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第326章 遲早把大明鬧亡了
第326章 遲早把大明鬧亡了
劉瑾聽說常風到了正陽門。直接從司禮監乘坐馬車趕了過來。
劉瑾乘坐的是五轅馬車。
明隨周禮,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
五轅馬車是藩王才有的待遇。
這是正德帝加恩特賜給劉瑾的待遇。
身為大明立皇帝,人家劉瑾沒乘天子鑾駕已經算低調了。
劉瑾下了五轅馬車,來到常風面前。
二人對視良久。
劉瑾對常風的感情是複雜的。他感恩常風提攜了他,讓他有了今天。
同時他又憎惡常風去年捅他的刀子。在他看來這是一種背叛。
我跟兄弟心連心,兄弟跟我玩腦筋。好你個常風!算我看錯了你!
劉瑾這人雖然狠辣,雖然貪佞。但他是極為重感情的。這是他最大的優點,也是他最大的缺點。
劉瑾終於開口:「回來了?」
常風沒有答話,「噗通」就給劉瑾跪下了:「劉公公,以前多有得罪。這次回京趕考,還請劉公公行個方便!」
能屈能伸,方為丈夫。
想要扳倒權宦劉瑾,先要向他低頭,回到京城。
二十多年的老戲骨了,多演一場跪戲又如何?
劉瑾看到常風這副卑躬屈膝的模樣,一聲怒喝:「滾!天下誰人都可以跪我,唯獨你不能跪我!會折我的壽!」
常風聞言起身,上了馬,掉轉馬頭就要離開。嘴裡還喃喃著:「劉公公的命令等同於聖旨。他讓我滾,我只能滾回龍場去。」
劉瑾破口大罵:「誰讓伱走的!我讓你滾回京里!趕緊去跟家裡人團聚吧!」
撂下這句話,劉瑾上了五轅馬車。錦衣衛大漢將軍騎馬開道,威風凜凜的離開了正陽門。
有了劉公公「滾回京里」這四個字,守門的內廠蕃役、團營兵自然不敢再攔常風的路。
常風打馬,進得闊別一年多的京城。
常府前院。
劉笑嫣正在抱著孫子常青雲曬太陽。九夫人和兒媳李萍兒、義兒媳嚴嬌在一旁哄著他。
鬍子拉碴的常風,突然出現在了一家人面前。
劉笑嫣望著常風,半晌說不出話。
幸虧她沒說:「噫,好,你可回來了!」不然常風一定會毫不留情的給她兩個大逼兜。
劉笑嫣道:「夫君,你可算回來了!」
說完她也顧不上在兩個兒媳面前維護婆婆的尊嚴。把青雲交給李萍兒抱著,直接竄進了常風的懷抱,抱著常風痛哭流涕。
常風笑道:「好了,好了。都四十三的祖母了,在孩子們面前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九夫人道:「老爺。我們姐妹想你都快想瘋了。」
四十如虎,這兩個女人一年沒有男人,已是旱得要死。
常風道:「別哭了,笑嫣,快去準備團圓飯啊。再派個人,把糖糖一家也喊過來。咱們一家團聚。」
九夫人補充:「大少爺在衙門呢。老黃,快去順天府把少爺喊回來。」
半個時辰后,劉笑嫣和九夫人張羅了一桌美味佳肴。
常破奴身穿正三品官服,大步回到了家中,拜見了父親。
不多時,常恬、黃元、黃承恩一家三口也來了常府。
黃承恩今年已經十一歲了,長成了一個英俊的少年郎。
劉瑾命令首輔李東陽和翰林掌院楊廷和,給黃承恩當授業師。
一家人得以團圓,歡喜自不必說。
團圓飯吃了一半兒,常風喝了口酒:「我在龍場時聽修文知縣說,邸報上經常見吏部對破奴和黃元的褒美之詞。」
常破奴嘆了聲:「唉,那還不都是劉公公的面子?現在京中人人都說我跟姑父是鐵杆的閹黨。」
黃元附和:「官場甚至有人在傳,閹黨的文官走狗一焦二張三四劉五黃六常。焦是指焦芳,張是指張彩,『三四劉』分別指的是兵部尚書劉宇、戶部尚書劉璣。」
「五黃就是我黃元。六常指的是破奴。」
常風道:「外人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咱家人問心無愧就是。」
常風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問旁邊女桌的嚴嬌:「你家大哥嚴嵩的病應該早就好了吧?回京復職了嘛?」
嚴嬌微微搖頭。
常風驚訝:「三年了,病還沒養好?」
嚴嬌答:「病早就養好了。但我大哥來信說」
常風問:「說什麼?」
嚴嬌道:「說權宦當道,他不屑於入仕做閹黨的奴僕。」
此時的嚴嵩是一個滿身正義感的青年。
常風微微頷首:「你大哥是有骨氣的。」
常破奴道:「爹,我真怕劉公公把大明朝鬧亡了。多少年的鐵杆江山也經不住他那麼胡亂折騰。」
乾清宮大殿。
劉瑾坐在龍椅下首的一張椅子上。今日他代天子主持內閣及六部九卿、司禮監秉筆參加的御前會議。
這麼重要的御前會議,正德帝竟不參加。由劉瑾代為主持。
內閣、六部九卿中不屈從於劉瑾的人已經被一掃而空。
剩下的這幫人,要麼是劉瑾的黨羽。要麼是對閹黨虛與委蛇,明面上屈從的人。
劉瑾道:「宣大總督史文貴上了奏疏。經略邊關諸墩堡,需用銀五十萬兩。這是個大數目。戶部倒是拿得出來。」
「不過邊關老跟京里要銀子,不是長久之計。戶部的國帑也不是大水衝來的。」
兵部尚書,閹黨劉宇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他拱手道:「稟劉公公,下官有一計可解邊關所需。」
「下官已拿出了具體的方略,寫成了條陳。」
劉瑾眼前一亮:「哦?說來聽聽。」
劉宇高聲道:「下官的辦法,名曰『納銀授軍職』。可傳令各省,凡有願為朝廷捐獻軍費者,納銀一百五十兩實授百戶。納銀二百兩實授副千戶。」
「往上的職位嘛。正千戶二百五十兩,指揮僉事四百兩,指揮同知四百五十兩,指揮使五百兩。都指揮僉事六百兩。」
賣官鬻爵,並不是漢靈帝和康麻子的專屬。
劉宇這個兵部尚書是花銀子買來的。他理所應當的認為,以朝廷的名義賣官也沒什麼不妥的。 張永一聽這話,火「蹭」一下起來了:「武職,朝廷名器也!非世職、軍功不授、不升。」
「劉宇,你這廝竟提議朝廷賣武職?還賣得這麼賤!你是想搞垮明軍!」
轉頭張永又望向劉瑾:「劉公公,你若同意他這麼干。我要找皇上說理!」
劉瑾冷笑一聲:「呵,我記得楊一清剛剛脫罪啊。」
劉瑾的潛台詞是:張永,不要在我面前指手畫腳。我動不了你,但可以動你的至交,你的親朋,你的下屬!
你今天在納銀授軍職的事上跟我作對,我就再把你的至交楊一清抓起來。
張永自然知道劉瑾的話中之意。他勃然大怒道:「好,好,好!你們就鬧吧。我不管了!你們遲早把大明鬧亡了!」
說完張永憤而離開了大殿。
劉瑾道:「不識時務。用不著管他。劉宇,你繼續說。」
劉宇繼續說道:「我跟戶部劉部堂商量了下。朝廷不僅可以開納銀授軍職的先例。還可以開捐納廩膳生、增廣生、附學生。」
戶部尚書,閹黨成員劉璣道:「對!生員願入監者,向戶部捐銀一百五十兩,可授廩膳生,增廣賢生二百兩,附學生二百三十兩。」
「我大明的生員何止十萬。何人不想入監。總有一兩萬人出得起錢。賣個兩三百萬兩,補貼戶部所需那是輕輕鬆鬆。」
如果用後世的話說,劉璣是在建議官方出售清北名額。
國子監那可是國家最高等學府。如果監生名額可以買賣,誰還願意十年寒窗?
劉瑾卻大為贊同:「妙,妙啊!我怎麼沒想到。你們真是有能力的賢臣!竟想到了如此妙策。朝廷財政必因這兩條妙策脫離困境!」
內閣次輔焦芳不甘示弱:「除了開捐納武職、監生,還可以開捐納僧道。」
「自永樂爺起,就限制僧道數量。每年禮部發出的僧牒、道牒都是有定數的。」
焦芳所說的僧牒、道牒,說白了就是和尚證、道士證。
沒有禮部僧錄司發的僧牒、道牒,即便你修行再深、道行再高,也只是假和尚、假道士。
這世上窮人多。當了和尚、道士就不愁吃喝,若身在黑心寺廟、道觀,還能大賺特賺。
天下想當和尚、當道士的人多了去了。
故禮部的僧牒、道牒一直屬於供不應求的狀態。
焦芳繼續說道:「禮部今年可以增發僧牒兩萬,道牒兩萬。願為僧為道者,納銀五十兩。這樣算下來,朝廷又得了二百萬兩的收入!」
劉瑾大喜過望:「妙哉!你不愧為內閣次輔,腦子轉得就是快!」
有錢買僧牒、道牒的,自然不是窮人。
此大政一旦施行.恐怕居心叵測又有些閑錢的不良之人一定會爭相購買。通過佛事、道事斂財。
到那時,大明將遍地壞和尚、惡道士。
劉瑾竟然同意了。
果如張永所言「你們遲早把大明鬧亡了」。
如今真可謂是「大明亂不亂,劉瑾說了算」。
夏官劉宇一直巴望著能入閣。他見焦芳受了立皇帝的誇讚,想繼續出風頭,討得劉瑾歡心。
於是劉宇急中生智:「啊,稟劉公公,下官還有一計。」
劉瑾問:「哦?什麼計?」
劉宇答:「武將中,有因事獲罪的。可按照罪名大小,讓他們納銀贖罪。」
劉宇所說,在乾隆時期有一個專屬名稱:「議罪銀」。
劉瑾一拍大腿:「不愧是朝廷夏官!好法子,好法子!」
張彩忍不住了:「劉公公,他們那些『妙哉』的法子是在胡鬧!是在動搖大明朝的根基!」
張彩是閹黨骨幹,劉瑾最看重的人。同時也是如今朝堂上唯一敢當面跟劉瑾呲牙的人。
劉瑾這人也很怪。別人跟他呲牙,他殺別人全家。
張彩跟他呲牙,他不僅不怒,反而覺得張彩能言敢諫。平日里,他都稱呼張彩為「先生」。
可是這一回,張彩也勸不住劉瑾了。
劉瑾語氣平和的說:「張先生,我心意已決。此事斷然要施行。」
張彩有些發急:「賣武職,賣監額,賣僧道牒,武官花錢贖罪。這麼干與漢靈帝有何區別?」
隨後張彩又轉頭望向焦芳、劉宇、劉璣三人:「你們出的餿主意,會動搖大明王朝的根基!」
劉瑾擺擺手:「張先生,不要再說了。內閣立即擬好條陳,將今日所議定之事明發各省吧!」
張彩氣憤無比,但又勸不動劉瑾,他只得學張永,拂袖而去。
劉瑾小聲嘟囔:「張先生這人,脾氣是越來越大了。」
片刻后,他又吩咐身邊伺候的魏彬:「一會兒讓御膳房燉一盅燕窩蓮子羹,給張先生送去。那羹可以去心火。」
「別因為政見之異氣壞了張先生的身子。」
魏彬拱手:「是。」
史書載:正德三年,劉瑾開武職納銀補官贖罪,納銀授監,納銀授佛道牒例。
就在此時,翰林院掌院楊廷和實在忍不住了,他冷哼了一聲。
之前李東陽極力向正德帝舉薦。正德帝已同意,《孝宗實錄》修撰完成後,賜編纂官之一的楊廷和憑功入閣,擔任閣員。
楊廷和離入閣就只差一步了。
劉瑾耳朵很靈,聽到了楊廷和的這聲冷哼。
劉瑾陰聲道:「怎麼,楊掌院對我定的國策不滿?」
楊廷和沉默不言。他不能當著內閣和六部九卿的面頂撞劉瑾。
李東陽見到這一幕大驚失色。連忙替楊廷和打圓場:「啊,劉公公,楊掌院一到開春就犯鼻疾。他剛才是打了個噴嚏。並非對公公所擬國策不滿。」
楊廷和只得就坡下驢:「下官因鼻疾導致殿前失儀,慚愧慚愧。劉公公見諒。」
劉瑾冷笑一聲:「是真鼻疾還是假鼻疾,就只有天知道了。行了,不要再解釋了。」
「哦對了,李首輔,你那個寶貝親家回京了。他一年前在早朝時大罵過我。我不可能恢復他在錦衣衛內的官職。」
「但常家對我有恩,我不想讓旁人說我薄情寡義。」
「這樣吧,他不是以趕考的名頭回京嘛?那就讓他考。若他中了,便讓他以進士之身擔任六、七品的文官。」
「若不中,就在家裡當個閑雲野鶴,抱抱孫子吧!」
李東陽拱手:「劉公公不愧是胸懷寬廣的國柱。在下替親家,謝劉公公寬仁。」
劉瑾又是一聲冷笑:「呵,你領我的情,他不一定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