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生死與共
嘭!
眼見大功告成,就差那麼一下悉數聚殲,她卻一跤跌倒,面色煞白。
她身上七八處大傷,以左胸心葉要命的一處最重,靠真氣護體才保命。
布陣殺敵,全靠真氣驅動,因要困住庫姆,她還不得不開兩陣。
二陣齊開,以她現今的修為,就算是在身體完好如初、真氣充盈鼓盪的情況下,也極難,何況此刻?實在勉強得很,終於不支,功虧一簣。
她能開出這等吞吐天地、變幻時空的《河圖》奇陣,當然也不是靠她自己本事,是玄陰心疼她這個寶貝疙瘩,一怒之下暗助的結果,非玄陰自己出手,前提還是要她自身的修為達到相應境界才行。她重傷之下真氣大耗,又開雙陣,修為明顯不夠,便難持久。
這種情形,說得更直白些,就是她在三維面撐住處於極高維,站在她頭頂上的玄陰,二體相連。玄陰用她的真氣來開《河圖》,顛翻時空,混淆陰陽殺敵。她真氣不足,根基不牢,轟然垮塌下去,玄陰無所憑藉,便再幫不上什麼大忙,最終還得靠她自己。
這等玄天奇陣開出,於她而言,自是驚喜莫名,而對玄陰來說,則又只是小事一樁,雖同為一陣,規模極小。至於玄陰自己為何不出手,則無從得知。凡人只能仰望,不能度量。
庫姆深陷陣中,但見歧路相生,岔道交橫,遠山綿綿,近水滔滔,渾不明出處。剛選條路硬闖入,忽然雲開霧散,這才發現自己偌大一個身軀緊貼在洞壁頂上,手腳亂抓亂舞,正奇怪,砰砰兩聲摔落下來,見她倒在地上大口吐血,提起大鐵鎚兜頭便打。
地上到處是器件、配件俱毀的斷肢殘骸,著火的著火,燒焦的燒焦,冒煙的冒煙。有兩頭深埋地下,一頭露出頭,張開大嘴嘎嘎叫,一頭倒著埋,一雙長腿亂搖晃;又有頭被壓在十分堅硬的洞壁下,還有頭渾身濕漉漉,剛從水裡冒出來,都只剩出氣的份兒。
較遠處,另有幾頭僥倖活命,還能動彈,掙扎著爬起來,面目猙獰地嗥叫衝來,但腦晶元、感測器、編碼器等都已損壞,十足十成了無腦殭屍。
她如果不是傷得太重,以她此時神功初成,庫姆和這幾頭殭屍根本不是對手,可惜血流不止,渾身無力,連動根手指頭也千難萬難,只能任憑宰割。
眼看著庫姆勢如狂濤的一錘重重砸下,她傷心欲絕,眼角流出長長的淚來。誰知這凌厲之極的一錘竟然偏向,在她頭前三公分處險險落下。她一呆之下暗忖:「難道又是她救我?」
這一生中,她曾多次聽到體內有個聲音在緊要關頭、生死之際或極度傷感、失落時響起,或指點迷津,或輕聲呼喚,或柔聲安慰,既縹緲又親切,此時雖未聽到,卻不由想起。
一想之下,她恍然大悟,情知剛才開出的震古爍今、驚天動地的《河圖》奇陣,多半也是她相助的緣故。心想這等玄奧至極的陣法,連師父炁尊子也開不出來,不知她到底是誰?
她忽然想起早先來冠蓋城的路上,目睹金星毀滅景象,曾一遍遍地叨念鳳舞天翔、鳳舞天翔……期盼鳳星老祖宗來拯救人類,難道老祖宗們真聽到了,特意趕來相助?旋即發覺不對,因這聲音自小就在一起了,不是此刻才有。
她又想到氏金莫臨死前的忠告,說自己是天選之子,肩負著上帝令人類重生的使命,之前十分不信,可諸多奇事不斷發生在自己身上,特別是剛剛大展神威,竟開出《河圖》奇陣來,又不能不信,但見自己眼下要死不活,有氣無力的樣子,又不禁懷疑……
她數次死裡逃生,好比在天堂和地獄之間不停地來回蹦躂,既驚心動魄又喪魂落魄,又哭又笑,時哭時笑,這等死活難料的遭遇,還真不是隨便哪個人能經受得起,不免胡思亂想。
想法雖多,於她而言,不過轉眼之間。這一轉眼后,便聞罡風又起。
庫姆一呆,大喝聲中再劈,這一錘又砸她身旁,相距也只幾公分。他狂喝聲,揮錘連連暴擊,全落在她身體四周,就沒一錘擊中,當真鬼使神差。
便在此時,怪叫聲起,一頭無腦殭屍殺來,手中揮舞還帶少許能量的激光劍。庫姆打不到她,是因玄陰能牽動他意識,又不想傷他,故只輕輕帶過。當然,也需借力生力。但殭屍沒意識,不受控制,激光劍出,不是將她擊穿個洞,就是劈成幾段,危險至極!
便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挫骨長刀忽然自飛而出,嗖地一聲,將那殭屍粗壯的手臂斬斷,刀鋒一彈,割下腦袋,旋即一劃而下,將身子劈成兩半。
這一殺倏起倏落,疾勝閃電。長刀倏回。她一彈而起,抓在手中。
她傷重脫力,不能動,但玄陰卻能,不但護住她免受庫姆攻擊,還將他所發出的雄渾內力,一錘又一錘,接連數十錘地隔空導入她體內,使她在極短時間內便恢復生力。如果不是無腦殭屍攻來,還可吸收更多,以便儘快康復。
她之前全力施為,消耗太多真氣,此時雖生新力,卻遠遠不夠,再難展神威。當下深吸口氣,以勾弦求股,勾股弦相併,弦和和導出生門,斜步踏去,挫骨長刀輕飄飄地削出。
長刀自主殺敵,Data之「驚異」可想而知,霎時演算法錯亂,差點宕機,見幾頭超能體的腦晶元雖受損嚴重,但沒全壞,便控制它們攻庫姆,故技重施。
她一展身形上去相助,不料庫姆竟又瘋了似地舞大鐵鎚攻來,狠砸狂掃,每一擊都有千鈞之力,對攻向他的激光雙刀等近戰武器看也不看。
當此時,她如果閃避開,庫姆必然先被激光雙刀所殺,而她如要對付激光雙刀,就不得不硬生生承受庫姆這瘋狂的一擊。這頃刻而來的狂殺容不得半分遲疑,她呼地挺身而出。
轟!
一聲重重的暴擊狠狠砸她背上,當真五臟俱裂,四肢散架,痛不欲生。
她為救庫姆,拼著受他一錘,瞅准大鐵鎚襲來方位,集聚殘餘真氣硬抗。
挫骨長刀當先飛擊,一閃間,唰地斬向使激光雙刀的無腦殭屍。
這剎那間,那殭屍正攻向庫姆,倉促間來不及回防,雙臂一斬而斷。然而余勢不竭,斷臂連著雙刀仍夾帶著洶湧勁力,向庫姆頭上急速插去。
長刀一削之時,她急拔軟鞭卷大鐵鎚,堪堪來得及,磁流一彈而出,大鐵鎚一震,擊到她身上時已驟失大半力。可大鎚頭直徑有近兩米長,力雖不足,仍然擊中,她終究還是沒能抗住,嘶聲慘叫,鮮血狂噴,身子如枯萎的落葉軟軟地垂落,磁能手炮卻已拔出。
磁暴彈連射而去,擊中激光雙刀。
雙刀正往庫姆腦門斬落,剎那間磁流飛灑,光芒亂閃,燒灼斷臂殭屍。
她頃刻連出四招,斷臂、盪錘,挺身硬抗,手炮殺敵,層次分明,又快又准,於敗局中不忘反擊,實已集平生武學之大成,作戰經驗也太豐富。
激光刀劍屬輕兵器,擊發時耗能不多,之前又未被軟鞭反擊的能量盡毀,所以還能用。換作真氣充盈時,這些激光刀劍就算是加強型,只要不是激光炮,她也絲毫不怵,可說不值一哂,然而此時卻成心頭大患,差點要她命。
她一飄而落,口中鮮血連連噴出,竟站不穩,嘭地摔倒。血如嬌艷的花瓣在漆黑的空中一點點地灑落。空氣中瀰漫著超能體大股腐臭的腥味,渾濁地湧起,卻沾染不了花瓣艷艷的紅。
她人雖倒下,卻望向庫姆,不知他被軟鞭所激發的磁流傷得如何?
磁流如波,一盪而去。
庫姆倒地喘息,只因之前連受重傷,再承受不起,那一錘已耗盡殘力。
眼見兩次飛刀殺敵,換作以往,她一定驚喜連連,笑得比山花還爛漫,像個十足的瘋丫頭哇哇大叫,然而此時此刻,卻一點歡喜之情也無。
御劍殺敵比穿牆術還難十倍。
礦石密度比金屬小,只要算準方向,真氣足夠形成真氣泡,就能快速裂解石牆中分子而過。但御劍術不僅靠真氣驅動,還需意念控制,速度,方位、準頭、力道等,都要拿捏得當,複雜多了。她平生只見炁尊子使過御劍術,從未想到自己也能有這等神奇本事。
她躺在地上,潛運真氣走三焦,但覺體內空蕩蕩,掙扎著想要爬過去查看庫姆傷勢,卻動不了。剩下的兩名瘸腿殭屍甚是兇悍,這時徑自攻到。
她吃力地提起激光粒子槍,待一頭殭屍行到一條仍燃燒的大腿旁,一槍打去。烈火呼地騰起,那殭屍剛到巽位,便渾身著火,如遭風吹一般飛快地燒起來,噼噼啪啪的爆裂聲響個不停。另一頭揮動奪命長槍,卷烈火而來。
她連開兩槍也沒打死,卻是儲能不多了,威力嚴重不足,趕緊爬開,不待它攻到,反手一槍擊碎它腳踝上的阻尼器,趁它速度大減,趕緊換量子石墨烯核能電池,一摸之下,竟發現沒了,明明記得身上還有三節電池,卻不知亂戰中丟在何處,當真禍不單行。
那廝一個趔趄,堪堪就要摔倒,手中槍倏地急刺而出,藉此穩住身形。
她頭一偏,讓過槍尖就勢撲出,抓起挫骨長刀急削,攻向搠來的槍桿。
長槍桿系精鋼打造,裡面仍積蓄有電能,雖被挫骨長刀一削而斷,但崩出的電流卻隨著刀身急盪過來,將她震得渾身亂抖,長刀險險脫手。
又是數口血吐出,她再咬牙攻去。
長槍報廢,殭屍揮斷槍殺至。
她手上乏力,一撩之下竟沒砍斷,刀反而掉落地上,忙護著嬰兒滾開。
但覺腿上一痛,連中兩槍,慘叫聲中,血淚長流。她拚命往前爬,躲得一招算一招,迷迷糊糊中腦袋嘭地碰在一塊大石頭上,眼前金星亂冒。
苦戰數日,凰金中的能量不斷輸出,需靠真氣持續補充,才能保持最佳狀態,但此時真氣所剩無幾,僅夠保命,哪還有多餘的真氣輸入?紅氅失卻能量,僅靠凰金本身的特性發揮作用,防禦力便大減。因而奪命槍雖刺不穿紅氅,斷不了她腿,卻仍能令她受傷。
自進入隧道后,她連戰不止,每一戰皆兇險萬分,全力以赴,這才闖過一道道險關,中間極少休息。換作常人,進都別想進,特戰隊員頂多能戰一兩小時,像契、大羿、印娜娜、輯仲雄等頂級駁魂戰士,協同作戰下大概能堅持三四天,而她孤身一人戰鬥了六七天,到此時真氣幾乎耗盡,重傷下精疲力竭,已難再戰。所幸那無腦殭屍的阻尼器被擊毀后,行動十分遲緩,長槍斷後也再無能量發出,方不致頃刻要了她命。
那殭屍也是個極狠的角色,見刺她後背、大小腿殺不了她,便將兩支斷槍輪番向她腳上扎去,慌得她忙不迭地將腳縮進紅氅內,十分狼狽。
她全力躲閃,苦苦支撐,也不知流了多少血,才感覺到真氣已繞行小周天,體力有所恢復。這時,那殭屍正揮斷槍疾向她雙手和嬰兒狠狠刺來。
她嬌喝一聲,於絕無可能處唰地彈開,半空中抄起掉在地上的豪酷機步槍,扭身就打。疾速的電磁彈瞬間擊中殭屍,引爆儲能器、感測器和各種電子元器件炸起,碎片嘩嘩飛上天。
她顧不得自己,艱難地爬過去抱住庫姆,連聲呼喊,淚水奔涌而出。
過了許久,庫姆緩緩睜開眼,怔怔地看著她的臉,就那麼一直看著,眼中全是模糊、迷茫的神情。忽然大吐幾口黑血,硬撐著抬起頭,向著她憨憨地一笑,眼中淚水長流,說了句:「救……救大……大羿,快……快……」頭一歪,閉上眼睛,便再說不出話來。
她急探他鼻息,發現若有若無,性命堪憂,心一沉,伸掌抵住他胸口,潛心歸靜,默默輸送真氣。誰知才輸幾下,自己頭上就冒出絲絲白煙,柔柔弱弱地飄起,緊接著胸口一痛,卻是連剛剛短暫匯聚的真氣也快耗盡,已然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再輸下去,連她自己也性命不保。她不在乎自己性命,可僅憑那點真氣也實在救不了庫姆。
她看著他,傷心大慟,哭道:「庫姆,我……我真救不了你嗎?」
過了半晌,庫姆忽然大叫一聲,噴出好大一口血來,隱泛紅色。一吐之後,又重重倒在地上,雙目緊閉。她再探他鼻息,發現比先前略強些,心臟微微跳動,總算有了絲生命跡象。
她倒在地上,一動也難動。
真氣乃天地精華,經年累月艱難採集而得,藉以滋生元氣,一絲一毫無比珍貴,輸之一分便少一分,再採集頗耗時日,斷非一朝一夕能成。她為了救庫姆,不惜將僅存的保命真氣也輸入到他體內,毫不吝惜,自己卻幾乎沒命。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輕嘆一聲。
她艱難地拖著庫姆,一步一步地緩緩走到較遠處的一條水溝邊。
水從前面的泉潭流來,很清。
她先一口一口地喂庫姆水喝,再喂嬰兒喝,最後才自己喝過,躺在溝邊,藉由那一泓泉水吸食清氣。有風吹來,極輕極柔,她冷得簌簌發抖。
她力戰數十狂酋,屢敗屢戰,數次差點沒命,最終靠玄陰發威才慘勝,並救下庫姆,因而受傷甚重,尤其是心葉上的內傷,稍微動一下便痛得要命。這一路不知跌倒多少次,又流了多少血,才將庫姆拖到水溝邊,左胸處因而浸出好大一灘血,連紅氅也染上。
她僥倖活命,不等於危險消除。
嗡嗡聲中,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