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第192章 對常家感恩戴德的劉瑾
第192章 對常家感恩戴德的劉瑾
笑聲中往往暗藏尖刀利刃,這就是官場酒宴。
常風跟李廣、劉璋談笑風生的聲音回蕩在怡紅樓中。
兩刻功夫后,李廣和劉璋告辭。
常風走出了雅間。
徐胖子問:「你這就把稀泥抹平了?」
常風微微點頭。
徐胖子有些不滿意:「可是,茶房老湯就這麼白死了嘛?或許他也不知茶中有毒。或許趙向佛只吩咐他,給高百戶送一碗雨前新茶。」
「老湯在錦衣衛端茶倒水的年月,可不比孫龜壽少。多少代袍澤,都是他伺候過來的。」
常風飲了幾杯酒,酒後吐真言:「胖子,非要我把話說透么?」
徐胖子不解:「怎麼說?」
常風嘆了聲:「唉。你真以為李廣會讓趙向佛父子安安穩穩在邊關過活?」
「邊關本來就是兇險、苦寒之地。死兩個邊將是平常事而已。」
徐胖子一拍腦瓜:「我的天,你小子越來越奸詐了!」
「你是想借李廣之手為錦衣衛除掉內鬼啊!」
「這樣一來,既制裁了內鬼。又不用你親自動手,不會寒了袍澤們的心。」
之前常風在查檢千戶所說的那些話,不光騙過了趙向佛父子,更騙過了徐胖子。
要想在兇險萬分的朝堂存活下去,必須學會姦猾!
常風道:「我可從來沒說過這話。也從未想殺任何人。」
「至於趙向佛有沒有本事逃脫李廣指使的暗殺,那就要憑他自己的本事了。」
徐胖子咧開嘴:「嘿嘿,還有不到一個半時辰早朝。你回家睡覺來不及了。」
「不如就在怡紅樓睡?這兒房間多,陪睡的姐兒更多。方便。」
常風道:「你留在這兒浪蕩吧。我得回家去。你大小嫂子如今都是虎狼之年。」
「睡不花錢的我都覺得吃虧。何況睡花錢的?」
「十年為妻,會的花樣不一定比怡紅樓的姐兒少。」
常風回了家,睡了不到一個時辰,換好朝服,帶好笏板,前往奉天門參加早朝。
他的官靴踏上金水橋時,朝陽已經呼之欲出,天邊紅彤彤的。
常風不是算命先生,自然不會曉得,昨日他的一番抽絲撥繭、順藤摸瓜、蠅營狗苟,間接開啟了一個時代。
一個屬於「后三君子」劉健、李東陽、謝遷的弘治中興時代!
百官進入奉天門前廣庭,大漢將軍的儀仗分列龍椅兩側。弘治帝在司禮監掌印蕭敬的攙扶下坐上了龍椅。
蕭敬像往常一樣,扯著嗓子高呼一聲:「議!」
御史孫春斌第一個出班奏事:「稟皇上。臣昨日與錦衣衛左同知常風清查李東陽、謝遷私檔,已有結果。」
弘治帝問:「哦?什麼結果?」
弘治帝問的是孫春斌,眼睛卻望向了常風。
常風頗有默契的朝著弘治帝微微頷首。
弘治帝心中有數:李東陽、謝遷保住了!呵,常風若保不住朕想保的人,那他就不配執掌錦衣衛。
孫春斌高聲道:「稟皇上。臣有罪!臣不該風聞言事,險些冤枉了賢臣!」
「錦衣衛私檔中記錄,李東陽、謝遷在前朝時官位雖低微。但敢於跟尚銘、萬通、萬安等奸宦、權臣、庸相抗爭。」
「簡直就是風骨高潔,鐵骨錚錚!」
一眾官員嘩然!
昨日說李東陽、謝遷品行不端,依附奸宦的是你孫春斌。
今日說李東陽、謝遷風骨高潔,與奸宦抗爭的也是你孫春斌。
好傢夥,好話壞話全憑你紅口白牙。撇著個大嘴隨便噴吐沫星子。
弘治帝龍顏大悅:「朕早就知道,李東陽與謝遷人品是一等一的。辦事能力也是一等一的。」
「內閣擬旨,召李東陽、謝遷入閣,參與機務。」
內閣首輔徐溥出班:「臣遵旨!皇上聖明!」
群臣附和:「皇上聖明!」
李東陽和謝遷一臉懵。
昨日還仕途危在旦夕。今日就入閣,位極人臣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孫春斌兩次早朝上的態度判若兩人?
弘治帝道:「孫春斌,你聽信謠言,參劾賢臣。朕一定要重罰你。」
就在此時,常風出班:「稟皇上,孫春斌雖能力一般,又輕信謠言。可他畢竟在朝中效力三十八年之久。」
「沒有功勞,卻有苦勞。臣聽說太常寺太樂令出缺。臣建議調孫春斌充任太樂令。」
太樂令聽著挺高大上的。其實就是個七品芝麻官。掌調鐘律,以供祭饗。
說白了就是一個宮廷打擊樂隊的調音師。
常風的建議看似是平調,實際孫春斌沒了任何權力。但這也比罷官、廷杖、發配的好!
這是常風昨夜與李廣私下達成的妥協。終結孫春斌的仕途前程,但會保住他的官身。
常風從未在早朝時向弘治帝提出過人事建議。
心腹紅人頭回在早朝提人事建議,弘治帝當然要給面子。
弘治帝道:「嗯,就依常卿所言。調孫春斌擔任太樂令。」
孫春斌高喊:「謝皇上隆恩!」
常風心想:接下來皇上可能要問玉馬的事了。不知李廣準備好說辭了沒有.
萬萬沒想到,弘治帝根本沒提這茬兒。
橫豎李東陽、謝遷已經順利入閣。一國之君才懶得過問那些雞零狗碎的事。
朝陽已經升上了天空。陽光普照大地,照亮了奉天門前廣庭。
李東陽、謝遷挺直了腰桿,站在文官班中。屬於他們的時代到來了!
早朝散盡。弘治帝召見了李東陽、謝遷、常風。
弘治帝先勸勉了李、謝一番,讓他們今後好好在內閣辦差,造福黎民百姓。
李、謝表態,今生定結草銜環,報答君恩,造福百姓。
弘治帝話鋒一轉:」你們能夠順利入閣,全靠常風替你們掃除障礙。」
「晚上你們得請常風一頓酒,好好謝謝他。」
李、謝恍然大悟:怪不得孫春斌早朝改口了呢!原來我倆得了貴人相助,不對,閻王相助。
李東陽朝著常風作了揖:「多謝常同知替我們洗刷冤屈。」
常風卻道:「無須謝下官。還是二位閣老行得正、坐得端。清者自清,謠言不攻自破。」
弘治帝道:「罷了!李東陽、謝遷,你們先下去。常風留一下。」
二人走後,弘治帝問常風:「常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常風這回沒有將真相告知弘治帝。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孫春斌理虧,臣痛斥了他一番。他就幡然醒悟了。」
弘治帝的眼神中透出狐疑,嘴上卻道;「哦,是這樣啊。」
當大領導的就是這樣。安排下屬辦的事,下屬能辦成即可。
至於下屬是怎麼辦成的,其中過程大領導才懶得問。
問了過程,就會多生事端,節外生枝。
弘治帝誇讚常風:「不管你說的話真歟假歟,朕都相信是真。此事,朕給你再記一功。」
「有功就要賞。朕在西郊有個皇莊。撥出一千畝地,賞你吧!」
常風拱手:「謝皇上恩典!」
皇莊土地,只賜宗室、外戚。常風這回又得到了破格的恩榮。
且說坤寧宮那邊。
劉瑾趴在床上養傷。他後背的鞭傷如針扎一般疼。魏彬在一旁給他換藥。
就在此時,常恬進了劉瑾的卧房。她兩隻手吃力的搬著一個百兩重的大銀元寶。
「嘿呦,嘿呦。好重。」
劉瑾不顧疼痛,下了床。
常恬道:「皇後娘娘說啦,李廣冤枉了你。罰李廣半年俸祿給你治傷。諾,我給你送來了!」
四十六歲的劉瑾再也忍不住了,鼻頭一酸,眼淚嘩嘩的往外流。
他竟不顧及宮中禮制,一把抱住了常恬:「小姑姑!你昨日救了我的命!常爺又想法子替我洗刷了冤屈。」
「你和常爺簡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的小姑姑!你是我乾娘!不,你是我親娘!」
常恬被劉瑾抱得喘不過氣來:「什麼乾娘親娘啊。劉公公,你是從小哄著我長大的。私下裡,你還是喊我小糖糖吧!」
劉瑾暗自發誓:若有得勢權傾朝野的一天,一定要辦兩件事。
必殺李廣!
必將小糖糖寵成公主一般!
劉瑾嘴上說要認常恬當乾娘。內心深處卻將常恬視作了自己的女兒。
宦官沒有家,沒有子女。他們比任何人都渴望親情。常恬給了他親情。
劉瑾抱著常恬哭個不停:「嗚嗚嗚。我的小糖糖。我前世修了什麼福,今生遇到了你和你哥啊!」
常恬笑嘻嘻的說:「好啦,你快別哭啦!趕緊趴著吧。養好了傷,帶我和太子、壯壯放風箏。」
劉瑾終於鬆開了常恬。
常恬道:「對啦。我哥讓我給你帶話。你跟李廣撕破了臉。今後李廣免不了還要找你的麻煩。」
「你只是坤寧宮的監丞,李廣是你頂頭上司,他想收拾你法子多啦。」
「為了求個穩妥。我哥跟錢能錢公公打了招呼。讓你在東廠兼任領班。」
「有了東廠的身份,李廣再想動你就難啦!」
東廠督公之下,設有左右掌班、左右領班,三十六司房。全部由宮內宦官充任。
掌班一般由宮內少監兼任。
領班一般由宮內監丞兼任。
正如常恬所言,劉瑾有了東廠的身份,就等於成了廠衛中人。
李廣就算打狗也要看主人。
劉瑾聽了這話,剛止住的眼淚又開始嘩嘩的淌:「嗚嗚嗚!常爺待我真是恩重如山!」
「若有我得勢之日,我定厚待常家!」
「誰敢跟常家為敵。我把他全家男丁抓進宮閹了當宦官!」
常恬笑嘻嘻的說:「好,好!你趕緊趴床上養傷。養好傷才能想法子得勢啊!」
劉瑾道:「我聽小姑姑,不,小糖糖的。我趴著。」
常恬蹦蹦噠噠的走了。
一旁的魏彬感慨:「劉公公,您跟宛平郡主真是姑侄情深啊!」
劉瑾沒有說話,心裡卻道:是父女情深!
入夜,李東陽府邸。
李東陽擺了一桌酒席,跟謝遷宴請常風,表達感激之情。
李東陽舉起酒杯:「我知道,昨日看似風平浪靜的京城中,一定是暗流涌動,驚險萬分。」
「全憑常同知將我們拖出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常風擺擺手:「李閣老言重了。我只是略施援手而已。」
大人物之間的對話,一向是點到即止。
常風既沒有誇耀自己的功勞,也沒否認自己對李、謝施了援手。
做人就是這樣。幫了他人,別在他人面前一個勁的邀功。那樣只會招人煩。
謝遷也舉起了酒杯:「我們二人對常同知的感激之情,全在酒里了!」
弘治帝讓李東陽、謝遷宴請常風,自有深意。
他的用意是,讓閣臣與錦衣衛頭子多多交往,以後通力合作,保弘治盛世於長久。
歷代皇帝,都極為反感閣臣與廠衛中人交往。
弘治帝卻反其道而行之。怪不得後世評價,弘治朝的錦衣衛,是大明曆代錦衣衛中最為平和、仁慈的。
也怪不得後世之人詬病弘治帝縱容文官。
帝王的是非對錯,留待後人評說。但又有幾個後人能夠真正說得清?
謝遷是朝中出了名的大忽悠。除了忽悠人,他還善於講笑話活絡氣氛。
只要有謝遷在,氣氛一定是歡聲笑語縈繞。
他屬於那種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主兒。
酒過三巡,謝遷講起了笑話:「我幼年時,家裡請了一個先生。先生跟家父再三叮囑,每頓飯多準備點豆腐。」
「他還自言,豆腐就是他的命。」
「家父一向尊師重道。頓頓都給他上豆腐。」
「到了十二歲,他就不教我了。另謀了個館。」
「成化十一年,我中了狀元。家父把他請到家裡,設宴款待。」
「先生大快朵頤,把桌上的魚肉吃個精光。撐的大肚子溜圓,得扶著牆才能走。」
「家父問,先生不是視豆腐如命么?」
「先生答曰,見了肉,要命幹嘛?」
常風和李東陽大笑不止。
謝大忽悠還會講葷笑話。
見了肉不要命的笑話講完,他又講了另一個:「以前我有個鄰居,養了個女兒生得如花似玉。」
「到了十六,來提親的有兩家,張家和李家。」
「張家富裕,兒子長得丑,狗見了他都嫌他磕磣。」
「李家貧窮,兒子長得貌賽潘安。」
「我鄰居問女兒,願意嫁給誰。」
「女兒答:我能不能一女嫁兩夫,白天在張家吃飯。晚上去李家睡覺?」
常風和李東陽又是一番大笑。
酒宴吃罷。三人又對坐喝茶解酒。
謝遷和李東陽不再說笑話。而是收斂笑容,討論起治國大政來。
有一說一,常風雖然精明強幹,但他這十年來幹得都是上不得檯面的秘密差事。
對於治國大政,他一知半解。
李、謝討論治國大政,他插不上話。只能在一旁聽著,發出「哦哦」,「這樣啊」,「對對」一類的感慨。
常風感覺,李東陽和謝遷在治國理念上都很保守。
他赫然發現,為何弘治帝想讓李、謝入閣了!
弘治盛世已漸入佳境。對於幅員遼闊的大明帝國來說,如今最需要的不是革新之臣,而是守成之臣。
保守,有時並不是一個貶義詞。
常風心中暗道:昨日那一番折騰,又是抽絲撥繭,又是蠅營狗苟.都是值得的。
做事的成與敗或許不是最重要的。
值得,才是最重要的。
不值得的事,就算成功,也是失敗。
值得的事,就算失敗,也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