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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第317章 鐵骨錚錚王守仁

  第317章 鐵骨錚錚王守仁


  常破奴走後,谷大用道:「劉公公,有人找死!」


  劉瑾問:「誰?」


  谷大用答:「王華的兒子,王守仁!」


  王華因觸怒劉瑾被明升暗貶到了南京。他兒子王守仁升調到西北做兵備道的事情自然泡了湯。


  時下王陽明依舊留在兵部,擔任武選司主事一職。


  朝廷文官不全是軟骨頭。


  至少在青年官員中,有一批還未被官場磨掉稜角的正義之士。


  王守仁就是其中之一。


  他召集了三十多名主事、給事中之類的小官兒,準備向劉瑾表達一個態度:朝中官員,並非人人屈從於你!

  他們打算聯名上疏。上疏的內容卻不是參劾劉瑾或八虎。


  因為王守仁知道,劉瑾風頭正勁,參他是參不動的,參了也是白費。


  王守仁退而求其次,上奏的內容是為御史薄彥徽等十九名被內廠關押的言官求情。


  當初戴銑與薄彥徵挑頭,領著近二十名言官跟劉瑾作對。戴銑被廷杖致死。


  薄彥徵和其餘言官,則在廷杖后被關押在內廠。


  王守仁的意圖是,通過保薄彥徵等人,向劉瑾示威。


  劉瑾,如今你口含天憲,舉動催山海,呼吸變霜露。你以為滿朝官員全都屈從於伱?


  內閣的人和部院大臣們沒骨頭,皆婦人爾。不代表所有官員都沒骨頭!都是婦人!


  沒錯,我們這些小官上奏疏,猶如蚍蜉撼樹,九死一生。


  雖千萬人吾往矣!

  劉健、謝遷或許弄權,或許欺君,或許明裡暗裡也撈些銀子。


  但他們沒像你劉瑾這樣,肆無忌憚的索賄、貪墨。明目張胆的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王守仁雖人微言輕,卻要做立皇帝的敵人!

  劉瑾聽了谷大用的詳細稟報,微微一笑:「他們要上奏疏,就讓他們上好了!」


  「好些天沒殺人了。我正愁選誰去殺呢!」


  王守仁府邸。


  這位未來的真聖人,正在跟一眾志同道合的青年官員們議事。


  在座的人當中,官職最高的是李夢陽,職正五品戶部郎中。其餘都是六品、七品的小官。


  當初劉健、謝遷上的《除虎疏》,乃是李夢陽執筆。


  劉瑾得勢后卻還未來得及找李夢陽的麻煩。李夢陽算是立皇帝淫威之下的漏網之魚。


  王守仁道:「諸位,言官御史上疏言事,乃是太祖爺賜予的權力。」


  「劉瑾卻關押了薄彥徵等十九名言官,這不合祖制!」


  「我等上疏力保薄彥徵等人,是在維護祖制!」


  一眾文官紛紛附和:「沒錯,祖宗制度不可違!」


  「立皇帝再大,還能大得過祖宗制度嘛?」


  眾人越說越激動。


  王守仁壓了壓手:「今日咱們便草擬出奏疏。明日一早聯名呈奏皇上。」


  李夢陽道:「草擬奏疏的事就交給我吧!當初的《除虎疏》就是我執筆。」


  王守仁卻道:「李先生,這道奏疏由誰草擬,誰便十死無生。您是文壇巨擘,您若死了,有傷大明文氣。還是由我執筆。」


  李夢陽道:「守仁兄不怕死,難道我就是貪生之輩嘛?」


  「還是由我執筆,你就不要與我爭了!」


  二人互不相讓,爭相取死。


  最終他們各退一步,二人共同執筆。


  翌日,常府。


  常風正在家裡抱孫子呢。黃元火急火燎的走了進來:「大哥。王守仁、李夢陽領著二十幾個官員上了奏疏!」


  常風問:「什麼奏疏?」


  黃元答:「勸諫皇上釋放薄彥徵那批言官的奏疏。」


  常風脫口而出:「不好!保薄彥徵等於跟劉瑾作對。以劉瑾現在的尿性,誰跟他作對他便殺誰!」


  「王守仁怎麼如此衝動?事先沒跟我透過半點風。」


  黃元道:「他們正在奉天門外跪諫。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干岳父就會對他們動手。很可能是死杖。」


  常風對王守仁知根知底,他一直覺得,王守仁在官場上有宰輔之才;在儒林有大儒之資。


  不說這麼多年的交情,就沖王守仁未來有可能成為名臣、大儒,常風這回也得保他。


  想保住王守仁,常風一人的力量還不夠。


  常風吩咐僕人:「快去請張永張公公、定國公、張家兩位國舅!「


  胖子徐光祚是當下大明最頂級的勛貴。張家兩兄弟是當下大明最顯赫的外戚。再加上一個手握兵權,敢痛揍劉瑾的張永

  大家合力,應該能保住王守仁。


  半個時辰后,奉天門前。


  王守仁、李夢陽等青年官員跪成了兩排。


  劉瑾得意洋洋的出了奉天門。剛才他添油加醋,在正德帝面前貶損了王守仁等人一通。


  正德帝忙著跟江彬等人學摔跤。不耐煩的對劉瑾說了一句:「你看著辦吧。」


  有了「你看著辦吧」這五個字,劉瑾又可以矯詔了!

  劉瑾走到了王陽明等人的面前:「薄彥徵等人乃是奸黨!你們上奏疏,攛掇皇上釋放他們。你們也是奸黨!」


  「有上諭,全部廷杖二十!用心打!」


  「用心打」的命令一下,王陽明等人恐怕十死無生!

  就在此時,劉瑾聽到了一聲爆呵:「且慢!」


  劉瑾向遠處一看,只見常風、張永、徐光祚、張鶴齡、張延齡大步走了過來。


  常風道:「劉公公,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些官員都是朝廷的青年才俊,未來將會成為朝廷的中流砥柱」


  劉瑾冷笑一聲:「朝廷不需要一群奸黨做中流砥柱!」


  常風嘆了聲:「唉,誰忠誰奸,誰又能分得清呢?你就當給我個面子吧!」


  「你常去我府上,應該知道,王守仁和李夢陽是我的朋友。」


  「算我求你了!留他們一條命!」


  常風已經用上了祈求的語氣。


  劉瑾絲毫不為所動:「常風,你在我這兒是有幾分面子。可你的面子已經用光了!」


  「今日我必殺這群奸人!」


  常風道:「他們只是想保自己的同僚,有什麼錯?如果說得罪你劉公公是罪,他們罪不至死!」


  劉瑾笑道:「呵,對不住。有旨意,對他們施以廷杖,用心打!」


  常風急眼了,捅破了窗戶紙:「如果我猜得沒錯,皇上根本沒有旨意!是你假傳聖旨!」


  「皇上何等賢明?怎麼可能對朝廷里的青年才俊們下死手?」 劉瑾不悅:「怎麼,常都督是在說我矯旨嘛?」


  常風道:「是不是矯旨你心裡清楚!」


  劉瑾火了:「你敢阻攔我執行聖旨?來啊,把常風拖下去送回府中,軟禁!」


  徐光祚一聲暴喝:「誰敢動常爺分毫?」


  說完徐光祚扭動著肥胖的身軀,擋在了常風身前。


  張鶴齡罵道:「劉瑾,我艸你娘!你忘恩負義!以為得了我皇帝外甥的寵就可以為所欲為?」


  「告訴你,你動常大哥一個手指頭,我他娘就敢卸了你一隻手!」


  張延齡附和:「誰敢動常大哥,就是跟張家作對!跟太後作對!」


  張家兄弟那是連正德帝都頭疼的人物。誰讓他們是他親舅舅呢?

  劉瑾對著二位非常忌憚:「二位國舅,定國公。我沒說要動常風。他對我有提攜之恩,我怎麼可能動他?」


  「我只是怕他誤入歧途,跟奸黨攪合到一起。國家正是多事之秋,我下令將他軟禁在家,完全是為了他好!」


  常風道:「你軟不軟禁我都無所謂。只求你不要對王守仁他們下殺手!」


  「朝廷的青年才俊若全被你殺了,過個十年二十年誰來幫皇上治國?」


  劉瑾見常風態度堅決,只得退一步:「我可以不讓人著實打。但至少要用心打!以下犯上的毛病不能慣!」


  「你就不要橫加阻攔了!」


  張永開口:「劉瑾,我看你是皮又癢了吧?」


  說完張永捏了捏自己的拳頭。


  常風直接站到了王守仁的身邊:「你若要廷杖他,就先廷杖我!」


  劉瑾道:「咱們在這兒對峙沒什麼意思。依我看,派人去向皇上請旨如何?咱們全聽皇上決斷!」


  常風認為正德帝不會糊塗到不顧朝廷的人才根本,廷杖這一批青年才俊。


  於是常風同意了劉瑾的話:「好,那就向皇上請旨!若皇上親口說要廷杖,我絕無二話!」


  「劉公公,請跟我去西苑!」


  二人來到了西苑,卻被幾個豹奴攔住了在了豹房門口。


  豹奴拱手:「劉公公,常都督。皇上正在跟江帥爺練摔跤,吩咐了誰都不準打擾。」


  「有事可以跟我說,我轉告皇上。」


  常風將劉瑾要廷杖王守仁等人的事說給了豹奴聽。


  豹奴去了豹房。不多時去而復返。江彬也來到了豹房門口。


  常風問江彬:「皇上有決斷了?」


  江彬答:「皇上口諭。王陽明、李夢陽等人包庇奸黨,亦是奸黨一類。命內廠將其各廷杖二十,用心打!廷杖過後,一律押入內廠大牢,聽候發落!」


  常風目瞪口呆!


  他沒有想到,正德帝為了維護劉瑾這個替身的威信,竟真下旨廷杖王守仁等人!


  好在著實打變成了用心打,雖會傷筋動骨,但不至於要了王守仁他們的命。


  常風問江彬:「皇上真是這麼說的?」


  江彬暗中投靠了常風,還時不時與劉瑾私底下爭寵。


  他是常風的盟友,說的話萬分可靠。


  江彬點了點頭:「皇上是這麼說的。廷杖二十,用心打。打完關入內廠。」


  常風急火攻心,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好在江彬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劉瑾如鬥勝了的公雞一般,昂著頭:「怎麼樣,該廷杖還是得廷杖。之前我就說了這是皇上的意思,你不信啊!」


  常風道:「我還是錦衣衛的都督僉事。皇上下達的旨意,我得監督執行!我要去奉天門看著你們行刑。省得你們把傷筋動骨的『用心打』改成奪人性命的『著實打』。」


  劉瑾笑道:「哦?常都督要觀刑!好啊,求之不得。那就請吧!」


  二人來到了奉天門外。


  常風有些沮喪。即便他把定國公、張家國舅和張永全喊來了,也沒能攔住劉瑾收拾王陽明等人。


  劉瑾一聲令下,內廠的蕃役們開始給王陽明、李夢陽等人行廷杖。


  王守仁屬於孔夫子掛腰刀,能文能武的一類人。


  平日里他除了鑽研學問,剩下的空閑功夫都在習練武藝。


  那真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練出了一副好身板。


  可再好的身板,「用心打」也夠他喝一壺的。


  大棍打在王守仁的屁股上。王守仁絲毫沒有求饒,也沒有哀嚎呻吟。


  名場面上演了!


  大棍每打在王守仁屁股上一下,王守仁便高呼一聲:「打得好!」


  劉瑾冷笑道:「呵,不愧是常都督的至交啊!骨頭就是硬!」


  常風怒道:「劉瑾,今日守仁老弟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跟你魚死網破!」


  劉瑾道:「三長兩短不至於。我可不敢抗旨。傷筋動骨卻是一定的!」


  二十杖打完,王守仁等人皆是傷筋動骨,皮開肉綻。


  鮮血流淌在奉天門前。


  劉瑾走到了王守仁面前:「王守仁,我要將你關進內廠了。我問你,你服不服?」


  王守仁抬起頭,怒視著劉瑾:「掃除奸佞,官員本職!你就是當今朝中最大的奸佞!我不服!」


  劉瑾搓了搓鼻子,威脅道:「呵,好大的口氣啊!告訴你,內廠是我的地盤!內廠大牢偶爾死幾個人不算稀奇事!」


  王守仁正色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我若死在內廠,是死得其所!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你若給我留一條生路,他日我必與你這個權奸繼續為敵!」


  常風在一旁道:「守仁老弟,你少說幾句吧!」


  常風太了解劉瑾如今的尿性了。劉瑾.真敢讓王守仁在詔獄中莫名其妙的死掉。


  王守仁忍著臀上傳來的巨痛,大吼道:「大明文官,並非只有趨炎附勢之輩。還有鐵骨錚錚之人!」


  「我們絕不會屈從於你!」


  好一個王守仁,真是一條鐵骨錚錚的好漢!


  劉瑾笑道:「罷了,我不跟你費口舌!來啊,將這些人押往內廠大牢,好生看管,聽候皇上發落!」


  正德元年冬天奉天門外的這場廷杖,今後會被載入史冊。


  這場廷杖,是王守仁由學問大家變成真聖人的轉折點!

  泱泱華夏五千年歷史。能夠被稱為聖人的無非三人,孔、孟、王守仁爾!

  內廠蕃役們將王陽明等人押走了。


  劉瑾也轉身進了宮中。


  只剩下常風、張永、張家兄弟、徐光祚站在風中凌亂。


  徐光祚道:「常爺,我懷疑劉瑾施了什麼巫術,迷了皇上的心智。不然皇上怎麼會對他言聽計從?」


  常風一聲嘆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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