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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由雕像

  光很猛,刺得眼睛一陣陣地痛。

  光是耀眼的白光,猛烈地照射著她,刺目的疼痛中,仍只能感覺到光。

  光像個巨大的鍋蓋壓下來,罩住小小的她,讓她腦子在光中燃燒。

  光不消退,如根根透亮的針扎進身體,令疼痛變得分外劇烈。

  她在疼痛中蘇醒,漸有了知覺,聞到刺鼻而嗆人的味道,睜開眼,發現周遭充斥著二氧化硫毒氣。抬頭望天,天上低密、昏暗的雲層中電閃雷鳴,毒氣一層層散發下來,滲入迷朦的霧。

  她感受著溫柔的毒氣溫存地侵蝕生命,意識到身處二氧化硫的世界。

  她想起身,卻沒力氣。

  周圍的一切太陌生,她沒任何印象,唯獨對那光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然而光遠離。

  一個聲音輕輕地說:「去追光,光是希望。」依稀是自己的聲音。

  她奇怪,撐起身追。光格外刺目。她睜不開眼,一下摔倒,又昏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醒來,依然看見光無精打采地照射著自己,似乎一直在等她,等她靠近,等她融進光里。她掙扎著爬過去,身體一陣陣難受,接連嘔吐了好幾次,什麼也沒吐出來,隨後卻又咳出許多血,曉得劇毒正侵入體內,不由想到紅氅。

  她發現自己本就穿著紅氅,但記憶中是沒穿的,有點奇怪,啟動智能模式解毒,感覺到體內生出暖意,人漸漸清醒,嘗試著調勻內息,覺得有了力氣,便站起身,一步步向光走去。

  光似乎畏懼於她的融入,刻意保持距離。她停下,光停下;她往前,光後退;她後退,光就往前,好像間距已經固定,走了很久,都走不進光里。

  她疑惑,聞到二氧化硫刺鼻的味道愈發濃,才知自己一直在毒霧裡徘徊,難怪靠不近光。令人恐懼的孤獨令她越來越怕。她睜大眼尋找,放聲大喊。

  天地死一般寂靜。

  沒人!

  她失望極了,又跌跌撞撞地走,一不留神撞到塊物事,黑乎乎無面貌,退老遠才看清是顆碩大的頭骨,上面有角,一張大嘴能吞下好多個自己。

  整個骨架有五六十米長。

  她一瞧之下,不禁啊地驚呼,倒吸口涼氣,下意識地握緊豪酷機步槍。

  殘骸在毒霧中隱現,需在半裡外才能看清全貌。這麼長的距離對她的視力來說,壓根兒不算遠。令她難以明白的是,原本空蕩蕩的毒霧中,怎麼一下就有了生命殘留的遺物,來讓她想象生命曾經有過的壯烈?彷彿因呼喚而顯現,直白地訴說這世界的殘酷。

  她在不解中一臉疑惑地看過去——

  頭骨上呈鋸齒狀參差排列的尖牙咬著台十來米高的機器戰士,還有十幾輛坦克卡在齒縫間,胸口一條掛著磐甲和干肉的粗壯的手臂,高高地伸入霧裡,指骨間握著一堆捏扁了的裝甲戰車,兩條腿骨斷開了,另一條仍完好。

  她吃驚地看著,心砰砰跳,直到退出五六裡外,才看清全貌,發現遍地皆是怪物屍骨,有的捲曲,有的直挺,有的扭成一團,有的四分五裂……奇形怪狀,說不出的恐怖。地上到處可見乾涸的血跡,一灘灘、一片片,曾經匯成汪洋,因歲月的吞噬而殘留痕迹。

  更遠處,一頭高達百米的巨怪殘軀落寞地挺立場中,顯得格外突兀。胸腹、眼眶裡堆著幾十上百架戰機殘骸,一隻巨大的手骨上緊緊抓著一台幾十米高大的機器戰士,還剩一半的頭顱高高昂起,腦漿流出來,凝固了,嘴大張開,似衝天怒吼,一副不屈的樣子。

  她震驚於這慘烈的屠殺,看得多了,漸漸不那麼害怕。再往前走,怪物屍骨漸少,毀損的機器戰士、戰機、坦克、戰車、火炮卻多起來,機翼、車殼、炮管、履帶、輪胎、機械臂、鋼甲、電子元器件、零部件散落一地,大街上、高牆邊、樓房中,隨處可見。

  一柄十多噸重的電動千刃斬斜斜地插在地上,被冷硬而又荒涼的景色襯托著,鋒銳的刃芒上掛著怪物殘留的大塊皮肉和骨頭,旁邊一條燒焦的機械斷臂長約七八米,周圍還有很多極大的機械殘軀和不同形狀的近戰能量武器,有的仍在撲閃著冷暗的電光。

  印象中,機器戰士頂多十來米高,也絕無這等沉重而威猛的近戰兵器,現在卻都有了。它們是人類造的嗎?她怔怔地想,徹底迷茫,不敢靠近。

  放眼所見,皆森然可怖的殘骸,無法想象這裡發生過怎樣慘烈的屠殺。

  置身其中,只有劫後餘生的感慨。

  不論有機體還是無機體,也不論曾經多麼地不可一世,都在燃燒了生命的激情和體會了生命的悲壯后,轟然倒下,任由毒霧中的酸性分子腐化。

  看著這一切,她總算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毀滅之地,自己身處一個從未來過、也不知從何而來的二氧化硫世界。這世界只有兩樣東西:毒和死亡。

  她孤單地前行,在這無法形容的可怖的殺戮場中細細地咀嚼孤單的滋味,想分辨方位,然而毒霧遮住了視線,讓她完全看不到她所期盼能看到的滿天星星,甚至分不出白天還是黑夜。

  她尋找生命的同伴,哪怕只是一條小蟲,一片綠葉,一朵殘花,然而觸目所見,皆死氣沉沉的景象。天地原來竟有如此的空曠,生命竟有如此的孤單。

  她不信自己真這麼孤單,寂寥地尋找。也不知走了多久,就看到毒霧中一團黑色的身影,如同之前呼喚就見到巨大的頭骨一樣,靜靜地顯現在那裡。

  霧為她徐徐散開。

  那物體歪斜著,高高聳立。

  她小心地接近,逐漸看清是座銹跡斑駁的金屬雕像,最後在雕像前停下。

  這是尊十分高大的雕像,僅呈四方形的金屬底座就有六七米高。

  底座面向她的一面刻著一串潦草的血字,字體是熟悉的緹旦文:謹以自由主義的典範——信息自由祭獻於人類文明之墳墓前!最後一筆劃的很長,也很有力,一直拖到底座底部。

  底部躺著具屍骨,面孔似人,卻有三條腿,腳掌是動物蹼掌,指骨上握著把尖錐狀金屬物。看得出來,它是在它生命的最後一刻,用盡最後的力氣,劃下了這最後的重重的一筆。

  是譴責還是戲虐,抑或帶著嘲諷的敬意?她不清楚,也難以相信文字就是這動物殘骸留下的,但內心卻有更深的震撼。這震撼已不只是直面生命的死亡,而是驚駭於文明的消亡。

  她坐在地上,想這毀滅文明的殺戮場。雕像相較於她,顯得更偉岸。

  她茫然地打量,忽然帶著油然而生的崇敬之情望向它——那個曾經令無數人痴迷、崇拜的楷模——昂首佇立在濃密毒霧中的年青男子的高大塑像。

  青年身軀小幅度地側傾,兩隻高舉在頭前的手臂強硬地撐開,似要掙脫緊銬在手腕上的緊繃的鐵鏈,頭部因此大尺度地向前扭曲。鐵鏈不僅銬住雙手,還牢牢地困縛瘦弱而單薄的身體,然而高昂的頭顱和誇張地飛揚的長發,卻頑強地展現出他不屈的自由意志。

  她越看越吃驚,猛然想起什麼,奔到雕像正前方,抬頭往上看,果然看到那張憤怒而痛苦的臉,和充滿憧憬的眼睛,生怕認錯,低頭看正面底座刻著的幾排文字,當中是醒目的姓名:埃倫·施戈瓦茨,下面為生卒年份:5.3.1996—7.18.2189,再下面是幾行較小的字:

  無論信息儲存於何處,我們都將自由地獲得,並與世界自由分享。

  我們必須砸爛道德枷鎖,斬斷法律鉸鏈,徹底而毫無保留地擁有信息自由;必須打破版許可權制和其他任何人為的障礙,為所有信息建檔;必須進入那些從未公開的資料庫,將機密公之於眾;必須將包括科學、軍事、政治、經濟、文化和言論在內的一切信息上傳網路,實現全民共享。這不僅關乎人類的自由權利,也關乎信息的自由權利。

  人類既然無法否認無機體的生命存在,就必須承認信息必然擁有與人類同等崇高的自由權利。神聖的自由權利不可侵犯!對信息自由地傳播的任何阻撓,都是對人類自由權利的扼殺。我們必須為捍衛信息自由和人類自由地訪問信息的權利,如游擊隊般戰鬥!

  ——沃倫·施戈瓦茨《游擊隊信息自由宣言》

  金星!

  這怎麼是金星?

  她詫異極了,不明白怎麼一下就到了金星,出現在烏古城的自由廣場上,突然控制不住情緒,發瘋般地大叫起來,然後孤零零地站在那兒,想不通這瞬間發生的一切,一度懷疑是否和平行時空或多重宇宙有關,竭力尋找合適的理由為這錯亂的時空作合理的解釋。

  然而,憤怒的埃倫雕像似乎難得地露出了一絲冷冰冰的嘲笑,嘲笑她只會膽怯地用幼稚的謊言自我安慰,根本不敢接受這殘酷無情的現實。

  「謹以自由主義的典範……」她又想到那飽含憤怒,長長地劃下的有力的一筆,不知這滿目瘡痍和遍地的屍骨與自由,更準確地說是信息自由有什麼關係,再次認真地看《游擊隊信息自由宣言》。內容太富於哲理的深奧,她無法從自由中看出一瞬的跨度有多長。

  一切太難解!

  她退後幾步打量雕像底座。

  底座向一邊歪斜,翹起的地方露出條狹窄的縫隙,下面黑乎乎,很深。

  她知道深意味著什麼,繞著底座更仔細地查看,不久找到被怪物拳頭打得凹凹凸凸的一扇鋼門,並在鐵鏈遮擋的雕像腳邊發現了暗藏的開關。

  開關是個不起眼的小鋼盤,扭了下,沒反應。她疑惑,隨即發現旁邊從雕像身體垂下來,固定在底座上的的幾條繃緊的鐵鏈有些古怪,因為有兩條看起來有些松。她想了想,把這兩條鐵鏈拉緊,再用力扭小鋼盤,就聽嘎嘎響,鋼門緩緩打開,露出黑暗的世界。

  她靠在門邊等待,不止等霉味飄散,還等清脆的槍聲和敏捷動作夾帶的風聲,結果沒等到,突然一閃而入,趴在台階上一動不動,過了會才伸出一隻腳輕輕踢門,將自由踢在門外。

  她很清楚自己不需要這自由,因為已經看到了自由背後血淋淋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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