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1.第601章 一石落,滿城驚
第601章 一石落,滿城驚
「……陛下寬慰之心,老臣感激涕零,但事已至此,老臣不敢心懷僥倖。」
「唉,宰相大人節哀。」慶帝輕嘆著說道,「這樣吧,祭天之事再推幾天,你且回府休養,監察院那邊繼續挖掘,一旦有什麼新的進展,朕會即刻派人送去相府。」
聽到這句話,林若甫這才站起身來,恭敬行了一禮,哽咽道:「謝陛下隆恩!」
「老臣告退!」
說完,林若甫恭敬地低頭拱手,倒退著離開了御書房。
慶帝目送林若甫離去,待其腳步聲漸行漸遠,他才若有所思地開口道:「候公公,你說,這林珙到底死沒死啊?」
旁邊候著的太監立刻恭敬地回道:「回陛下,老奴覺得,若林二公子當時已經離去,或許還有一絲生還的希望,但如果當時林二公子也在莊園,那想必已經隕於天威之下了!」
慶帝點頭道:「朕也是這麼想的。」
「天威……天威啊……」
慶帝坐在龍床邊上,眼神無比深邃地望著窗外宮牆上的明月。
與此同時,監察院中,也有一個人正透過天窗望著那輪明月。
捏著手中的摺子,輪椅上的陳萍萍忽然想起了白日里見過的那個神秘青年。
「天庭……天庭……」
「若天庭真的存在,引出這般天威,應該是易如反掌吧?」
陳萍萍低下頭,望著手裡的摺子,眼神變得無比複雜。
只是,如果天庭真的存在,那為何過去不曾現身呢?
還是說,天庭也只是大一點的慶國?
倘若真是如此,那就只能靠你了,范閑……
……
……
當天晚上,京都城內各處都因天罰之事而無心睡眠。
范閑自然也是如此,而且他還要頭疼林珙的處理事宜。
因此他思慮一夜,直到清晨雞鳴,才推開房門,頂著滿臉的疲憊,苦笑著望向天空。
「林珙啊林珙,伱讓我拿你怎麼辦才好……」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非要行此極端之事。」
「若是我身邊真有人因你而死,你說我是殺你,還是不殺你呢?」
范閑心中長嘆,雖然他對林珙的所作所為依舊感到不滿,已經隱隱傾向於放過林珙。
畢竟牛欄街刺殺一案,除了毀掉一輛馬車以外,他沒有任何損失,反倒是林珙差點因此被他身邊的兩個強力保鏢幹掉。
當然,以上那句話只是從結果來看的結論。
若從起因來看的話,林珙確實做的有些過分了。
范閑思索了一夜,最終對林珙的行為做出了八字評語——
其心可誅,其情可諒。
畢竟林珙對妹妹的好他是知道的,而他來到京都后,為了退婚自污名聲,在疼愛妹妹的哥哥眼中確實是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形象。
考慮到未婚妻林婉兒的態度,范閑最終還是決定,放過林珙。
不過在放走他之前,他打算跟這位動不動就刺殺妹夫的二舅子好好聊聊。
正當他打算走向亞牧的房間,詢問林珙關押之處時,妹妹范若若忽然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哥,門外來了個人,聽他的意思,好像是相府的幕僚。」
「……相府的幕僚?」
范閑愣了一下,而後微微皺起眉頭,搞不清楚相府幕僚為何會今日來訪。
難不成相府知道了林珙在他手上?
這怎麼可能?!
稍加思索,范閑決定先去見見那位幕僚。
「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花廳中,范閑笑著向那位幕僚拱手。
幕僚也笑著回禮,開口道:「在下袁宏道,乃是相爺府上的幕僚,今日前來,主要是替相爺向范公子傳遞一些消息和態度。」
「……什麼消息?」
范閑不動聲色地問道。
袁宏道笑道:「也沒什麼,就是相爺想問問范公子,這婚期該怎麼定。」
聽到這句話,范閑不由得愣了一下。
待回過神來,范閑目光炯炯地說道:「這……這得讓聖上做主吧?」
袁宏道一拍腦袋,起身笑眯眯地向范閑拱手:「范公子說的極是,是袁某糊塗了,既是陛下指婚,自然要由陛下決定,袁某這便告辭!」
說著,袁宏道拱手行禮,就這麼轉過身,乾脆利落地離開了花廳。
如此虎頭蛇尾的見面,令旁邊候著的范若若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就走了?」
范閑此時已經回過味來,當即嘴角一翹,瞥著她說道:「話都傳到了,自然要走。」
范若若一臉茫然,眨巴著大眼睛問道:「什麼話,怎麼傳的,我怎麼聽不明白?」
范閑笑著端起那杯沒有被碰的熱茶,輕聲道:「林相這是在借婚期之事,向我傳達他的態度——他已經贊同了我與婉兒之間的婚事!」
范若若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個意思。」
范閑放下茶杯,搖頭道:「只是這種程度的善意還不夠,我得去相府找他聊聊。」
「啊?」范若若驚訝道,「聊什麼?」
范閑嘆了口氣:「聊以後的家庭和睦。」
說完,范閑立刻起身,找到了房中的亞牧。
「牧哥,陪我去趟相府。」
「……」亞牧瞥了他一眼,「現在?」
范閑鄭重點頭道:「嗯,而且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不要讓別人發現。」 ……
……
半個小時后,兩道黑影竄上了宰相府的房頂。
亞牧蹲在范閑身邊,指著院中一處假山旁邊的房間道:「林相在那。」
范閑驚奇地望向亞牧:「你怎麼知道的?」
亞牧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氣息。」
范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而後吐槽道:「牧哥,不是我說你,你現在說話怎麼跟五竹叔一個味,莫不是被他給傳染了吧?」
亞牧嘴角一扯,嘆了口氣道:「有沒有可能,我本來就是沉默寡言之人?」
「你?沉默寡言?」范閑詫異地瞥著亞牧,搖頭道,「看不出來。」
亞牧翻了個白眼,抬手抓住范閑的衣領,沒好氣道:「少說廢話,快點下去吧你!」
說完,亞牧抬手一扔,范閑立刻低呼著飛出,於半空中調整身形,精準地落在書房之外。
待落地后,范閑穩住身形,抬頭瞪了亞牧一眼,回以中指,而後整理了一下衣衫,大步走到書房外。
此時,袁宏道已經回到相府,正在書房中與林若甫交代今日的會面。
「……依袁某來看,那范公子頗有幾分智計,我只是提了一句,他便立刻明白了相爺的意思。」
林若甫點頭道:「范閑能寫出《登高》這樣的絕句,自然不是平庸之輩。」
袁宏道遲疑道:「只是以范公子的身份,似乎很難逃脫政治上的傾軋,以後的生活極難安定,將來若將大公子和晨小姐託付給他,似乎也不是很安穩。」」
林若甫搖頭道:「就算他不姓范,只要娶我女兒,也註定逃不出這些網。」
袁宏道輕嘆一聲,而後低聲道:「那長公主那邊?」
林若甫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冷聲道:「李雲睿雖然是個瘋女人,但她最了解陛下。」
「她讓吳伯安籌措暗殺之事,乃是一舉三得之計,殺死范閑,她可以重奪內庫之權,說動珙兒,她可以此為繩,將我相府牢牢捆在她的身上。」
「只是她沒有想到,范閑並不是這麼好殺……」
話音未落,書房外突然傳來一聲響動。
林若甫和袁宏道立刻警覺,冷聲喝道:「什麼人?!」
書房外沉默了片刻,隨後緩緩打開,露出范閑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是你?」
袁宏道滿臉驚愕地望著范閑。
范閑沒有理會他,只是死死盯著林若甫,緩緩道:「原來是長公主……」
林若甫皺了皺眉,轉頭瞥了袁宏道一眼,示意他離開。
袁宏道會意,拱手朝著林若甫,而後又朝范閑行了一禮,這才邁開腳步,從范閑身邊經過。
范閑並未阻攔,只是定定望著林若甫道:「為什麼?」
林若甫一揮袖袍,坐在書桌後方,瞥著范閑道:「你不是已經聽到了嗎?」
范閑淡淡道:「您說一舉三得,我只聽到了兩得,還有一得呢?」
林若甫搖頭道:「這第三得與你無關,乃是陛下的宏圖偉業。」
「當年陛下北伐,未競全功,一直耿耿於懷,如今李雲睿指使程巨樹殺你,也算是送給了陛下一個極好的開戰理由,陛下就算不喜她自作主張,也要承她這份情,不可能重罰於她。」
「所以,你就把此事忘了吧!」
說完,林若甫沒有在意范閑的反應,輕輕招手道:「我就不問你是怎麼進來的了,既然來了,那就過來坐坐吧,正你我好好聊聊。」
「……」
范閑神情複雜地走過去,坐在林若甫對面。
林若甫靜靜地打量了他一會,忽然語出驚人道:「對於珙兒想殺你這件事,你怎麼看?」
范閑愣了一下,旋即平靜道:「我進京后,為了退婚,做了不少自污名聲的荒唐事,二公子不想讓自家妹妹嫁給我,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況且……您剛才不是說了嗎,刺殺案的主謀乃是長公主。」
林若甫皺眉道:「都說了要你忘記此事。」
范閑微笑道:「已經記在腦子裡的事情,可沒有這麼容易忘卻。」
林若甫搖了搖頭,責怪道:「還是太年輕了……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長公主此舉甚合陛下的心意,就算你將其捅破,也無法讓長公主因此獲罪,最多也就被陛下責罵幾句。」
「我讓你忘掉此事,不是讓你跪地求饒,而是要藏起獠牙,靜待天時。」
范閑眼神微動,忍不住問道:「相爺為何如此為我考慮?」
林若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忽然淡淡道:「老夫這一生,只有兩子一女,長子幼時患病,雖身體在名醫手中痊癒,但心智卻無法成長,始終維持在三四歲孩童的水平。」
「小女雖然心智如常,但天生體弱,患有癆病,身份也不可為外人道。」
「老夫身為人父,卻從小女出生開始,就未能與她見過幾面。」
「三個孩子中,只有老二珙兒是林氏一族未來的希望,但如今,他與那狗賊吳伯安……」
說到這裡,林若甫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寒芒與哀傷。
緊接著,他輕聲問道:「你知道吳伯安嗎?」
范閑立刻回答道:「知道,而且不只是吳伯安,隕石與莊園的事情,我也知道。」
林若甫眯起眼睛:「范府與監察院竟然互通至此嗎?」
范閑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林若甫擺了擺手:「罷了,總之,如今珙兒生還希望渺茫,老夫為子女生計,只能將希望寄托在你這個未來的女婿身上……」
范閑若有所思道:「所以,您才想知道我對此事的態度。」
林若甫點了點頭:「沒錯。」
范閑眨巴著眼睛說道:「巧了,我也有些事,想看看相爺的態度。」
林若甫挑了挑眉:「你說。」
范閑盯著林若甫的眼睛,同樣語出驚人道:「林珙還沒死,他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