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濟世度厄
宓妃剛開始見到四維空間圖時,當然是萬分驚訝,只覺神奇至極,想不到自己竟有了高維意識,這時再看到,便不覺得有何異常,看多了自然習慣。
隨著習慣,靈識漸在四維空間生髮、暢遊,她的高維認知便越來越多。
四維圖如同修真築基那樣,僅是認識高維世界的發端,個中的玄奧、複雜,顯然不是僅靠看圖就能了解和掌握的。不過於她而言,已是一大奇迹。同樣的一幅立體圖,她能經由三維體看到四維體,而美絲依則只能看到三維,這就是再明顯不過的維度差異。
她想起四維空間與三維空間的中心點差異,當即開無極陣以靈識尋找。
四維圖中,狹長三角保護區各立體面的中心點全落在歸丘城的背後,相距三百公里遠的尼卡山附近。計算后發現,該中心點與她所處位置及邊線所構成的斜面夾角,竟又是4π。
放大后發現,那兒全是熔岩流溝渠,兩邊懸崖峭壁,無路可逃。
她細思良久,忽然驚喜地對美絲依說:「我有辦法救它們了!」
美絲依一聽,立刻奔過來,驚喜地問:「什麼辦法?是……是讓變異體進飛船躲避嗎?魅曜暗靈說變異體和人類存亡密切相關,就算只讓懷孕的母獸進來也行,不至於滅種……」
宓妃搖搖頭,說:「辦法不能只是這樣,就算它們進來,又能進多少?我有個法子,不僅能救它們,也能救我們自己,但要冒很大的風險。」
美絲依見宓妃一副遲疑難決的樣子,忍不住著急地說:「到這地步,也沒什麼風險比金星毀滅更可怕了。而且魅曜暗靈說,只有你能救它們……」
她眼睛一亮,問:「它怎麼說?」
「唉!它說它只知道你能救,至於怎麼救,也不清楚,要我聽你的。」
空閑之時,宓妃曾暗中開天眼瞼視魅曜暗靈,發現美絲依腦中有一絲時明時暗的怨靈之氣,漂浮於三、四維之間,隨她情緒、內力而時強時弱,此外並無妖氣、邪氣、鬼氣、魔氣,知它不是妖魔鬼怪,放心大半,此時聽美絲依說它也認為自己能救,信心更足。
她再想了下,終於下決心說:「既如此,還真可以試試,此外,我也想不出其他辦法了。我曾在尼卡山一帶有過一段奇遇,我想再去那個地方,冒次大險。如果一切順利,或許我們能去另一個時空,或另一顆星球,也很可能仍回這毀滅之地,一切但憑天意。」
美絲依忙說:「那太好了!總比等死好。難怪魅曜暗靈說唯你能救。」
她見宓妃修眉緊鎖,說的十分慎重,情知必然凶多吉少,可她對群獸的感情遠遠超過對人類,既聽她說有辦法,不管上刀山、下火海,都願一試。
宓妃既知美絲依曾與大羿相愛,愛屋及烏,對她就不像剛見面時那麼警惕。而且身處險地,除美絲依外,也再沒人可商量,何況女人之間,本就容易相處,故自然而然地傾心相談。
這百年間,美絲依終日呆在毒氣瀰漫、人跡難至的瑪亞特火山區,遠離人類,不止是瑪格俾之流的成天高喊民主、自由的快樂文明人將她逼到無處容身,也不止是因大羿的移情別戀而傷心、絕望,也因人類對魅曜暗靈的極端恐懼和仇恨,令她無地自容。
這百年的掙扎求存,在火星等其它宜居行星,也就三四十年或十來年,但在金星,這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都是可以掰著手指頭逐一數下來的,不因時空的不同而有些許減少。
常人悶在屋裡,幾天、十幾天還行,多了便覺寂寞難耐,而她百年。
就算一個人習慣於孤獨,花花世界總還可以有消遣、尋樂子的地方。思想者沉迷於思考,於孤獨的思考中不覺時光之匆匆,抬頭望向窗外,仍是一片花紅柳綠。而她呢?光禿禿如刀鋒兀立的火山岩、凝固成一條條深黑色溝渠的熔岩流,就是她眼中的風景。
快節奏下,懶人有懶福,即便經年累月地泡在屋裡作個標準宅男,一個電話就有外賣,再怎麼也有點香噴可口的味道。而她,餓上十幾二十天是常事,能找到什麼耐高溫的小蟲子吃,就可填肚子。之前,還時不時地去野人山打打牙祭,待地震、火山頻發,便成了奢望,任她武功再高,也沒法和大自然的偉力相抗。能活下來,都是奇迹。
但生存的艱難還不是最可怕的。
她曾嘗試悄悄融入人類,在某個地方隱姓埋名。如果不是在金星,這想法或許能實現。可她只能呆在金星。滿目瘡痍的毀滅中的金星,哪有地方可供她實現這簡單、樸素的田園之想?
百年的掙扎,非言語所能描述,好在她早就習慣了衣衫襤褸、形銷骨立、飢餓難耐了。因而宓妃看到她時,她才會那麼地瘦、那麼地嬌弱不堪。
人於末途,大抵如此,和人窮志短、天生命賤,沒什麼兩樣。
不幸的是,於這樣的不幸中,她還必須守護與她一樣不幸的魅曜暗靈。
兩個相依為命的生命體,就是這樣苦難而又決絕地苟活於天地間。
不論有意還是無意,人人都將責任推給魅曜暗靈。魅曜暗靈成了金星毀滅的替罪羊,而真正的罪魁禍首卻可以逍遙法外,道貌岸然地偽裝正義。
她一個嬌弱女子,百口莫辯。
因而,她對同類既有一絲天然的親近感,又格外提防、害怕、畏懼,這種心理,和動物對人類完全一樣,卻又不是她只能與獸為伴才特有的。
當然,她又不是動物,因為還對同類充滿了刻骨仇恨,這又是非為同類的動物所沒有的。她知道是誰令她從小到大飽含屈辱、家破人亡,是被誰晝夜不停地追殺,連躲到地獄也不放過,最後只能流落到瑪亞特火山區這樣的不毛之地苟活,而且一活就是掙扎的百年。
百年前,她雖因一棒而醒,卻也並未因一棒而忘卻仇恨,只是深埋心底,等待爆發。所以,她見到宓妃時的心情才十分複雜,不止有擔心、害怕,也有難以掩飾的恐懼和仇恨。
她本可以不說出魅曜暗靈在自己體內的,撒個謊而已,可她又不是那種功於心計,靠算計他人來撈取好處和利益的人,這點倒是和宓妃一樣。
獨居瑪亞特火山區百年,她雖失去所有,卻難得地依然保留了一顆原本善良的本心。只因與世隔絕的求存,雖然無比苦難,卻也因遠離了人世間的污濁,而使心靈純凈。所以即便百年過去,她仍不怎麼懂得如何防人,又不問世事,以為人人皆知她有魅曜暗靈。
幸好她遇到的是宓妃。
這或許正如宓妃所猜想的,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才有命運的交叉線。
宓妃本就沒有殺美絲依的意思,明明已經知道了魅曜暗靈在她體內,仍不將這當作多大的事,既沒將她視作來自外星系的妖魔鬼怪,也無任何將金星的毀滅歸罪於魅曜暗靈的意思。
因為她知道真相,並且是人類中唯一知道全部真相的人。基於她的道德良知和高潔的品行,當然就不會去錯怪或諉罪於美絲依和魅曜暗靈。這對她來說,是再正常、自然不過的事。
在她認為十分正常、自然不過,之於美絲依,卻是無比地震撼。
所以,當她知道宓妃竟是大羿的戰友,便也自然地生出親近、友愛之情,不但例外地放下了仇恨,還和宓妃戮力同心,齊戰Data,解救群獸,於感激中更多了份信任和崇敬。
原本正邪不兩立的二人,便因這場浩劫,意外地成了患難與共的朋友。
宓妃想了下,對美絲依說:「魅曜暗靈能控制變異體,對嗎?你讓它通知瘸腿霸獸,先帶變異體們順著前面的那條山溝去熔岩流溝渠等待,那邊目前安全。我要再回基地一趟。」
「好!」
三小時后,飛船駛近鳳凰山。
從燭陰山狂卷而來的地震正向冠蓋城逼近,大地的咆哮聲隱隱傳來。
天空晦暗,泛起了可怕的血色,那是因火山噴發出的瀰漫大火和衝天熱浪而產生的熱蝕效應。血紅色的天空中下出瓢潑血雨,嘩啦啦地灑向掙扎的大地,彷彿所有生命的血都彙集在了這最後的時刻,來自天堂,來自地獄,是傾訴還是控訴?天地不知又誰知?
冠蓋城在顫抖,鳳凰山在顫抖,女媧雕像在顫抖……觸目所及,一切都在顫抖。萬物毀滅,死神獰笑。要不了多久,這曾經的人間聖地便蕩然無存。
她靜靜地飛到女媧雕像頭前,默默地凝望,默默地流淚,心潮起伏。
美絲依也跟著飛來,見她一直注視著雕像,這才知道她飛回鳳凰山的目的,就只是為了再多看女媧一眼,既好奇又不解,看看她,又再看看女媧雕像,不明白生死存亡之際,她怎麼還有心情特意返來,卻又不敢問。忽然驚咦一聲,說:「你和她長得真像。」
她從沉思中一驚而醒,回過神來,茫然地問:「你說和誰長得像?」
「女媧啊!」
啊!
她驚呼一聲,聲音突然比剛才大了許多,腦袋便如炸開一般,轟地一響,以為聽錯,遲疑地看看美絲依,再看看女媧雕像,說什麼也沒想到。
她剛來冠蓋城時,從亂軍中殺出,懷抱嬰兒,甩開黑夜和毒霧,步履蹣跚地一步步登上鳳凰山,遠遠地望著同樣懷中抱著嬰兒的女媧雕像,心潮起伏,感慨萬千,雖也曾詫異地覺得和她舉止有些相同,卻從未想到會長得像。
這多少有些巧合的相像,在常人心裡,也不過是那麼一點點驚奇或興奮而已,可對她來說,卻是莫大的震動。如果不是恰好有美絲依在旁發現,她說什麼也不會想到,就此而去。
只因這相像,讓她不能不懷疑玄陰就是女媧精魂,自己自小到大受其滋潤,才會有這樣的像,也因受她庇護,才能在一次次的生死存亡中,僥倖活下來,並因機緣巧合,得悟天道。
這樣的像,對她而言,意義十分重大,關乎深藏心底的那個謎團。
她轉過身,看著美絲依,顫聲問:「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美絲依見她情緒十分激動,生怕她不信,說:「你看你們的臉型、眼睛、鼻子、嘴唇,特別是氣質,還都抱著嬰兒,簡直太像了。你要不信,自己拍張照比較一下,就知道了……」
她哦了聲,這才想起。
只因從未想過和女媧長得像,並日日看著,又戰事頻繁,她之前竟沒想到該拍張照片來做紀念,這時趕緊點開手機拍下,再將自己的照片放一起比較,只看了幾眼,便真覺得有些像,一時渾身顫抖。美絲依也湊過來看,看著看著,忽然說:「你多半是她轉世。」
她聽到這話,心裡咯噔一聲,抬起頭來凝望女媧雕像,一時痴了。
只因風吹日晒雨淋,青銅鑄造的女媧雕像較斑駁,和她臉型、神態、氣質相比,多少還是有些差別,但只要仔細看,就會越看越像。這樣的相像,尤須旁人在旁比較,才能看出。
煙霧中,女媧懷抱嬰兒,一隻手高舉起略呈心形的盤狀器物,頭微微後仰,身子前傾,衣袂飄飄,即便是到了這天地毀滅的最後時刻,依然在呼喚生命隨她前行,依然是那樣地端莊、那樣地聖潔、那樣地悲憫,依然預示著,只要她在,生命就在,萬古生生不息!
淚水奔涌而出,她止不住嘩嘩流。
她想起燭照看向她的充滿深情的眼神,想起他臨終飛升前對她說的千生千世不了情,終於明白他為何要這樣說了,不由百感交集,淚水長流。
這一刻,她似乎開始明白自己是誰了,為何剛出生,就被炁尊子帶走。
那是怎樣的生離死別,又是怎樣的痛不欲生,她不知道,只因今生今世還沒深深體會過,難以產生共鳴。但前生前世呢?千生千世呢?父母之心,戀人之情,思念之苦,別離之愁,總會隨風雨刮過,雲煙飄來。肝腸寸斷,柔情無限,又豈因朝露而有差。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泣盡繼以血,心摧兩無聲。
一叫千回首,天高不為聞。
這生生世世又千轉百回的悲歌啊,全因那亘古不滅的生命而起……
熟悉的聲音又在耳畔輕輕地響起:「虎妞不哭,把星際導航圖帶走。」
她心一震,趕緊抹去淚,徐徐飛近,在雕像身前身後尋找,也沒見到,抬頭望向雕像手中高舉的心形盤狀器物,暗想莫非是它?飛上去,細瞧器物上刻著的銀河圖,腦中忽然如觸電般,天眼全開,瞼視到浩瀚無盡的爛漫星空,滾滾而來,滔滔而去,無邊無際。
她忍不住驚叫:天啦!
她自到基地后,多次上山看女媧雕像,並無任何奇異感覺,臨別之際,心中戀戀不捨,來做最後的道別,卻不意有極驚人的發現,不僅隱約明白了自己是誰,還意外得到星際導航圖。人類科技足夠發達,之所以仍無法飛出太陽系,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沒有導航圖。
星海茫茫,兇險萬分,不是僅靠速度就能穿越,沒導航圖,寸步難行。
然而,又有誰能想到,如此重要至極、苦苦探索而不可得、關乎人類命運的星際導航圖,竟就一直靜靜地存放在女媧雕像手中,不知時光之久遠。
盤狀器物有四五米,雖只是塊烏黑、潤澤的玄石,卻刀劍不能斫。
她嘗試著去拿,不料竟搬不動。
心念一動,她拔出太阿,遙遙對準玄石,輕喝聲吸,就見實際重量達十多噸的盤狀器物自女媧雕像手中穩穩脫離,隨她緩緩飛入鳳凰號飛船內。
幾小時后,鳳凰號飛船來到位於尼卡山附近的熔岩流溝渠地帶。
令她意外的是,等候在溝渠里的變異體遠不止兩三萬,高地上存活的變異體全爭先恐後地奔來。黑暗中,仍能看到遠方好多奔跑的身影。火山、地震、雪崩、洪水、狼煙、塵霧……緊隨在它們身後。魅曜暗靈以其獨有的能力,向所有變異體傳送了逃生信息。
大毀滅遠比她預想的來得快。
她帶群獸前行,奔向生命的居所。
她原本擔心風險太大,心裡實在沒多大把握,現在既知真得女媧護佑,心想就算自己再無能,前途再危險,只要與她同在,就一定能化險為夷。生命因她而生,必不會因她而滅。
她來到深不見底的絕谷,看到了曾捨命跳下的懸崖,銹跡斑斑的鐵牆,刻著「桑」字的斷橋,圈養人獸的村子,卻沒見一頭人獸,連雞鴨豬狗也無。
荒野寂靜無聲。是來錯了,還是恰恰說明這兒就有時空隧道?
沒有答案,或許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登上曾疲憊地拖著豪酷機步槍來到的山坡,推演《河圖》玄陣,發現所立處竟然正是開門,絕非巧合。一年前,她就是在這裡神奇地進入浩瀚無垠的宇宙,自由自在地飛翔,還記得神秘的發光體和恐怖的黑洞,一縷孤魂在深空悠悠飄蕩;還記得超光速中的無數分身,和無數次地死去活來……往事沒有如煙,一切都那麼真切,又那麼迷茫。
七八萬頭獸密集地蹲伏玄陣所能及的三四里範圍內,靜靜地等她開陣。
該做的都做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渴望得到女媧的提示。
女媧安睡了。
她默默地望著群獸,心裡忽然想:「我帶它們逃生,是否應該?它們本是人,變異為獸何其不幸!可人類的浩劫也由它們造成。將它們趕盡殺絕,似乎也罪有應得。但如這樣,宇宙浩瀚無際,又何來大小、強弱、正反之分?
「是非美醜,原是人定。天道和諧,又幾時以人之是非而分是非了?
「不管怎樣,它們終歸是生命。
「女媧創造生命,忍受神人難忍之苦,千生千世譜寫生命華章,守護人類十億年,興滅續絕,從無高低貴賤、美醜善惡之分。何以如此,自然是天道和諧使然。當此浩劫,正該普度眾生。我既然一力擔當,拯救的便該是所有生命,而不僅僅是生命中的人。」
她望向懷中的嬰兒,又望向美絲依,記起仍在治療中的庫姆,再回望萬千群獸,心中歡喜。剛來金星時,她孤身一人,迭遇危險,轉戰千里,罵天罵地,憤憤不平,此時卻再無孤憤、凄苦之感,心情格外舒暢,又格外平靜,卻是因為想通了人生至理的緣故。
轟隆隆的巨響聲震耳欲聾地傳來,熔岩流溝渠也開始在劇烈地震了。
山野依然寂靜。
眼見浩劫鋪天蓋地漫山遍野而來,大大小小的變異獸無不驚恐萬狀,嬰兒嚎啕大哭,美絲依不停流淚,她心也快跳出來了,絕望地想:「難道一切都是虛妄,並無時空隧道?」
深陷這殘酷無情的毀滅世界中,無論多麼雄壯、偉岸的生命,都會變得十分脆弱。沒有人生來就是頂天立地、救苦救難的大英雄,她也不例外。
浩劫以令生命無比恐懼的速度和景象,瘋狂地肆虐而來,吞噬一切。
她急開陣,以《河圖》導出無極。
這是她第二次以靈識開出玄天大陣,萬幸靈識沒睡覺覺,卻不知能維持多久,因為不知道時空隧道會不會出現、何時出現,也不知道將群獸置身於玄天大陣中穿越時空隧道,是否安全。一切都是未知數。她只是想當然地以為,多維空間屏障能保護群獸。
神似乎很慷慨,一次性給了她太阿、如意棒、鳳凰號飛船這三件至寶,可時間又太短,她一件也沒整明白,剛開了點竅,就肩負起了拯救生命的重託,連邊學邊用的機會也無。
一切都是那樣地匆忙,那樣地不可測,又是那樣地孤單無助。
她只能依靠作為人的自己。
可作為人的自己,所激發出的玄天大陣,根本抗不住這天地的毀滅。
地震狂震,幾十上百噸重的巨石轟隆隆地撞向玄陣障壁,有的就是一整塊鋪天壓下來的大石,有的就是半座小山,數不清、看不完,翻來覆去地轟炸,威力無儔地撞擊,隨之而來的十幾噸、幾噸、幾百上千斤重的石頭、泥塊更不計其數,作天地震裂的咆哮。
黑!
狂卷的塵霧、煙霧、氣浪遮蔽了所有的光線,令天地至暗。
火!
漫卷的烈火、掩襲的烈火、吞吐的烈火,化作一頭頭幾十、幾百米高的無比巨大的火獸,天上、地下、前後、左右,四面八方燃燒而來,肆意圍剿。
瘸腿霸獸挺起雄壯的身軀,張開粗壯的雙臂,仰天發出一聲長長的怒吼,率領一千多頭僅存的霸獸衝到陣壁邊,一拳拳、一腿腿地奮力阻擋如排山倒海般砸來的巨石、泥塊。
雅尼安凶獸們緊隨其後,幾千顆大瘤球狂扔出去,瘤球沒了,便一次次地用長長的尾巴反劈,血淋淋的尾巴斷了,便飛彈而起,挺身硬抗,以生命的不屈,誓要與天地的毀滅一搏。
美絲依不住尖嘯著,一次次地發出數十米大的光電球閃擊,內力接不上了,便改發十幾米、幾米大的電光球,阻擊洶湧的火勢。血從她嘴角、眼角流出來,她啊啊慘叫,仍奮不顧身。
幾千頭烏都爾狂獸分從兩邊協助美絲依,以狂濤般的震波遠遠攻去,將四下漫卷的烈火逼退,令滾滾而來的熔岩流轉向。還有其它大獸、小獸,也都在奮不顧身地與毀滅抗爭……
藉助玄天大陣的空間維度差異,疾發到陣外的力道比在三維空間強了許多倍,但仍只能延緩,無法阻止毀滅。只因天地太大,而玄陣太小。
遍體鱗傷、血肉模糊、血光飛濺、慘叫、嗥叫、哀號……等等,已不足以形容這場慘烈的抗爭。一頭頭獸倒下,又一頭頭獸衝上去。何處陣壁破裂了,便何處有群獸飛身填補,用生命保護同伴,更為了保護宓妃。因為它們知道,她在,陣在;陣在,它們就還在。
美絲依倒下了。
百年的苟活,令她幾乎骨瘦如柴,這樣嬌弱的身體,支撐不住她持續地抗爭,然而她卻飛上天去,想要以如此嬌弱的身軀,硬抗突破陣壁向宓妃急襲而去的一塊十多噸重的巨石。那樣的飛身一撞,就是粉身碎骨。烏都爾狂獸齊齊向天發陣,生死一刻救下她。
玄陣接連被突破,死傷的變異獸愈來愈多,希望愈來愈渺茫。
宓妃已經撐不住了。
可她仍在硬撐。
她將美絲依扔進飛船,讓她照看嬰兒,提如意棒飛身殺出去。
棒兒劈向哪裡,就將哪裡的巨石、泥塊擊碎;太阿指向哪裡,就令哪裡的烈火熄滅;軟鞭掃向哪裡,就逼哪裡的熔岩流倒退……每一次狂擊、每一次寂殺,都在以分秒延緩毀滅。
潑風棒法只是華胥人很普通的一套棒法,只因合性情,所以她常使。
就是這套普通的棒法,在玄陣加持下,經由如意棒使出,便大異尋常,竟有撼天動地之效。當此情形下,也的確只有太阿、如意棒、鳳凰號飛船這等聖器,才抗的住這天地的毀滅。
她忽然想到:「神賜我這三件聖器,不是用來殺戮的,而是要守護生命。否則,以我一個尋常女子,就算和女媧有些淵源,又有何德何能得到?」
驚天一擊劈出!
成百上千塊十幾噸、幾十噸重的巨大而堅硬的岩石,如流星般卷著烈火,呼呼咆哮著砸向鳳凰號飛船。飛船本就受損,又能量嚴重不足,如因遭遇巨石轟擊而毀壞,必將無法穿越時空。
撼天絕地的一劈中,她疾喝聲起!
如意棒放長擊遠,眨眼間刺入半空,化作十多米粗大的天梯。
她催發靈能穩住棒身。
彷彿人與獸本就存在心靈感應。
隨著她這一聲起,瘸腿霸獸率領所有的霸獸、烏都爾狂獸、雅尼安凶獸踏著如意棒飛身撲上去,用頭顱、用身軀、用鋼拳、用鐵腿擊向飛襲而來的巨石,用生命保護鳳凰號飛船……
霹靂一聲響!
一道凌厲的閃電劈來,時空隧道訇然中開,循循然,茫茫然,華光流淌,溢彩閃耀,寂然而深邃,浩大而玄妙。霎那間,歡呼聲漫山遍野地響起。
群獸似乎知道這是通往新生的處所,隨著她一聲令下,紛紛進去。
天地狂嘯,震蕩不息。
她開著《河圖》玄陣,駕駛飛船帶群獸飛入。飛船轟地一聲響,通身驟閃紅光,瞬間釋放出奇特的能量,在外縈繞、漫溢,就見時空隧道越來越大,光怪陸離,奔流閃爍不止。
平生第一次,她真真切切、實實在在地進入了傳說中的時空隧道,雖不像科幻片所展現的那麼炫美、神秘,卻也不是平淡無奇,更顯幽寂、深邃。
無聲無息中,她忍不住掩面而泣。
她進去了,又進入茫茫黑暗中,不知去哪裡,又將是怎樣的一番遭遇。
她眼中又黑黑的一片,忍不住又問自己:我他媽究竟死了還是活著?
(第一卷和第二卷之間有一大段空白,相信書友們也看出來了。這段空白內容將近十萬字,主要寫的就是美絲依。因考慮其中牽涉到較深刻的人性和價值觀探討,不適合網文,就沒發,只借氏金莫之口,說出M病毒爆發時,美絲依也在自由廣場,暗示仍和魅曜暗靈有關。整體來說,美絲依是個非常不幸的女人,將來有機會時,再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