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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第319章 好一個常風,狡猾狡猾滴

  第319章 好一個常風,狡猾狡猾滴


  常風對王守仁說:「守仁兄,我送你回你府上。」


  說完常風朝著遠處揮了揮手。


  大胖子徐光祚趕著一輛馬車來到了內廠大門前。


  定國公親自執套駕車,在京城中也算一景。


  沒有辦法。此刻誰幫忙接王守仁出獄,誰就是立皇帝的敵人。


  常風不想害了別人。


  徐胖子則不同。他是大明最頂級的勛貴。就算得罪了劉瑾,劉瑾也動不了他分毫。


  一柱香功夫后,王守仁在馬車上說:「內廠的掌班給我宣旨了,皇上將我貶至貴州龍場驛做驛丞。」


  常風笑道:「我會與你同行。我已經在皇上面前自請貶謫,去龍場做驛卒。今後我就是伱的手下了。」


  王守仁驚訝:「什麼?常兄,你這又是何苦?」


  常風道:「這爛慫京城,爛慫朝廷我待不下去了。」


  「我為了大明王朝奔走效力二十四年。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拼了命的辦差。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國泰民安、天下太平嘛?」


  「可二十四年的努力,結果呢?換來了什麼?」


  「就換來了奸宦當權、官場腐敗、朝廷黑暗?」


  「不值,不值啊!還是走吧。眼不見為凈。」


  「就讓劉瑾折騰吧。把大明折騰亡了,他便稱心如意了!」


  王守仁強擠出一絲笑容:「你只說了原因之一。如果我沒猜錯,你自請貶謫貴州,還有另外兩個原因。」


  常風問:「哦?你說說,另外兩個原因是什麼?」


  王守仁的智慧能夠洞察人心:「第二個原因,你是在懲罰自己。劉瑾.是你一手扶持起來的。」


  常風沉默。


  徐光祚在車廂前說:「守仁老弟說的太對了!他娘的,要知道劉瑾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弘治初年我們哥倆就該一刀結果了他!」


  「那時候他只是宮裡的一個小蝦米!我們弄死他如捏死一隻螞蟻。」


  常風嘆了聲:「唉。我有罪啊!貶謫貴州,也算是我受罰贖罪吧。」


  王守仁道:「至於第三個原因,不可說也.」


  回到家之後,常風將一家人召集起來議事。


  常風先告知了眾人他即將啟程,貶謫貴州的事。


  尤敬武道:「義父,我辭官跟您一起去。」


  常風卻擺了擺手:「不。你得留在京城,好好當你的錦衣衛指揮僉事。」


  「且你不能將劉瑾當成敵人,要當成上司,言聽計從!」


  「我已離開了錦衣衛。錦衣衛中不能沒有常家的人。」


  「敬武,你要學會隱忍。隱忍需要比上陣殺敵更大的勇氣。」


  「你是我留在錦衣衛中最重要的棋子!」


  尤敬武拱手:「義父。我聽您的。」


  常風又轉頭望向黃元、常破奴:「你們二人在順天府好好當差。該怎麼跟劉瑾親近還怎麼親近。」


  「他將你們視為他的後輩,是絕對不會為難你們的。相反的,他還會對你們大加重用、提拔。」


  「你們要憑藉手中的權力,盡量為朝廷、為百姓做有益的事。」


  魚生魚,蝦生蝦,烏龜生個大王八。老狐狸常風的兒子,自然是只小狐狸。


  常破奴道:「爹,你放心。兒知道該怎麼做。就四個字『虛與委蛇』。」


  尤敬武點頭:「嗯,你跟你姑父今後遇事,要多去跟你那首輔岳丈討教。」


  常恬道:「哥,你能不能不走?我去找劉老頭兒說情。他要不允你留京,我就一哭二鬧三上吊。」


  劉笑嫣插話:「我可以找張太后和夏皇后,讓她們在皇上面前說情留你在京。」


  常風擺擺手:「用不著。被貶貴州對我來說是好事。」


  九夫人不解:「從朝廷的正二品都督僉事,被貶為沒有品級的驛卒,怎麼說是好事?」


  常風吩咐尤敬武:「敬武,去把大廳的門關上。」


  尤敬武照辦。


  大廳內全是自家人。常風將內心最真實,也最狡猾的想法說給了眾人聽。


  常風道:「告訴你們把。劉瑾這麼個鬧法,或許可以得意幾年。但遲早,他會成為天下官、民的眾矢之的!」


  「劉瑾是幫皇上做壞事、背黑鍋、擔罵名的替身。」


  「從古至今,皇帝的替身只有一個下場。就是身敗名裂、身死人手!」


  「劉瑾是我一手提攜起來的。我若安安穩穩待在京城,等到劉瑾敗亡之日,我必受牽連,萬劫不復!」


  「今日我在御門大罵劉瑾,因此被貶龍場,等於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與劉瑾割席斷交、化友為敵!」


  「去龍場做驛卒.是我給自己、給咱們常家找的一條退路啊!」


  大廳之中,除去常風,最聰明的人是常破奴。


  常破奴第一個反應過來。他一拍手:「妙!妙啊!爹你真是個隔年的兔兒爺,老陳人;洞庭湖裡的飛禽,老麻雀;朝堂里的老狐狸;永定河裡的老泥鰍!」


  「你這一招,直接將自己從提攜權奸的罪人,變成了不畏權奸、英勇抗爭的英雄!」


  常風道:「唉,什麼老陳人、老麻雀、老狐狸、老泥鰍啊。我要真有那麼聰明,當初就不該提攜劉瑾。」


  「我沒有識人之明啊。如今也只能亡羊補牢,謀條後路。」


  尤敬武忠勇有餘,智謀不足。他聽了半天,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檔子事啊。我還以為您自請貶謫貴州,是一時衝動犯了瘋病。」


  黃元笑道:「要說權謀手段,還得是大哥你啊!」


  劉笑嫣道:「我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常風正色道:「巨宦掌權。朝廷將來一定會有一場驚天動地的翻天大浪。」


  「我常家多方下注,左右逢源。又有太后、皇后做靠山。即便再大的風浪,常家也不會敗落!」


  九夫人提出了一個問題:「你讓咱妹夫和破奴跟劉瑾親近依舊。等到劉瑾敗落,他倆會不會跟著吃瓜落?」


  常風道:「有我在就不會!劉瑾敗落之日,就是我重掌廠衛大權之時!到那時,我有一萬種方法保住黃元和破奴。」


  就在此時,大廳外傳來巴沙的聲音:「常帥爺,我是巴沙,大廳怎麼關門了。」


  常風吩咐尤敬武:「你去開門。」


  不多時,巴沙走了進來:「常爺,我已給錢指揮使遞了辭呈。他已經允了。我如今不再是錦衣衛的人了。」


  「此次南行,我陪您去。路上好伺候您!」


  湘西巷出身的巴沙對常風足夠忠誠。


  九夫人讚歎:「巴沙堂哥,你夠意思!」


  常風走到了巴沙面前:「唉!以前跟著我的心腹,譬如如錢寧、石文義、張采,如今個個身居高位,起居八座。」


  「我唯獨沒有好好提拔你。」 「到了今日,你因我的緣故,連飛魚服、綉春刀都丟了。我對不住你啊,巴沙。」


  巴沙卻道:「常帥爺這是說哪裡話。要不是您,我到現在還是湘西巷裡一個銷贓的小賊頭呢!」


  「錢寧、石文義、張采能夠身居高位,是因為他們喪了良心,背叛了您,投了劉瑾。」


  「我卻是有點良心的。雖不多,但夠用。」


  常風拍了拍巴沙的肩膀:「好兄弟!來日等我重掌權柄,必十倍報答於你。」


  巴沙道:「那我先回家收拾行李了。告辭。」


  常風點點頭:「嗯,去吧。」


  巴沙走後,常風嘆了聲:「這真是患難見真情,日久見人心。」


  劉笑嫣道:「錢是英雄膽。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家裡賬房上還有一萬兩銀子。你帶八千兩走。」


  「你被貶為驛卒,是個官兒就能管你、為難你。到時候就得拿銀子開路了。」


  常風苦笑一聲:「這麼多年了,只有別人給我送銀子買平安,我拒收的份兒。沒想到竟有我給別人送銀子買平安的一天。」


  常風耍得這一手金蟬脫殼計,簡直就是隱秘萬分、神乎其神。


  但還是有人看穿了他的心思。王守仁算一個,正德帝算一個。


  西苑豹房。


  江彬正在陪正德帝練弓箭。


  江彬早就暗中投靠了常風。常風遭此「大劫」,他自然要在正德帝面前旁敲側擊,為常風說情。


  正德帝一箭正中靶心。


  江彬叫好:「皇上神射!皇上威武!」


  正德帝放下手裡的弓,接過火者亞三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汗:「跟我皇姨比,我的箭法還是差了幾分。」


  江彬趁機接話:「常帥爺被貶貴州。不知老皇姨是否同行啊。京城到貴州山高路遠,貴州又是個煙瘴之地。老皇姨久居京城,一定住不慣」


  正德帝瞥了江彬一眼:「你要替常風說情?」


  江彬跪地:「皇上,常帥爺是忠是奸,您比誰都清楚。」


  「他這樣的功勛老臣,如今卻落得個被貶謫的下場.老天不公啊!」


  「噗嗤」,正德帝笑出了聲。


  正德帝摩挲著弓角:「你以為常風今日早朝自請貶謫,是一時衝動、頭腦發熱?」


  「你要是這麼認為,就被他騙了!朕的那位姨父聰明著呢!」


  「告訴你吧。他這叫小杖受,大杖走!」


  江彬一頭霧水:「小杖受,大杖走?請恕臣愚鈍」


  正德帝笑道:「你想不明白吧?那就對了。常老狐狸的把戲,能輕易讓人看穿嘛?」


  正德帝突然張弓搭箭,再射一箭,又是正中靶心。


  常府那邊,劉笑嫣給常風收拾了六個大木箱的行李。


  常風看著六個大木箱,苦笑一聲:「我是被貶謫,又不是奉旨出京辦差。得走著去,沒有馬車、沒有官船。」


  「這麼多東西,我怎麼帶得了?」


  劉笑嫣一愣:「是啊.這麼多年你每回出京都是坐官船,換陸路有驛站馬車伺候。」


  「唉,這回卻是要靠著兩條腿。」


  常風道:「多帶幾雙鞋吧。要走整整四千里呢。」


  說什麼來什麼。就在此時,魏彬前來傳旨。


  常風來到了大廳接旨。


  魏彬道:「傳皇上口諭。念常風多年效力,頗有微勞。此番貶謫龍場,准其途中用驛站馬車。欽此。」


  常風叩首:「臣接旨,謝皇上隆恩。」


  魏彬壓低聲音:「皇上還是想著您的。可著大明朝,哪有被貶的官員坐驛站馬車的先例?」


  常風意味深長的說:「魏彬,你這人本性不壞。你在劉瑾手下要好自為之,迫害忠良的事,劉瑾若交給你。你能推脫便推脫吧。」


  魏彬拱手:「多謝常帥爺教誨。我牢記於心。」


  西廠。


  西廠督公谷大用正召集了五六個人議事。


  這五六個人,都是西廠管密裁的殺手小頭目。


  谷大用道:「劉公公下令了。絕不能讓王守仁活著到龍場。」


  其中一個小頭目拱手:「督公放心。殺一個被貶官員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咱們手拿把攥。」


  谷大用卻道:「只是跟他同去龍場的常風礙事。劉公公下了嚴令,殺王守仁,但不得動常風。」


  小頭目面露愁容:「這就不好辦了。要是常風那廝護著王守仁.」


  谷大用道:「不好辦也得辦。劉公公的命令就是聖旨!你們好好謀划謀划!」


  顯然,常風和王守仁的被貶之路不會暢通無阻。


  又或者說,真聖人的悟道之路,會有千難萬險。


  王守仁府邸。


  常風來給他送金瘡葯。


  王守仁挨得那幾十「用心打」廷杖可不是開玩笑。他根本下不來床。


  常風道:「有個好消息。皇上准我貶謫途中用驛站馬車。到時候你可以躺在我的馬車上南行。」


  王守仁道:「我又要沾常兄的光了。」


  常風話鋒一轉:「有件事我得提醒你。這回咱們南行,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我怕劉瑾派出廠衛的殺手密裁你。」


  「我久在廠衛,對廠衛的尿性太了解了。密裁是廠衛的本行。」


  王守仁道:「我已經想到了這一層。不光在路途中,即便咱們僥倖走完四千里路途,到了龍場驛。他們也會在龍場驛尋機下手。」


  「所以我想,咱們是否先去南京,經南京去龍場?我打算在南京見我父親一面。」


  常風點點頭:「成。那就經南京去龍場。放心,途中我會儘力保你。我常屠夫也不是吃素的,除了精通殺人,亦精通於保人。」


  「另外,東廠還控制在張永張公公手裡。我會讓他派人,暗中保護咱們。」


  說到張永,王守仁壓低聲音:「常爺你臨走前,得提醒張公公一件事。」


  常風問:「哦?什麼事?」


  王守仁道:「讓張公公想辦法,調一個人回京。」


  常風追問:「誰?」


  王守仁答:「三邊總制,楊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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