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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第195章 榜下捉婿

  第195章 榜下捉婿 

  常風像往常一樣,踏過金水橋,來到奉天門前廣庭上早朝。 

  萬萬沒想到,早朝剛開始,蕭敬就扯著嗓子,代弘治帝宣讀了一道與常風息息相關的旨意。 

  「上諭。自即日起,南、北鎮撫司由指揮使專掌。左、右同知不得干預鎮撫司具體事務。欽此。」 

  旨意宣完,常風心裡「咯噔」一下:這不等於把我架空了嘛? 

  他不禁想起大廳里堆放成小山的壽禮。 

  常風心知肚明,弘治帝因他這幾年權力過大,心中起了芥蒂。 

  常風很理解弘治帝。皇帝嘛,總要搞搞平衡。帝王術一貫如此。 

  下朝之後,常風回到了錦衣衛。 

  指揮使牟斌將衛中百戶以上聚齊,傳達了弘治帝的旨意。 

  錢寧、石文義、徐胖子等人聽了旨意,個個目瞪口呆。 

  大家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 

  徐胖子心道:皇上也忒不地道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 

  錢寧心想:看來常爺有失勢的苗頭啊。無妨,我乾爹還當著東廠督公呢。就算常爺倒了,我也有靠山。 

  石文義則心想:常爺丟了重權,我以後更得跟他多多親近。省得讓他覺得我勢力眼。咱石文義雖沒什麼大本事,卻是知恩圖報的人。 

  石文義很仗義。十年前他沒管住自己的管子,攮了犯官家的女眷。常風幫他逃脫了罪責,這恩他會記一輩子。 

  牟斌對一眾弟兄解釋:「諸位袍澤,不是我牟斌貪權。實在是上意難違。」 

  「今後南、北司大小事務,需直接向我稟報。」 

  說這話的時候,牟斌用抱歉的目光看向常風。 

  常風當即表態:「牟指揮使是咱錦衣衛的大掌柜。今後弟兄們要聽從他的一切差遣。」 

  常風表態了,錢寧、石文義、徐胖子等人紛紛附和。 

  議事完畢,眾人各自回到值房。 

  孫龜壽找到了常風。 

  常風連忙將孫龜壽攙到了椅子上:「老前輩快請坐,我給你沏茶。」 

  孫龜壽一陣劇烈的咳嗽,喝了半碗茶才壓住了咳。 

  孫龜壽勸常風:「常爺不必失落。皇上這麼做,並不是對你不滿。」 

  「相反,他是對你太滿意了,把你當成了不可捨棄之人。這才削你的權。」 

  「歷代錦衣衛頭子,權勢熏天者,如毛驤、蔣瓛、馬順等人,都沒有好下場。」 

  「需知,權力是這世上最毒的毒藥。」 

  常風感慨:「老前輩不愧是久經世事的人。我也是這樣想的。您放心,我想得開。」 

  孫龜壽道:「嗯,常爺是聰明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聰明人的處世之道。」 

  平日里,常風的值房人來人往,全是來稟報衛里各項事務的百戶、千戶。 

  今日常風的值房卻門可羅雀。 

  常風倒安得閑在。他在值房看了一天的書,預備明年春闈。 

  傍晚時分,他下差騎著馬回了家。 

  老丈人劉秉義站在前院中,陪外孫常破奴玩耍。 

  常風笑道:「老泰山來了?我讓廚房多做幾個好菜。咱爺倆今晚好好喝幾杯。」 

  劉秉義坐到了躺椅上:「賢婿,有個事跟你說一聲。我告假數年,不去南京赴任。讓旁人看,著實不像話。」 

  「明日我會給皇上遞致仕的奏摺。」 

  常風有些奇怪。印象中老丈人是個官迷,現在怎麼如此看得開? 

  南京禮部侍郎好歹是朝廷的三十六位部堂之一,說辭就辭了? 

  劉秉義看出了常風的困惑:「唉,我上了年紀,很多事都看開了。辭了官,遠離朝堂是非,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常風提議:「老泰山,您辭了官,乾脆搬到我家裡來住吧。我這宅子本就是您送的。以後咱們一家子熱熱鬧鬧、和和睦睦。」 

  劉秉義笑道:「好啊。人老了就喜歡熱鬧。」 

  十年之前,常風恨劉秉義恨得牙根癢,恨他撕毀了婚約。 

  劉秉義也恨常風恨得牙根癢,恨常風導致女兒誓死不嫁他安排的那些官宦子弟。 

  十年彈指一揮間,當年的恨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難捨難割的親情。 

  就在此時,蕭敬領著幾名御廚進了常府。 

  蕭敬笑道:「常風,皇上可真看重你啊!這不,御膳房剛招了幾個做蘇杭菜的廚子。」 

  「皇上讓他們到你府上,賞你一頓正宗的蘇杭菜。」 

  弘治帝這是在暗示常風:朕今日雖削了你的權,但照樣視你為心腹寵臣。 

  常風自然曉得弘治帝的用意。他道:「皇上天恩,臣真是畢生難報。」 

  翌日早朝。 

  劉秉義遞上了告老文書。他為官數十載,其實並無政績,屬於庸碌之輩。 

  弘治帝卻特進他為南京禮部尚書,以尚書銜告老。致仕后保留尚書俸祿。 

  劉秉義心裡有數,皇上這是看在女婿面子上才給他破格的恩榮。 

  賜廚子、厚待劉秉義,都是弘治帝給常風的甜棗。打了人家一巴掌,哪能不給個甜棗? 

  之後的半年時光,常風成了錦衣衛里的閑散官兒。 

  弘治盛世,內閣有賢臣掌權,司禮監三巨頭裡,兩位都是賢宦。鮮有大案需要常風親自去辦。 

  他樂得安逸。每日要麼跟黃元、張彩切磋制藝文章。要麼跟老丈人研究花鳥魚蟲。 

  偶爾被徐胖子強拉去怡紅樓,鑽研大同婆姨的身體構造。 

  衛里南、北鎮撫司的事,全是牟斌統掌大局。他萬事不管。 

  既然皇上之前覺得我權力太盛。我乾脆當個甩手二掌柜。 

  安逸的日子一天天過去。 

  弘治九年春,貢院大門外。 

  會試的試畢鑼敲響。常風跟准妹夫黃元、小友王守仁走出了貢院大門。 

  常風伸了下懶腰:「可算考完了。不知這回差幾個圈。」 

  今科會試主考是閣老謝遷謝大忽悠。 

  兩位國舅張鶴齡、張延齡上個月喝多了酒,放了話,若謝遷本科不取他們常大哥,他們就要砸爛謝遷的狗頭。 

  這事兒上綱上線一點說,是外戚干預國家掄才大典。 

  常風動用自己的人脈,才把此事壓了下去,沒有讓京內輿論發酵。 

  王守仁自信滿滿:「我這回定在杏榜之內。」 

  如今王守仁的父親王華,擔任了弘治帝的日講官。是正兒八經的帝師。 

  常風笑道:「那我就等著蹭你的拔貢喜宴了。你父親是成化十七年的狀元。你要是能當弘治九年的狀元。那將是一段『父子狀元』的佳話。」 

  常風回了府。家裡熱鬧非凡。 

  張家兩兄弟跟一群閑散勛貴,正在常府後院跟劉秉義鬥雞。 

  常恬最喜歡鬥雞。也顧不得什麼郡主之儀,跟一幫老爺們高喊著:「咬它,咬它」,觀看兩隻鬥雞互啄。 

  常風走了過來,問:「下定注碼了嘛?」 

  張延齡道:「剛開場,不分伯仲,還能下。是下我的『咬青龍大將軍』,還是劉老伯的『紅冠都督』?」 

  常風隨口道:「我自然盼著老泰山贏。下紅冠都督五十兩。」 

  盞茶功夫后,「紅冠都督」敗下陣來,被啄得一地雞毛。 

  常恬憤憤然的說:「真廢物!一百兩沒了,那可是我的嫁妝銀子!」 

  張延齡笑道:「妹子。什麼銀子我都可以給你。唯獨注碼銀子不能給你。賭場無父子啊,何況兄妹?」 

  閑散勛貴們鬥了一下晌雞,傍晚時分才散場。 

  張鶴齡問常風:「常大哥考完啦?考得如何?你要是進不了杏榜,我把謝遷的狗頭.」 

  常風連忙道:「別胡說八道的了成嘛?上回你當著那麼多官員、勛貴這麼說。都察院的言官差點上摺子彈劾你。」 

  張鶴齡笑道:「虱子多了不怕咬。這些年彈劾我的人還少嘛。」 

  常風對這兩位外戚界的泥石流很頭疼。天天掐著耳根子,囑咐他們遵律守法、謹言慎行。他們每次都當成耳旁風。 

  不久之後,會試放榜。 

  常風早朝回來,立馬換上了便服,跟黃元、王守仁聚齊,前往貢院門口看杏榜。 

  禮部繁瑣的儀式結束后,杏榜的紅布被揭開。 

  此次會試,共取貢士三百名。 

  常風從榜尾開始看。看到二百五十幾名時,他興奮的高呼一聲:「黃元,你中了!」 

  黃元大喜過望:「中了,中了!不枉寒窗十一載!」 

  黃元時年不過十七歲。六歲開蒙,剛好讀了十一年的書。 

  十七歲的年輕舉人,第一次會試就杏榜題名,絕對算一件了不起的事。 

  常風和王守仁從榜尾看到榜首,又從榜首看到榜尾,看了兩遍都沒有他們的名字。 

  常風嘆了一聲:「唉,還是才疏學淺啊。」 

  二十五歲的王守仁卻絲毫沒有失望的神色。 

  他笑道:「三年前落榜,我作了一首狀元賦。準備本科中狀元時在瓊林宴上誦之。」 

  「看來,我那篇狀元賦又要壓在箱底三年了。」 

  弘治九年三月十五。三百名貢士天不亮就來到了奉天門外集合,參加殿試。 

  常風專門來給黃元送考。 

  黎明之時,貢士們列好隊,經金水橋,過奉天門,入乾清宮大殿。 

  經點名、散卷、贊拜、行禮等禮節后,殿試正式開考。 

  會試要連考三場九天。殿試則不然,只考一場一天。 

  且考的不是經義,而是策論。題二三百字,答題千字。 

  日暮時分,考生交卷。 

  殿試一般為當夜閱卷。第二天列出名次。第三天放金榜。 

  閱卷時,八名考官分別在考卷中劃出圓圈、三角、斜杠、豎杠、叉,共計五種標記。 

  圓圈為五數,三角為四數,斜杠為三數、豎杠為二數,叉沒數。 

  考官以「數」的多寡排出名次。再交由皇帝硃批欽點。 

  翌日午時。 

  弘治帝在乾清宮內查看謝遷報上來的金榜名單。 

  八位考官跪在殿下。 

  弘治帝壓低聲音,問身旁侍立的錢能:「跟宛平郡主訂婚約的那個年輕人叫什麼來著?」 

  錢能答:「黃元。」 

  弘治帝看了看,黃元排在三甲第一五十九名。這是個並不靠前的名次,官諱「賜同進士出身」。 

  畢竟是自己的義妹夫。弘治帝是出了名的厚待皇親國戚。 

  於是他大筆一揮,將黃元調到了二甲第九十五名。 

  進了二甲,就是「賜進士出身」,名頭更好聽一些。 

  黃元跟常恬完婚後,便是宗人府儀賓,不能擔任實職。弘治帝更改他的排名,不會影響他的授職。 

  第三日,放金榜。 

  一眾貢士早早來到了奉天門外。 

  奉天門外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的。常風有官職在身,才得以陪黃元過來看金榜。 

  又是一番繁瑣的儀式過後,金榜終於揭開。 

  常風和黃元聚精會神的在一堆人名中查找。 

  殿試是不裁人的。二人比看杏榜時要淡定得多。 

  終於,常風在二甲中找到了黃元的名字:「二甲第九十五。嘿,進士出身!妙哉!」 

  「等傳臚、瓊林宴過後,你就準備婚事吧,我的妹夫!」 

  常風這屬於是「榜下捉婿」。 

  黃元喜滋滋的:「竟然忝列二甲了!我本以為撐死三甲!」 

  他哪裡知道,他能進二甲純粹是沾了常恬的光。 

  黃元中了進士,常風比他更激動,他摟著黃元的肩膀:「糖糖要跟新科進士完婚了。我得去給我爹掃墓,告知他這個喜訊。」 

  放榜結束,禮部開始進行傳臚儀式,皇帝召見新科進士們。 

  常風目送著黃元進入了奉天門。 

  他志得意滿的回了家。一回家,他就吆喝:「糖糖,收拾收拾,去給咱爹掃墓。」 

  常恬問:「啊?黃元多少名?」 

  常風伸出兩根手指:「二甲第九十五,進士出身。你得了一位好夫婿啊!」 

  劉笑嫣興高采烈:「哎呀。我得跟九妹趕緊幫糖糖準備成婚用物。」 

  常風道:「別心疼銀子。一應用物都要最貴,最好的!」 

  劉笑嫣道:「要準備喜帖了。」 

  常風連忙提醒她:「只請京中閑散勛貴、錦衣衛袍澤,還有關係不錯的幾位宮裡人。外臣一個不要請。」 

  劉笑嫣有些奇怪:「啊?不請外臣?」 

  常風壓低聲音:「皇上這半年很忌諱我跟外臣過從甚密。除非皇上下旨,命外臣參加糖糖的婚禮。否則咱們不要主動請他們。」 

  自從半年前被弘治帝削了權,常風就變得十分謹慎。 

  常恬得了佳婿,馬上就要出嫁。 

  常風終於完成了十年前的人生理想:讓妹妹嫁一個好人家。 

  對於婚禮,常風想要低調辦。 

  弘治帝和張皇后卻不允許他低調。畢竟常恬是京城團寵。 

  弘治帝命禮部負責宛平郡主大婚事宜。並從內承運庫中拿出三千兩銀子專辦此事。 

  弘治帝還下旨,大婚之日,他跟張皇后要親臨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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