他,便能彌補未見過王老帥的遺憾。」


  正德帝驚訝:「常卿,你每年都去祭奠王越?」


  常風答:「正是。」


  正德帝感慨:「朕的姨夫真是有情有義!擬旨,升王越嫡孫王烜為兵部職方司員外郎,入豹房研習軍事!」


  常風高呼一聲:「皇上,聖明哇!」


  正德帝抓住了仇鉞的胳膊:「仇卿,咱們攜手入京!」


  常風提醒正德帝:「皇上,應先御鞭反賊朱寘鐇。」


  御鞭是獻俘儀式的一種。正德帝要象徵性的拿起御鞭,抽打囚禁安化王的木籠三下,以示皇懲。


  正德帝點頭,在禮部官員的引領下來到了安化王的木籠前。


  正德帝望向安化王:「按照朱明皇族輩分,朕該稱呼你為皇祖伯。」


  安化王是明太祖第五代嗣,正德帝則是第八代嗣。正德帝還真得喊他一聲皇祖伯。


  安化王高呼一聲:「好漢做事好漢當!叛亂是臣跟朝中內應所為!不要為難臣的家人!」


  正德帝一愣:「朝中內應?啊,此事待獻俘儀式結束后,由司禮監會同三法司審問。」


  「皇祖伯,伱比朕大三輩。你此番造反,不光有過還有功。功勞便是替朕發掘了正德朝第一猛將,仇鉞!」


  「故而朕將御鞭由三下減為一下。」


  說完正德帝揮動馬鞭,抽了一下木籠。


  常風連忙給仇鉞使了個眼色。


  仇鉞心領神會,帶頭高呼一聲:「我大明正德大皇帝,天下無敵啊!」


  正德帝骨最大的優點是有雄心壯志。雄心壯志換種說法便是好大喜功。他最吃這一套。


  隨行的寧兵、陝兵將士齊聲高呼:「大明正德大皇帝,天下無敵啊!」


  正德帝春風得意,拉著仇鉞的手,大步走向龍輦。二人同輦而行,直奔安定門而去。


  劉瑾騎著馬,威風凜凜的給龍輦開路。他心中已經做好了打算:得跟仇鉞好好結交。給他十萬兩銀子還不夠。得再送他一座京城的大宅子。


  宅子里還要有十幾個風騷老娘們,十幾個有溝溝又丟丟的大姑娘,十幾個含苞待放的小丫頭,供仇鉞享用。


  我還得想法子跟他結拜乾親。看今日他的風頭,恐今後會成為皇上跟前的大紅人。他若成了我的義弟,今後我的實力便又強了幾分

  劉瑾想的挺美。龍輦上的仇鉞卻在按常風所教,為栽贓劉瑾做鋪墊。


  正德帝道:「你當夜攻打安化王府,傷亡多少人啊?」


  仇鉞答:「陣亡三人,重傷八人,輕傷十九人。」


  正德帝開始鑽研起仇鉞的軍事戰例:「哦?奏疏上說,那夜安化王府尚有三百人守衛。一百打三百,才死了三個人?怎麼做到的?」


  仇鉞道:「回皇上。京里禮部的黃侍郎、順天府的常府尹這幾年多次在給末將的來信中提醒,讓末將小心提防安化王。故而末將早就暗中探查了安化王府的地形。」


  「且末將還在安化王府中埋了內應。當夜內應協助末將,打開了王府的西門,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正德帝驚訝:「嗯?你跟黃元、常破奴有書信來往?」


  仇鉞道:「末將跟常帥爺曾一同隨王老帥收復賀蘭山。共過生死,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他的妹夫和兒子,就像末將的弟弟和侄子。末將跟他們一年要通好幾次信。」


  正德帝將信將疑:「哦,知道了你埋內應這一招用得好啊!」


  仇鉞道:「稟皇上。不光末將用了內應,安化王亦用了內應!」


  正德帝問:「安化王在你的軍中派了內應?」


  仇鉞搖頭:「不,安化王在朝中有一個大內應!此人位高權重,能夠接觸到大明的頂級機密。對大明的軍事部署、調動更是瞭若指掌。」


  「若不是臣擒住了安化王.若讓安化王帶著六萬兵馬打到陝西後果不堪設想啊!他能夠按照內應提供的軍情,巧妙避開圍剿他的官軍,直逼京城!」


  仇鉞的話讓正德帝后脖頸發涼:「哦?你說的內應是誰?」


  仇鉞答:「末將萬死.安化王的內應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說完仇鉞拿手一指龍輦前的劉瑾。


  正德帝是聰明人。聰明人往往生性多疑。他不動聲色的「哦」了一聲,未作回應。


  其實正德帝並不信劉瑾會勾結安化王造反。


  正德帝心中如明鏡一般:劉瑾曉得他的權是誰給的。若沒了朕的支持,他會被天下文官撕成碎片。


  劉瑾勾結安化王造反,對朕不利?除非他腦袋進了屎。


  龍輦來到安定門停下。禮部舉行了隆重的獻俘大典。大典結束后,正德帝在奉天殿擺下大宴禮,犒賞仇鉞,大宴群臣。


  劉瑾跟在正德帝身旁,一步不離。


  幾個月過去了,劉瑾也回過了味兒來——當初他同意楊一清、張永去西北平叛,是中了李東陽、楊廷和的圈套。


  如今楊一清、張永還有那個陰里陰氣的恩公常風得勝歸來,劉瑾得跟緊了正德帝,省得他們在正德帝面前說他的壞話。


  不過劉瑾錯料了一點。他以為楊、張、常想跟正德帝說:是劉瑾逼反了安化王。


  楊、張、常的真正目的卻是跟正德帝說:劉瑾參與了安化王謀反。


  酒過三巡。正德帝突然問起:「仇鸞,朕聽說安化王造反寫了一道檄文?朕想看看,他以何理由造反。」 正德帝此言一出,劉瑾心裡咯噔一下。


  內廠、西廠、錦衣衛在西北不是沒有耳目。劉瑾早就聽說安化王的檄文內容中有這樣一句話:「今舉義兵,清除君側,誅殺劉瑾,傳布邊鎮。」


  這十六個字會坐實他逼反安化王的罪名。


  仇鉞道:「稟皇上,叛軍敵財、印綬、檄文之類,皆是東廠的常千戶負責查抄的。檄文應該在常千戶那裡。」


  正德帝道:「常卿,將檄文取來。」


  常風拱手:「臣遵旨。」隨後離開了奉天殿。一刻時辰后他才去而復返,將安化王的「檄文」奉給了正德帝。


  正德帝笑道:「楊廷和,念來!也算奇文共賞析。」


  讓閣員在奉天殿念反王的檄文,這事兒也就不著調的正德帝幹得出來。


  劉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楊廷和開始朗聲念安化王的造反檄文。


  出乎劉瑾的意料。檄文中沒有一句有關劉瑾的話。


  檄文大致意思是:當年燕王造反奪嫡,以小宗奪大宗乃是大逆不道之舉。我身為太祖子孫,理應匡扶真正的大宗,即建文帝一系。鑒於建文帝無子嗣。我安化王願認宗建文帝。為報建文帝之仇,舉兵起事.

  劉瑾越聽越糊塗:檄文怎麼沒有隻言片語提及我?難道是常風看在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上,幫我一回?

  楊廷和念完,朝臣們個個義憤填膺。


  「狂妄!」


  「安化王真是大逆不道!」


  劉瑾趁機建議:「皇上,臣以為應立即下旨免去安化王的王爵,宗籍除名,斬首示眾。」


  劉瑾想讓正德帝趕緊把安化王殺了以絕後患。


  常風突然蹦出一句:「劉公公怎麼這麼急著殺安化王啊?反王押解入京,應該嚴審,查清參與叛亂的一干人等都有誰。」


  「稀里糊塗把他殺了,豈不便宜了他的同黨?」


  正德帝聽了常風的「點撥」,狐疑的看了一眼劉瑾。隨後道:「嗯,有理。暫不要殺。明日由司禮監會同三法司審問安化王。」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劉瑾也只得道:「皇上英明。」


  大禮宴臨近結束。谷大用快步走到了劉瑾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劉瑾會意,悄無聲息的離開正德帝,跟谷大用來到了一個僻靜處。


  劉瑾問:「怎麼了?」


  谷大用道:「劉公公,尊兄不行了。大小姐在那邊守著呢。」


  劉瑾的大哥,土老帽劉景祥跟莊稼打了大半輩子交道。五年前,以逾花甲之年的劉景祥被弟弟接來到京城,一步登天,領都督同知銜,成為了名義上的明軍高級將領。


  他享用了以前想都不敢想,敢想也想不到的榮華富貴。


  有種人,沒有吃不了的苦,卻有享不了的福。


  若劉景祥還在陝西老家種田,或許可以再活二十年。


  可是自今年起,他卻病入膏肓,連床都下不了了。


  想想也是,吃了六十年糠咽菜的人,突然吃了五年大魚大肉,還弄了十幾個妖精似的女人當暖床侍女。身體不垮才怪。


  劉瑾陷入兩難:「我大哥難道連一天都撐不下去了嘛?」


  劉瑾不想離開奉天殿。他怕楊一清那伙兒人在正德帝面前告他的小狀。


  谷大用道:「恐怕半個時辰都撐不下去了。您要是不回府,可能就見不到尊兄最後一面了。」


  劉瑾咬了咬牙:「我回府,你在奉天殿盯住楊一清、張永、常風三人。」


  谷大用點頭:「明白。劉公公放心,這邊有我呢。你快回府吧。」


  劉瑾出得皇宮,騎快馬回到了自家府邸。


  常恬守在劉景祥的病榻前。對她來說,義父劉瑾的大哥,就是她的親大伯。


  劉景祥沒有子女,常恬這兩天一直在他身邊伺候。


  病榻上的劉景祥已經奄奄一息。


  劉瑾慌忙走了過來:「大哥!我回來了!大哥你睜開眼看看我啊!」


  劉景祥似乎是迴光返照,睜開了自己的雙眼。


  他開口道:「二弟,過了這五年富貴日子,我這輩子沒白活,沒白活啊!」


  劉瑾寬慰劉景祥:「哥,我問過御醫了。他們說你只是小病,細心調養幾日就好了。」


  劉景祥卻道:「剛才我做夢,夢見咱家老宅那三間茅草屋了。我還夢見天上打雷,把茅草屋劈塌了。」


  說完這句話,劉景祥閉上了雙眼。


  劉瑾用手一探劉景祥的鼻息,發出一聲哀嚎:「大哥,嗚嗚嗚!」


  鱷魚尚有眼淚,何況是人?

  劉瑾悲痛之下,抱住了常恬:「糖糖,嗚嗚嗚。這事上惟一與我有血緣的人,去了!」


  常恬拍著劉瑾的背,宛如一個孝順的女兒安慰上了年紀的老父:「義父,大伯去了,你不是沒有親人。你還有我。」


  情到深處,常恬的眼淚也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父女二人抱頭痛哭。


  奉天殿那邊。大宴禮在日暮時分結束。


  谷大用一直在盯著常風、楊一清等人。


  常風並未發難。


  正德帝似乎是嫌不過癮,他道:「仇卿、楊卿、張卿、常卿。朕今夜在豹房另設一桌小宴,款待你們,如何?」


  四人連忙跪地謝恩。


  正德帝吩咐谷大用:「起駕,豹房。」


  常風道:「皇上,臣先去一趟宮門外。此番平叛,仇伯爺繳獲了不少安化王府的奇珍異寶要獻給您呢!」


  仇鉞一頭霧水:王府里的財貨早被我家裡那幫小崽子分了。最值錢的那些讓我給昧下了。哪裡還有什麼奇珍異寶?

  正德帝笑道:「奇珍異寶,好,常卿你去取來。然後送到豹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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