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第295章 傷陰德的妙計
第295章 傷陰德的妙計
劉、謝其實從一開始就註定了失敗。燕曉齊的背叛,只是加速了他們的失敗罷了。
皇帝站在八虎一邊。文官集團若想取勝,唯一獲勝的方式便是學徐有貞、石亨,發動一場正德版的奪門之變。
朝堂政斗跟地痞打架沒什麼兩樣。出來混嘛,全靠三樣東西——夠狠、義氣、兄弟多。
如果不夠狠,兄弟再多也無用。
相比於十六年後的那一批文官晚輩們,劉、謝簡直就是老實人。
常風審完燕曉齊,來到了正德帝的面前,向正德帝稟報了審訊結果。
正德帝聽罷倒吸一口涼氣:「除了張永,劉瑾那七個人竟然做下了八百三十件不法情事?一人要做一百多件?是栽贓嘛?」
常風尷尬的一笑:「恐怕.大部分屬實。」
八虎其實比文官集團乾淨不到哪兒去。二者最大的區別是,八虎聽正德帝的話。
正德帝是個心思活泛的少年天子。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養年豬吧!先扶持八虎,把他們養肥。肥了之後殺了吃肉。朕北擊韃靼,封狼居胥的軍費也就有了。還能賺個英明睿智,掃除奸宦的好名聲。
這個想法看似有幾分小聰明。可惜,帝王如果耍這種小聰明,就註定他成不了真正的明君。撐死就是個後世三流穿越小說作者的水平。
洪武帝或許嗜殺。但他從登基至駕崩,一直秉承著一個信念「不庇姦邪」。
所以,洪武帝是一代明君。
文官們前腐後繼,我朱元璋就前殺后殺,一殺一整茬兒。或許我朱元璋贏不了,但至少我一生都在努力讓這個王朝變得更加清明。
朕已儘力了。
朱元璋,對得起「洪武大帝」四個字。
正德帝打破了豹房中的沉默:「如果八虎和劉、謝只能存其一,朕希望留下八虎。」
常風拱手:「臣遵旨。」
常風離開了豹房,回到自家府邸,召集錢寧等人議事。
常風道:「立即盯緊了謝四公子。十二個時辰之內,我要謝四公子出現在錦衣衛的外司。」
外司,即後世所說「安全屋」也。
錢寧道:「是以暗殺鹽案犯官的罪名,堂而皇之的抓他。還是暗中綁了他?」
常風道:「堂而皇之的抓謝四公子,會打草驚蛇。文官們可能提前『除虎』。還是咱們錦衣衛的老法子,綁票。」
暗殺、綁票、栽贓、竊聽、大記性恢復術堪稱錦衣衛的五大傳統藝能。
見不得光的間諜機構都是一脈相承的。後世的什麼CIA、摩薩德、軍情六處,最擅長的也是這五大藝能。
區別僅在於,後世間諜機構靠科技裝備竊聽。錦衣衛靠人耳竊聽。
大夥計石文義這人比較慫。他道:「綁閣員家的公子似乎」
常風凝視著石文義。心道:石文義這人還是太老實了。這麼多年都沒有長進。
常風問石文義:「謝四公子是什麼官職?」
石文義答:「從五品左軍都督府經歷。」
常風又問:「這官職是管什麼的?」
石文義又答:「典出納文移。」
常風給出了辦法:「內閣壓著遼東這一旬的軍餉不發。遼東那群丘八派人進京催餉。」
「他們不敢去內閣、兵部鬧。就去沒實權的左軍都督府鬧了一遭。」
「謝四是內閣閣員的兒子,又是都督府的經歷。如果遼東的丘八們膽大包天,綁了謝四泄憤,那豈不是很合理?」
石文義豎起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啊!」
錢寧道:「常爺,我這就去尋幾套邊軍的鴛鴦戰襖,讓咱們的袍澤扮作邊軍。」
常風喝了口茶:「記著,我不能教你們一輩子。總有一天你們要獨當一面。要學會舉一反三。」
石文義點頭稱是。
錢寧心裡卻有些失落:我都當上錦衣衛指揮使了,還不算獨當一面?唉,有常帥爺在,我這輩子只能做個二掌柜。
眾人散去,已近傍晚時分。常風忙活了一天,午飯也沒吃,早就餓得五脊六獸。
九夫人走了進來。
常風問:「晚上吃什麼?」
九夫人答:「牛肉包子。」
大明嚴禁殺牛、吃牛,這是寫入《大明律》的:「私宰牛馬杖一百,知情販賣牛隻與宰殺者、食者俱問罪。」
然而,秦漢唐宋元明,律法都是用來約束窮人的。權貴總能找出一萬種法子鑽律法的空子,鑽了也沒人追究。
北城有專門給權貴供應牛肉的屠行。大老闆是錢能,最近張家兩位國舅也入了股。
病牛、老死之牛可以宰。我宰病牛、死牛賣它們的肉又不犯法。
常風道:「走,去飯廳。」
常破奴、尤敬武還未回京。李萍兒回了娘家養胎。
原本一大家子人,只剩下了常風、劉笑嫣、九夫人、嚴嬌,顯得冷清了不少。
常風拿起一個熱氣騰騰的牛肉包子,咬了一口滿嘴流油:「香,真香。」
劉笑嫣給常風扒了兩瓣蒜。
大明的世家是不吃蒜的。常風卻嗜蒜如命,畢竟是落魄寒門出身。包子沒蒜,香味兒減半。
常風邊吃邊問嚴嬌:「你大哥最近有信來嘛?他的病好些了嘛?」
嚴嬌答:「回公公的話。我大哥前天剛從江西分宜來了信。說是大有好轉。」
常風道:「江彬前幾日送了我兩副熊膽。熊膽有清熱解毒、平肝明目的功效。等我託人送到分宜去。」
江彬如今視常風為靠山。隔三差五就給常府送九邊的名貴特產。
嚴嬌道:「兒媳代大哥謝過公公。」
劉笑嫣道:「哦對了,今日我去親家的府邸探望萍兒,路過親家書房時,看到不少身著便服的官員在排隊侯見。」
常風問:「哦?既然身著便服,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官員?」
劉笑嫣答:「我當錦衣衛常爺的夫人二十年,官場上的人見得多了。光憑著鼻子我就能聞出他們的官味兒。」
常風笑道:「你趕得上二十年前的虎子了。」
說笑歸說笑。劉笑嫣的話卻引起了常風的注意。
他心中暗道:李東陽應該是聞到了劉、謝與八虎決戰的味道。他下注八虎會贏。故在決戰之前忙著籠絡一批文官。等待劉、謝事敗,他好帶著一整套班底繼任首輔,成為大明國相。
翌日清晨,常風正要去上早朝。
錢寧、石文義等人已經等在了府門口。
錢寧道:「常帥爺,事情有些不妙。謝亘失蹤了。我們根本尋不見他的蹤跡。」
常風眉頭一皺:「什麼?」
謝四公子是尋找虎罪箱的線索。線索中斷,事情就不好辦了。
常風吩咐僕人:「去御門外找當值的監察御史給我告個病假。就說偶染風寒。」 大明的官員早朝跟後世上班一樣,是要打卡點名的。負責打卡點名的是都察院的監察御史。
隨後常風將笏板扔給了另一名僕人,吩咐眾人:「進我府里議事。」
眾人進得常府大廳坐定。
常風道:「謝亘怎麼會失蹤的?」
錢寧答:「咱們在左軍都督府中的內線說,謝亘已經整整七天沒去衙門辦差。」
「謝府中的暗樁也傳出消息。已整整七天未在府中見到謝亘。」
石文義自作聰明:「他會不會真被遼東派進京的那群丘八綁了?」
常風擺手:「不會。若謝亘被綁架,謝遷早就命督捕司把京城翻過來了。督捕司這幾天卻是風平浪靜。」
「如果我沒猜錯,謝亘應該在秘密看守虎罪箱。」
「按燕曉齊所說。所謂六個虎罪箱應該是六處隱秘的地方。存放著八百多份罪狀、證言還住著兩百多名人證。」
「京城到處都是咱們的耳目我猜虎罪箱不在京城。而在京郊。」
「你們立即讓大興、宛平、昌平、良鄉、房山等縣的耳目打探。」
錢寧拱手:「是。」
常風又道:「事情緊急。咱們不能單靠京郊各縣的耳目打探消息。」
「得想個法子,讓謝亘老老實實的現身。」
劉笑嫣進來送茶時,偶然聽到了常風所說的話。
劉笑嫣道:「我有個法子。」
常風一愣,看了劉笑嫣一眼:「你有法子?」
劉笑嫣道:「謝四公子與探春館的一個名叫海棠的瘦馬相好。花了一萬兩的天價給她贖了身。安置在了北城西小井衚衕當外宅。據說海棠懷了身孕。有三個月了。」
京城貴婦圈兒其實跟村口吃瓜大媽聯盟沒什麼兩樣,什麼事都知道。
劉笑嫣又道:「謝四公子愛這位海棠姑娘愛得緊。若她害了什麼急病,想來謝四公子一定會現身。」
常風脫口而出:「懷胎三個月?若她滑了胎我就不信謝亘不現身。」
劉笑嫣一聽這話面色一變:「阿彌陀佛,這種傷陰德的事你千萬別干!別忘了,你的兒媳也懷著胎呢!」
常風卻道:「事關朝局男人的事女人少插嘴。出去。」
劉笑嫣有些發急:「給你的子孫積點德吧!」
常風高聲道:「出去!」
劉笑嫣無奈,只得離開了大廳。
錢寧道:「我這就去安排。給一個瘦馬的飯菜里下點墮胎藥,那還不是手拿把鑽的事?」
石文義附和:「就是。等謝遷事敗,謝家恐怕要被八位公公滿門抄斬的!那孽種遲早也要死。胎死腹中一樣是死。」
常風卻道:「此事還是再斟酌斟酌。殺一個腹中胎兒,的確太傷陰德。」
第二天午時,城北的西小井衚衕。
十五歲的瘦馬海棠剛剛睡醒。懷胎三個月的她可謂是志得意滿。
本來她的出身決定了,她此生都無法光明正大走進謝家,成為謝家的姨娘。
即便謝四公子再愛她,也無法給她一個名分。
然而,腹中的孩子卻讓她燃起了希望。謝四公子膝下只有三個女兒。若她生下的是兒子那就大不一樣了。
或許老公公謝遷會鬆口,允許謝四公子給她一個侍妾的名分。
海棠換好衣服,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女人懷胎三月,並不顯肚子。
但海棠似乎感覺到了肚子里孕育的新生命。她自言道:「你可一定要爭氣,是個男娃啊。」
謝亘給海棠安排了一名侍女,名叫英兒。這英兒十二三歲的樣子,生得手腳粗大。
英兒走進了卧房,問海棠:「姑娘起身了?午飯已經做好了,我去給您端進來?」
海棠微微頷首。
不多時,英兒將飯食放在了海棠卧房裡的八仙桌上。
清蒸鱸魚、小炒牛肉、豆腐雞湯、清炒茭白,加上江南貢米飯,色香味兒俱全。海棠大快朵頤。為了腹中的孩子她得多吃。
吃罷了飯,海棠準備出門逛逛胭脂水粉店。一來打發時光。二來大夫叮囑過她,要多走動,這樣對孩子好。
她剛走出卧房,只聽得英兒一聲高喊:「我的天啊,院子里有大老鼠!好大個兒!」
說完英兒朝著海棠沖了過來,跟海棠撞了個滿懷。
英兒雖比海棠小兩歲,卻比她整整高出一個頭。直接將海棠撞倒,壓在了身下。
海棠被撞得眼冒金星,過了許久,英兒才將她拉了起來:「姑娘,我該死,我看到老鼠受了驚,沒長眼撞了您。」
海棠罵道:「等四公子回來,我讓他扒了你的皮。」
英兒連聲道:「姑娘饒了我吧。」
突然間,英兒瞪大了雙眼,隨後中氣十足的大喊一聲:「啊呀!可不得了啦!姑娘你見紅啦!別是別是滑了胎了吧?」
海棠低頭一看,只見自己綉褲上殷紅一片。
她頓時感覺天塌地裂。要是滑了胎她名正言順進謝家門的希望也就破滅了。
其實,綉褲上的血,並不是她的胎血。
剛才英兒趁著海棠被她壓在身下,趁亂將一個裝著雞血的魚鰾擠破。
那血只是雞血而已。
海棠聲音顫抖著說:「快,快去叫個大夫來。」
英兒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姑娘我錯了。我罪該萬死。」
海棠罵道:「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快去叫大夫!」
海棠才十五,初次懷胎。她什麼都不懂,根本搞不清綉褲上的是雞血還是胎血。
絕望之下,她獃獃的坐在門檻上,黛眉緊蹙,淚珠子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
不多時,英兒領著一個大夫來到了海棠面前。
大夫名叫楊鶴年。是北城有名的婦科聖手。謝四公子花了大價錢,讓楊鶴年隨叫隨到幫海棠安胎。
楊鶴年見到門檻上的海棠:「海棠姑娘,這真是倒霉他娘給倒霉開門,倒霉到家了!這才懷胎三個月,怎麼就見紅了呢?」
海棠擦了擦眼淚,指了指英兒,惡狠狠的罵道:「還不是這個小賤人!撞了我一個四仰八叉。」
片刻后,海棠像看救命稻草一樣看著楊鶴年:「楊先生,救救我的孩子吧。」
楊鶴年吩咐英兒:「快把海棠姑娘攙進房裡。我給她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