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喬裝打扮
「先生,飛機落地了。」
培爾金特一驚,回頭一看,見是一個瘦長男子在提醒,這才發現客機已降落在機場,旅客們正下去。他記起這男人坐在後排,忙起身致謝。
瘦長男子一身黑,戴著墨鏡,僵硬的面容看不出表情,聲音雖輕,卻透著明顯的冷硬音質,衣服緊繃繃地,顯示出身體各處的肌肉飽滿,充滿力量。
培爾金特只看了一眼,就覺空氣中凝聚著一絲殺氣,下意識地將手伸向後腰。男人沖他僵硬地笑了下,直接從他身邊走過。他發現他並無惡意,暗自猜測身份,軍人、警察、特工?最終排除了職業殺手的可能,因為的確沒感受到殺手那種特有的冷寒氣質。
過安檢后,他看著瘦長男子健步如飛地走出候機廳,搭車離開,在視線中消失,似乎對他僅有一番好意的提醒,這讓他多少覺得有些奇怪,但好歹放下心來,來到僻靜處,拿出手機小聲地打了個電話,隨後租了輛飛翼車離去。
飛翼車繞一大圈后穿過洛斯山脈飛臨國家高速公路,再沿真空磁流軌道向城裡飛去,速度不快不慢,方便他欣賞沿途的風景。他不一會就看見一列磁懸浮列車疾馳而來,發出的聲音格外刺耳。隔著透明的天棚,能看到列車駛過時,軌道上因激烈的空氣摩擦而迸發的火花。列車很快呼嘯不見,速度驚人。他看著飛馳而去的列車,有些激動。
大概不到四十分鐘,磁懸浮列車就能到達聖柯敦,換作幾十年前的高鐵動車,則要三小時,而在百年前,特快列車通常需七八個小時才能到達。僅僅兩百年,世界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巨變。日日目睹倒不覺得有什麼,忽然回想起來,頓感超乎想象,讓人害怕。
太快了!他嘀咕著說,為無法把握未來而恐慌。太空客機和磁懸浮列車出於安全考慮,還能減速,變得和脫韁的野馬一樣無法控制的人類,何時才肯減速,又如何減速呢?
很多年沒回聖柯敦了,他記不起確切的時間。大概五六年前,替他經營汽車修理店的朋友過世,從那以後,他在聖柯敦就再沒有熟識的人了。
這樣算下來,該有十多年了。他只能得到這個不準確的答案,對自己說,管他呢。繁華的聖柯敦對他來說早已變得陌生。如果不是非得孤注一擲,他其實壓根兒就沒打算再回來。
他悄悄地,又是匆忙地離開龍城,臨行前甚至都沒對印娜娜說聲。其實他一度猶豫過,即便僅僅出於禮貌。可他很怕再有個美麗的女孩子因這案子而遭遇意外。她們正值青春年華,風華正茂,還有許許多多美好的時光值得擁有,不應該失去生命。
他知道不能再有人犧牲了,如果有,也一定是他。他不想再苟活下去,相信憑自己豐富的辦案經驗和對人性的深刻洞察,足以應付隨時出現的危險,深信世界終究是美好的。
窗外的景色很美。幾百年過去,聖柯敦依然不脫君臨天下的氣派。
聖柯敦特區是貝麗仙國首都,人口雖只六千多萬,但規模、氣派不差,一度冠絕天下,至今仍保持著太陽系第二大星際都市區的榮耀。
貝麗仙人屬緹旦人分支,驍勇好鬥,國王為克諾茨,目前也是火星王。
克諾茨本是緹旦王室成員,五百年前,因謀取大位失敗,一怒之下,率本部人馬來火星開疆拓土,通過吞併周邊部落,建起貝麗仙國。癸丑戰爭時期,華胥人應三百年劫數,列強肆虐,山河破碎,文明幾乎崩毀。貝麗仙人乘機攻城略地,大發橫財,由是國力日盛,躍然而為僅次於緹旦王國的世界級強國。至伏羲崛起,方為之一變。
城中高樓林立,鱗次櫛比,一座座頗具未來意味的摩天大樓拔地而起,八百多層高的貝麗仙帝國大廈深入雲霄,氣勢恢宏,不乏傲視群雄之勢。橫跨主幹道,與帝國大廈遙遙相對的,便是貝麗仙國防部七星大樓,相隔兩裡外即是赫赫有名的貝麗仙王宮。
從超低空航道下滑進入市內,經由貝麗仙大廈旁的二號主幹道拐入第七區,在繁華的曼丁克商業區外停車,培爾金特拉高衣領遮住面孔,快步走進寬敞的步行街,匯入熙熙攘攘的人流,犀利的目光不時掃視四周,每發現有監控攝像頭,便小心地避開。
半小時后,他走出步行街,到了一條大街上。這時,他已換了一身裝束,頭上還戴了個假髮套。當他穿過這條大街進入另一區的一條略顯冷清的街上時,已變成一個臉上塗著厚厚脂粉,穿著女人衣服,手上拎著兩條女人黑絲襪的典型的變態老粉男。
從離開龍城前往孛奴國,再從孛奴國來到聖柯敦,短短几天,他已連續變換了多種身份,每次都不一樣,下飛機后還特意繞一大圈,從偏遠的洛斯山脈進入市內,就是不想讓人發現行蹤。宓妃以她的犧牲換來對整個案子的重大突破,他深知自己必須格外小心謹慎,才能儘快戳破那扇密閉的窗戶紙,找出躲藏在陰暗角落裡的真兇。
基於兩百年的辦案經驗,他預感到離目標已非常近了,現在無畏地踏出一步,接著便是抬起另一隻腳,踢開紛亂如雲的迷霧,堅實地踩在地上。
一輛又破又舊的老式計程車緩緩駛來,吃力地招攬能將從前車廂蓋冒出的散亂黑煙視作新奇玩意兒的遊客。司機是個頭髮稀疏的中年人,一臉憔悴,生活的壓力催他過早衰老。看得出,長壽並未給他帶來什麼好處,只是讓他在這美好世界遭受更多的罪。
這個典型的快被榨乾了油的苦命男人,可憐巴巴地探出頭來,向培爾金特熱情地招手,臉上硬擠出一絲諂媚的笑,期待他垂憐。培爾金特確信他真是個被拋棄在社會底層自生自滅的傢伙,踮起腳尖將長黑絲襪舉起來朝他揚了揚,變質的女人味很濃。
司機一臉壞笑地看著他上車,對富含性感意蘊的黑絲襪意味深長地瞧了幾眼,然後朝它努努嘴,說:「喂,你還差幾雙男士高跟鞋呢。要嗎?我知道哪裡有,不過你得加錢才行。」
他對粉男見得多了,知道滿世界都有,金星特別多,還都一付下賤德性,極度變態,卻又以快樂文明人自居,自以為高人一等,在墮落中沾沾自喜。他從心裡對這類寄生蟲格外鄙夷,對眼前這個老偽娘更無半分好感,但為了謀生,不得不抑制住厭惡情緒。
「老娘現在沒空,著急趕回去……」
廉價的香水味很濃,司機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揮手驅散骯髒的香味,想不通這些粉男怎麼還有臉大剌剌地活在世上。男人已經夠悲哀了,偏偏還有這種人讓男人更掉價。
他是機械工程師,三十年前終於丟了飯碗,靠生活保障金和失業救濟金艱難度日,最近好不容易託人幫忙,以賒賬支付禮金的方式,才勉強找到工作,卻是連機器警察都不願乾的苦差事,每天十二小時在商業區尋找可疑目標,算下來一個月工資還不夠開銷。好在他跟警局說好,不將他名字報給社會保障局,這樣還能繼續領保障金。
他必須得有這份工作,不然會整天詛咒長壽。而且自從有了工作,他發現運氣也在逐漸好轉。兩個月前,他十分榮幸地認識了一個肥胖臃腫的塌鼻子女人。三十年了,終於有真女人了,多麼難得!雖然那女人已經離過二十七次婚,現在仍有十五個情人。
計程車在一條僻靜的街邊停下。老粉男直接丟現金。司機眼睛一亮,心裡生出一絲久違的喜悅。這小費可夠喝好幾天杜列提了,儘管那壓根不是什麼好酒,問題是不上報的後果可能很嚴重。「這他媽什麼爛規定,我幫他們幹活,他們卻要分我錢……」罵罵咧咧地去自動櫃員機買了瓶杜烈提,狠起命來大喝了口,心裡盤算著要不要照規矩來。
老粉男臉上塗了太多粉,根本無法辨識,就是把信息傳過去也多半會被警局的智能識別系統扔進垃圾堆,純屬多此一舉。半個月前,一個酒鬼東倒西歪地在一堆垃圾桶邊扒拉找吃的。他當時懷疑是某個通緝犯,立刻上報,結果反而被上司臭罵了一頓。
他不想這麼一直窩囊地活著,害怕終有一天不得不去遙遠的冰封帶挖礦,幾分鐘后打定主意大小通吃。不料手機響起來,一看號碼就知不妙,很快聽到他極不願聽的咒罵聲:「聽著,你這該死的蠢豬,不想工作就滾!賺錢不上報,還喝酒,以為我看不到嗎?」
「不不!我沒想不上報,只是太累才喝了點,正準備上傳……」
「沒空聽你說廢話,什麼傢伙給你多少小費,讓你他媽的敢私吞?」
「噢,一個老粉男,糟老頭……」
「老粉男?他媽的有多老?胖還是瘦?快把自動掃描信息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