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唯心而論

  第214章 唯心而論

  原本躺在錦榻上的曹魏也如那陽風真人一般赫然坐起,在不同露台中的兩人此刻神色卻宛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


  他們眉頭微皺,眼眸低垂,僵坐了十餘息之久后,又幾乎同時從鼻間發出了一聲冷哼聲,而後搖頭嗤笑了起來。


  「世上竟還有如此天真之輩,當真是可笑至極!」曹魏惱羞成怒地說道。


  此話一落,察覺到自己失態的他閉目躺下,不言不語!


  自從來了這修行界已有四十五年之久,他已是捨去了自身自以為無用的太多情感,本以為這世道就是如此,他所想所做的都沒有錯,都是對了,可是今日場下的這孟澤庭所為卻彷彿在他的心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曹魏深吸了一口氣,將自身有些動搖的心態又穩固了下來,暗示著自身並未做錯。


  而那陽風真人在沉默了片刻后,忽然輕笑了起來:「雖有幾分迂腐,但鐵骨錚錚倒也不丟了浩然書院孟家之風,可惜就是運道太差了。冷蟬,你看那就是所謂的好人,通常是不長命的!」


  不過他將曹魏的表現也都看在了眼底,臉上的笑意又更勝了幾分。


  於是便朝著自家耳孫說道:「尹椿此人,老夫已至少有八成把握是其他大宗門的真傳弟子,要是其他的老傢伙早已是心如鐵石,斷然不會因此而產生半點動搖之心。只不過他若是想不清,陷入了識障之中,那今後結丹心魔劫中可就難渡了。是正、是邪、是是、是非,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外力所不能干預!」


  「老祖宗,此人連死也死得如此慘壯,在場眾人反倒是成了那滑稽之輩。」冷秋蟬彷彿沒聽到陽風真人所說的話,自言自語地幽聲說道。


  「那又如何,死後莫說名聲千古,更多的還不是那樣子,總之過不了幾年就被他人所淡忘,看似可嘆,實則可悲!這世道唯有活著,才是一切!至於什麼因果報應,輪迴之說,雖有卻不是那所謂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陽風真人語氣淡淡地說了一聲。


  「嗯?」冷秋蟬疑問道。


  「你這腦袋裡裝了太多無用的東西了,所謂的人之善惡,不過是一種自我認知的識障。若是有妖獸殺人,那老夫殺妖救人,這可為善?不,這並不是,此事對那被救之人,老夫所為有利於他,此人則認為是善行,可對於妖獸而言,老夫便是那惡人。然而老夫所救之人若是今後殘殺他人,那老夫所為對於他人又是一種惡行。善惡無明,唯心而論,僅此而已!再者,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最是大公無私,這後天所形成的善惡觀,又豈能代替天道自然?」陽風真人緩聲道來。


  「老祖宗,那你是好人還是壞人?」冷秋蟬問了一聲。


  「對伱而言,老夫是好人,對他人而言,老夫恐怕多是壞人,你還是不明白嗎?」陽風真人不禁有些噓唏感慨。


  這長在洞府之中的耳孫,就像是一張白紙,換而言之就是有些傻裡傻氣的。


  要不是他這些年來沒有精力教導,也不至於如此!

  這世道不是一個人就能改變的,只能學會去適應它,要不然只會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在曹魏與陽風真人兩人各有感慨之時,場中眾人則喧聲一片,那些下了重注的修士神情更為激動。


  他們可不管什麼捨己為人之事,而是看著自己所投的靈石打了水漂心痛不已,高聲叫喊著黑賠、賠錢。


  見場上的形勢變得有些不可控了,忽然之間兩道極為強橫的神念橫掃四方。


  一時之間,原本還神情激動的眾人彷彿被潑了身冷水,頓時四下無聲。


  「諸位道友,本座治下之地,還不至於出現這等操盤的醜事。」一道清冷的女聲迴響在場中四處。


  「本座滄怒,我天魔門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豈會覬覦你等著區區幾枚靈石,而損了自身顏面?」一道渾厚的聲音也隨後響了起來。


  聽到了兩位金丹真人的話語,在場的眾人心中雖不信,但是也安靜了下來,不敢再鬧事。


  這時,那在場中的青衫男子朝著孟澤庭那站立不倒的屍身走去,而後仰頭喊道:「滄怒、奇花,晚輩能否求你們一件事。這天魔門的賞賜,我孟澤友不要也不敢拿,只願以此換取族兄遺骸能回族中安葬,求落土歸根。」


  話語一落,在第四層中一間雅室之中,一位黃衫女子神色淡漠然地說道:「滄怒兄,你意下如何?」


  在其身邊不遠的一個身穿著紅袍的五尺侏儒神色淡然地看了對方一眼,而後傳音在外,朗聲說道:「准了!」


  「多謝滄怒真人!」孟澤友拱手說道。


  隨著真人的一聲落下,不過十餘息就有兩位黑衣中年人肩扛著一副玉棺快步走來。


  孟澤友將族兄屍骸鄭重地放了進去,而後直接將其扛在了肩膀上,一手抵著棺身,一手托著棺底,神色木然地朝著前方走去。


  「滄怒兄,今日發生這事,可不好辦啊,你要如何向六道前輩交代?可莫把小妹給連累了。」奇花真人笑道。


  「還能如何交代,據實稟告便是,門主又豈會關心這些小事?」滄怒真人冷聲說道。


  「對了,師兄傷勢可是好了利索了嗎?青霞宗萬象道友的乾雷子不好受吧?」奇花真人問道。


  一聽此話,滄怒冷哼了一聲,說道:「要不是魏無咎那小兒在一旁牽制,老夫豈會受那姓范的暗算?」


  說著,他那一雙小短腿一用力,從椅子上躍下,而後拂袖離去,化作一抹血光朝著天際疾馳,轉眼就不見人影。


  「輸了不就是輸了,還這般嘴硬?不過這不服氣的模樣,還真是有些可愛,可惜了若不是修為比我還高出了不少,定要將其摟在懷裡好生疼愛。」奇花真人巧笑了一聲。


  「奇花小娃兒,你當真以為本座不敢將你如何嘛?若再這般出言不遜,就算是卓老鬼出面都保不住你!」滄怒真人神念傳音怒道。


  聞言,奇花真人捧心,裝出了一副生怕驚恐模樣,而後笑聲清脆似鈴,隨著衣裙裙擺一轉,整個人如落英繽紛般消失在了原地。


  「彼其娘之,這瘋女人一看就是腦子不正常。」在離地十餘里處的半空中,滄怒真人用著稚嫩如七八歲少年的聲音說道。


  說著,他又輕咳了幾聲,神色陰翳了起來,仍有些后怕地想道:


  「那姓范的老鬼還真是狠厲,乾雷子本就是至陽之物,硬是在裡頭熔煉了一縷天火靈髓進去,還生怕威力不夠,又讓那萬化老鬼招引大日精炎,使之三者歸一,至陽化極。要不是青霞宗還不打算與我天魔門撕破臉皮,老夫當時怕就回不來了。該死的,那幾個老鬼怎麼還不早點死,就這樣苟延殘喘地活著只為了威懾四方,何苦呢?」


  ……


  ……


  而在斗獸場中,眾人本以為能看得到一場精彩的同宗同族子弟之間的搏殺,但卻這般虎頭蛇尾結束掉,又有兩位真人在場。


  因此一大部分人,不免興緻珊珊地離座而去,只留下了絕大部分的凡人還在場中。


  曹魏也起身離開了所在露台,朝著石門走去。


  而在他身後不遠處,紅大財坐在了四位美人所抬的肩與上,看著前方這尹道友的背影叫罵不休。


  此人雖是在罵著這一場的不公,令他損失了大筆的靈石,但是實則在指桑罵槐。


  而後此人又與身邊兩三個所謂的朋友笑談,盛情邀他們去後天那一場快活林所舉辦的極樂之宴,一起嘗一嘗穀道友那一對視若珍寶的掌上明珠的滋味到底是何等美妙。


  其他幾個與穀道友此人有仇的築基修士本也有此意,便欣然點頭。 「尹道友,不如同去如何?我等享受過之後,也給你分個甜頭!」洪大財高聲喊道。


  此話一落,眾人側目,各人神色不一,有的不免嗤笑了一聲,一副看戲的模樣,有著則不去湊這個熱鬧,沒有絲毫停留地離去。


  「洪道友,我尹某人還是更喜歡令嬡,你若是如此大方,我倒是可叫你一聲岳父!」曹魏神色淡然地說道。


  一聽此話,洪大財幾分怒色上頭,而後嗤笑道:「就憑你這破落戶還想打我女兒主意,怎麼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麼貨色?」


  「令嬡身為百花谷內門弟子,我這個散修著實是高攀了。不過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指不定令嬡見了我尹某人哪一天就雙腿連合都合不起來,寧願與你斷絕父女關係,也要嫁給我呢?」曹魏緩聲說道。


  「你做夢去吧。」洪大財沉聲說道。


  而後他朝著左右幾人笑道:「諸位道友,我們今晚便去快活林,我洪某人做東,大夥盡情玩樂。至於某個姓尹的,這輩子也就只能與那庸脂俗粉在一塊,狗肉終究上不了檯面。」


  「諸位,可別客氣啊,既然洪道友做東,那可不要只點什麼尋常貨色,不然可顯不出他的豪氣。聽聞近來快活林中又評出了三大花魁與十院美人,各有千秋,諸位今晚有福了!」曹魏朗聲笑道。


  此話一落,那洪大財頓時臉色如豬肝一般,但是看著周圍的幾人朝他看去,便朗聲笑道:「花魁可不是使靈石就能見著的,不過那十院美人著實不錯。今晚我等就去那溢香院,也好讓諸位看看眼界,享受一番什麼叫做溫柔鄉!」


  「多謝洪道友。」


  「洪道友大氣!」


  「我等有福了。」


  ……


  ……


  洪大財在眾人的恭維聲中,一行人乘坐著美人肩輿而行,朝著二三十裡外的快活林走去。


  曹魏神色淡淡地打量了這些人一眼,便攜著衛驪乘坐上了踏雲獸車,朝著青雲山而去。


  路途中,他閉目無言,只是一手托著面頰,一手食指輕敲著錦榻上的案幾。


  「尹前輩!」衛驪輕聲說道。


  「沒事!」曹魏說了一聲,便不再開口。


  隨著車馬至青雲山下,兩人下了車。


  只見一位青衫中年人正在那山門禁製法陣前來回踱步,而在此人身後則恭敬地站著十餘位羅衣仕女,相貌芳華,艷壓百花。


  「晚輩卓齊望拜見尹前輩。」青衫中年人快走幾步上前行禮說道。


  「免禮,這是?」曹魏看了身後美人一眼,緩聲問道。


  「此乃家父恭祝前輩晉陞符師之禮,還望前輩賞臉收下!」卓齊望笑道。


  「卓道友實在是太客氣了,如此尹某可就卻之不恭了。賢侄,既然來了,若是有空,便上山坐一坐吧。」曹魏笑道。


  「今日冒昧登門,未曾依禮,過幾日,晚輩再送上拜帖,如此方合乎禮節。」卓齊望婉拒道。


  「如此那尹某也不勉強了,不知令尊可還有何交代的?」曹魏緩聲說道。


  「後天酉時三刻,家父如期而至青雲山,與前輩同赴快活林極樂之宴。」卓齊望拱手說道。


  「好,也麻煩賢侄替老夫帶句話,向令尊道一聲感謝。」曹魏頷首說道。


  「尹前輩實在是太客氣了!」卓齊望說道。


  而後他轉而對那十餘位美人吩咐道:「從今日起,尹前輩便是你等主人,當用心伺候,萬事不可違背。」


  「奴婢拜見主人。」美人盡皆行禮,齊聲說道。


  「尹前輩,那晚輩先行告退。」卓齊望笑道。


  「賢侄慢走。」曹魏客氣了一聲,而後送了此人幾步,見其登上了馬車,朝著遠處而去。


  這時,他轉身走了過來,而後朝著那車夫問道:「何名何姓?」


  「回仙師,小人阮大童。」那髯須大漢急忙回應道。


  「這幾日你就在山下別院中住著吧,我若是有打算外出,自會先行讓侍女通知你。」曹魏緩聲說道。


  「小人定寸步不離。」髯須大漢笑道。


  在奇花城做車夫的,也明白這些修士可不是什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時間。


  有時候,這到了那子時時分,才是出門玩樂的好時候,故而車夫都要時時刻刻地候著,須臾不得離開半步。


  因而這車夫,通常是有兩三個人在輪值,以保證能隨叫隨到。


  曹魏聽后,頷首點了下頭,便朝著那衛驪吩咐道:「麻煩衛姑娘將這些美人安排一下。」


  「晚輩遵命。前輩您看是否挑選幾個作為貼身丫鬟?」


  「就這兩人吧。」曹魏隨手指了下最近的兩個侍女,而後朝著山上走去。


  當離開人前之後,他步入了山門后的禁制內,抬頭望著青雲山山腰方向,調動起了全身法力,頓時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而就在此刻,一道蒼老聲在其耳邊響了起來,緩聲說道:「小友莫怕,老夫並無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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