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城毀人亡
那撥烏都爾狂獸有好幾千頭,他不要命地衝過去救人,就是自殺。
洶湧的震波呼嘯著捲來。
電子戰車震上天,卻似有靈性,半空蹦入敵陣,剎那間高能微波發出。
這一剎那,仲汐眼裡閃著淡然而安詳的目光,看著悲泣、哀號的逃難民眾,和頭痛欲裂亂碰亂撞的狂獸,想起印娜娜、契、大羿、輯仲雄、吉爾吉烏等親愛的戰友們,想起已逝的父母和還在讀書的妹妹,心裡沒有仇恨,沒有牽挂,輕聲說:「永別了……」
由窄頻、寬頻到全頻,功率越大,威力越強,然而間距卻越短。
仲汐要救軍民,又擔心誤傷,便只能犧牲自己,將車開入敵群中引爆。
車經過改裝,發射功率和防護能力都有增強,但又怎麼承受得起由好幾千頭烏都爾狂獸發出的霸道之極的震波陣?超強微波發出后,轟地炸開。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沾襟。
印娜娜駕駛掠影者老遠看見,一飛而來,卻只見火光衝天,烈焰騰空,碎屑亂灑,來不及悲傷流淚,在三五九旅的幾百架黑鵖和數千架無人攻擊機的配合下,狂發粒子炮,與烏都爾狂獸大戰一場,接著痛擊從高空俯衝而來的飛突變異體,終於救下逃難民眾。
激戰中,忽聽槍炮聲驟烈,喊殺聲急響,娜麗茜婭雙槍連開,於亂戰中一路狂衝殺來,小寶貝背著身負重傷的邑伯考緊隨,斗勃等機甲戰士掩護。
數千怪斜沖而來,攔住去路。
娜麗茜婭呼地衝過來,瞬間以比電磁彈初速還快的速度,從幾十頭怪體內直直穿過,極速而強勁的動能將那些怪活生生劈成兩爿,五臟六肺盡顯。
她一出之後啪地摔倒在地,無力站起,臉色卡白,冷汗長流,哇地一聲吐出血。見小寶貝要拉她起來,急叫聲:「快跑!」手一抬,拿出DNA藥劑。
她體內有快分子,瞬時爆發力驚人,疾沖快逾閃電,故能以速度殺敵。
快分子平時靠藥物抑制住,突然爆發,對身體傷害極大,因而她輕易不顯露,非萬不得已不用。用過後癱軟無力,虛脫如輕煙,鮮血流出,連喝兩瓶DNA藥劑,才勉強抑制住。
周圍的戰士哪見過這等神速?一時驚呆。印娜娜疾發炮將她救下。
邑伯考渾身流血,一支槍仍掛在手腕上沒扔掉,手臂、肚腹纏著繃帶,口中血不時汩汩流出。小寶貝負著他直奔要塞而去,見印娜娜駕掠影者飛來,心中一喜,卻來不及招呼。
娜麗茜婭十分難受,躺地上喘氣。斗勃等機甲戰士保護她,與敵對攻。
轉眼間,一隊機器戰士從斜刺里殺出來,擊潰頑敵,穩住陣腳。
印娜娜邊戰邊問斗勃情況。
斗勃簡要說明:「我們被大批怪包圍,殺了一撥又來一撥,沖不出去。邑伯考衝進來救下我們,卻連受重擊,機甲碎裂。多虧娜麗茜婭和小寶貝來得快,不要命地將他救出來……」
「大羿他們呢?」
「契帶大羿、輯仲雄、吉爾吉烏他們前去沖陣,要我們建立後防線。」
「好!你們和機器戰士守在這裡,我去幫他們。照顧好娜麗茜婭……」
話沒說完,掠影者已經飛出去。
娜麗茜婭緩過氣,起身再戰。
久戰之下,城內逃難的民眾眼見城北方向戰鬥異常激烈,紛紛轉向他處奔逃,很多人一出城就往山上跑,經五十七號高速公路往德里蒙城逃,因而從城北方向逃出的民眾越來越少。
如此一來,變異體大軍想利用逃難民眾在混戰中取勝,已無可能。
機不可失。
八百機甲戰士就地補充彈藥后,緊隨著重裝機器戰士殺入敵陣。
三百重裝機器戰士當先闖入,近戰武器揮劈不止,大地震動,塵土飛揚。
契和大羿各率兩百機甲戰士左右夾攻,輯仲雄、伯輅、吉爾吉烏、庫姆分兩隊緊重裝機器戰士,正面強攻。上百輛重型坦克、戰車在後面遠程打擊。
大羿一入陣,內力吐出,捲起幾十頭怪成圈兒轉,機甲戰士趁機掃射。
軲轆力放大億萬倍,就是推動星系運轉的旋臂力,自然威力無儔。
他武功精進,當世無匹,對此力的運用遠勝往昔,故已能捲起幾十頭怪。
契和吉爾吉烏各帶上千顆手雷,仗著輕功卓絕,在敵群中穿行如飛,一邊操縱機甲殺敵,一邊頻頻投擲高爆雷、磁暴雷、震爆雷、破片雷、眩暈雷等,炸得污血飛濺,哀嚎一片。
輯仲雄、伯輅大打出手,雙戰惡怪;庫姆、郝連托托帶隊往來接應。
齊心合力下,機甲戰隊捨生忘死,勇往直前,不斷予敵重創。
變異體大軍一挫之後,集結起來猖狂反撲,勢如惡浪漫卷,滔滔不絕。
突擊隊雖勇猛,畢竟數量太少,眼見敵黑壓壓席捲而來,沒必要作無謂的犧牲,趕緊後退。
不料群怪這次被打得十分痛,咬牙切齒而來,又擺開生吞活剝的架勢。
突擊隊一退之後,竟收不住勢,幾十名戰士因機甲碎裂而犧牲。
危急間,印娜娜殺到,奮力阻敵。
但敵攻勢如潮,非要將機甲戰隊大卸八塊不可,死命往前沖。
酣戰中,斗勃等機甲戰士和機器戰士布成的後防線也被衝垮,死傷頗多。
大家急退往要塞。
要塞的十多門粒子炮齊發,頃刻間滅怪數萬。幾萬頭烏都爾狂獸大踏步衝出來,暴吼聲中,結陣狂發震波。要塞極堅固,也不住搖晃。十多門粒子炮在劇烈的晃動中相繼摔毀。
群怪直逼要塞。
危急間,蘇蜜兒十七旅率輕坦、戰車、突擊車殺入戰團,奮力堵住缺口。
他們雖是輕裝部隊,卻十分英勇,毫不畏懼地和群怪貼身近戰,連番惡戰下傷亡頗大。印娜娜指揮機器戰士、機甲戰隊全力救援,也陷入重圍中。
放眼望去,血染大地,屍體遍布,到處是毀損的坦克、戰車、突擊車和機器戰士、機甲載具,有的燃燒,有的冒煙,有的散架,有的捲成團……
忽然,天上轟鳴聲大響,上百架大型軍用運輸機直接在高速公路和要塞與豐谷里大橋之間的開闊地降落,幾百架運輸直升機也緊接著飛來。
機器戰士第五支隊趕到。
數千機器戰士一落地便突入重圍,救出被圍部隊,一起退往要塞。
群怪追來,一部分爬上山包抄。
猛然間,轟隆隆的集群炮聲震天響起,如陣雷狂嘯,炸得群怪哀哀大叫。
連續十多天晝夜不停地急行軍,一旅、三四三旅、三五九旅已到三百公裡外,迅即實施超遠程火力打擊,重坦、重炮齊發,武直、無人機狂攻。
群怪再惡再狠再不服氣,也架不住這等毀天滅地的攻勢,大敗而回。
苦戰多日,兵團主力終於趕到。
一旅、二旅、三四三旅、三四四旅、三五九旅、PGZ17自行高炮旅、HQ19野戰防空導彈旅、高能武器集群、高炮部隊和貝空降一師迅速布防。
入夜,城北炮聲驟響,巨大的火光衝天而起,瞬間照亮大半個天。
相距雖遠,震耳欲聾又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仍不斷傳來,清晰可聞。
印娜娜驚叫聲不好,立即率主力趕去,遠遠望見克諾茨率部敗退而來。
持續不斷的血戰、鏖戰,城內的部隊損失慘重,再也抗不住,奪路而逃。
幾百萬變異體大軍狂追不舍。
克洛諾殺紅眼,滿臉是血,走投無路之際,見城外大軍殺到,當即指揮坦克集群掉頭再戰。
曠野沒有阻礙,十幾萬烏都爾狂獸臭烘烘的大腳齊刷刷地踩下。
藍光驟閃中,印娜娜駕掠影者當先殺至。機甲戰隊搶上山頭,居高臨下阻敵。三四三、三四四旅重坦突進,一、二旅超遠程集群打擊,三五九旅凌空掃射,機器部隊保護高能武器集群沖陣,粒子炮楊威……炮火連天,殺聲四起,群怪哀嚎聲廣傳數十里而不絕。
特遣兵團乘勝反擊,大戰十天十夜,終於收復城北,難民又見曙光。
緊隨克諾茨逃出城的貝、布軍主力僅剩兩三萬傷兵,已無力再戰。
克諾茨不待傷愈,又要率坦克集群回城解救其他部隊,任誰也勸不住。
行前,他對印娜娜說:「此城以我父親之名命名,榮耀在此,我怎麼能棄城不顧?布林貢軍三個師請你無論如何帶走,替布林貢人留下最後的種子。兩支貝軍皆精銳,常年隨我征戰。我不願他們和我一起戰死,交給你指揮……」說到後來,已是老淚橫流。
印娜娜不意他親自開口相求,點頭答應,即命減員嚴重的蘇蜜兒十七旅護送貝、布兩軍及其他傷兵轉往尼卡山防區,與在那裡布防的七旅等部匯合。蘇蜜兒人和布林貢人有世仇,加之這幾支布軍當年又皆在金星屠殺過蘇蜜兒人,因此該旅旅長和戰士十分不願。
印娜娜深知沒人護送根本不行,低嘆一聲,說:「執行命令。」
旅長和戰士們見她板起臉下令,情知軍令如山,無話可說,立即啟程。
之後,印娜娜率領特遣兵團堅守要塞和城北,多次殺進城解救軍民。
血戰七十多天,歷史悠久、充滿傳奇色彩的烏古城轟然倒在血泊中,屍橫遍地。三千萬民眾僅逃出七百多萬,正規軍剩不到一半,民兵也只百來萬。
有風吹過,歪歪斜斜地聳立在自由廣場上的一座高大雕像簌簌發抖,濃烈的血染在斑駁的鐵鏽上,在春日餘暉中映出慘淡的光,任風雨洗刷。
繼車爾辛克之戰後,人類再次慘敗,而且還是在充滿轉機的大好形勢下,令人扼腕痛惜。
一夜間,彷彿烏雲蓋頂,人人心裡說不出的壓抑,盡覺前途渺茫。
嘯龍戰艦上,切芙媞默默注視著超大投影屏幕上,印娜娜率領特遣兵團不顧危險,一次次殺進烏古城救人;和機器部隊、機甲戰隊大戰烏都爾狂獸,救出奄奄一息的克諾茨;孤身駕駛掠影者在海中大戰雅尼安凶獸,解救兩支殘存的貝軍超級航母編隊;指揮一、二、七旅等部在尼卡山、烏都爾大峽谷頑強阻敵;和將士們冒著腥風血雨,馬不停蹄地轉戰南北,血染征袍;特遣兵團的戰旗雖多處染血、破損,始終高高飄揚……不由百感交集,淚水簌簌而下。
她為征服而來,原本瞧不起水分子人,但相處日久,心境漸變,特別是與普羅米斯相愛后,得其相助延續生命,內心實存感激。初識印娜娜,不免有比美好勝之心,後來並肩戰鬥,竟成情深義重的好姐妹。再想到帕弗洛、肖赫塞斯、卜藏、安啟、伏羲……深感人間處處有溫情。目睹殘酷的戰爭,想起毀滅的母星,心裡更生同情,頗多感慨。
但想:江山如此多嬌,生命如此美好,卻因私慾貪念、偏激的主張、狹隘的認知、極端的行為而互為仇讎,甚而不吝殺戮。遵循天道何其難!
心情激蕩下,她不禁想:「印娜娜身負國讎家恨,卻多次闖入危城解救布林貢人和貝麗仙人,為什麼?是了,她自小在龍城長大,耳濡目染,深受和諧觀熏陶,胸懷廣大,關鍵時刻方能忍辱負重。如果大家都有這等胸襟,包容給我們帶來巨大災難的變異體,還會有烏古城這樣慘烈的毀滅嗎?可要做到,那該需要多麼巨大的勇氣和力量……」
舷窗外,太空深邃幽寂,誰也不知這靜謐而神秘的星空中,究竟隱藏著多少可怕的浩劫。然而天地依然長存,生命依然不息。她眺望星空,喃喃自語:「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一顆流星悄無聲息地劃過,長長地閃耀的光尾映入眼帘,讓她想起那幾乎已經忘掉的深空母艦。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沒來,浩瀚宇宙有太多無法預料的危險,或許早在某一刻、某一秒,就已化作流星,只留下無盡的思念。
她默默祈禱靈魂安息。
三十年過去,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卻已來臨。她想不明白這是創世主怎樣的安排。女媧天神在宇宙播撒人類的種子,而人類的棲息地現在只剩下太陽系。兩千一百六十萬年的輪迴劫難無人能解,人類卻正走向自我毀滅。
遙望耿耿星河,她深感嬌弱無力,忍不住捫心自問:究竟誰能拯救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