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宇宙法則
她見坐在會議廳右邊的軍方人士一臉茫然，向他們深入說明：「勒普開通過長期觀察太陽系十二大行星的運行，發現其存在像音樂一樣美妙的和諧規律，進而發現宇宙中的行星運動皆普遍存在此一規律，由此創造性地提出宇宙和諧定律，這就是著名的勒普開第三定律。在此基礎上，他進一步發現了宇宙和諧法則，指出宇宙萬物皆受其支配。
「事實上，不僅宏觀宇宙，在極微小的量子世界，和諧法則也無所不在。量子物理學家洛布德伊在分析光的波粒二象性時，應用全套相對論公式，將物質運動周期現象的內在頻率與締合波的波頻率聯繫起來，證明了存在可測量的相位和諧定理，為人類精確描述了相位在空間中的分佈，這就是意義重大的相位波，被偉大的科學家愛瑟斯坦稱讚為掀開了宇宙巨大面紗的一角。再如宇宙統一場理論的建立，也只有在和諧法則指導下，才能實現。
「毫不誇張地說，宇宙法則就是和諧法則；宇宙真理就是和諧真理。也因此，宇宙內萬物，包括不同程度的智慧文明，都必須在和諧法則的支配與和諧力量的制約下，才能奏出諧和音程的美妙和聲。否則，必自取滅亡。
「勒普開的宇宙和諧理論給我們兩個偉大啟示，一是物質無論大小、強弱、正反，皆有規律地和諧共存；二是維持宇宙和諧的力量必大於毀滅力量，否則宇宙無法按其自身規律有序存續。和諧定律決定了和諧法則，和諧法則構成了維繫宇宙的和諧力量。
「和諧理論準確揭示出宇宙的普遍規律和核心價值，為宇宙一百六十億年的歷史所證明。對此，不同文明有不同解讀。個人認為，這方面解讀最透徹的是遠古鳳星人的和諧觀。所謂一陰一陽謂之道。陰陽交融，和諧共存。」
掌聲再次響起，卻有人十分不滿。
和諧法則？如果天下和諧，人人友好相處，權利還有多少意義？用鳳星人的和諧觀來做總結，不是明擺著說華胥族比其他民族更強嗎？最不能接受的，是切夫媞這樣罕見的美人，怎能愛上普羅米斯這種人？禿頂高級秘書惱恨不已，向身邊一名官員低語幾句。
那官員站起來，示意大家安靜，然後乾笑兩聲，大聲說：「切夫媞女士，和諧法則面對能輕易毀滅人類的超光速外星母艦，可沒什麼用。」
她微微一笑，說：「不錯，面對擁有超光速的無比強大的高智慧文明，人類的確不堪一擊。但人類毀滅的前提是撫育人類的太陽系毀滅。問題是除了宇宙的和諧力量，還有什麼能做到呢？真如某些科幻大片所誇張表現的，一艘外星飛船吸光太陽能量，或隨便用個什麼巴掌大的二相箔就能將浩瀚太陽系打回二維空間，再貼進相框里嗎？
「想想太陽系有多大吧。太陽繫結束於何處由太陽風和太陽引力決定。太陽風能影響到星際介質的距離為到冥王星的四倍，引力所及範圍則在該距離的千倍以上，可控制的範圍達一光年，即十二萬五千天文單位。一天文單位為一點五億公里。你不妨算算，看如此廣袤的太陽系是不是能輕易毀滅？事實上，太陽系究竟有多大，仍是個謎團。人類目前探索到的半徑還不到實際的千分之一，找到的系內星球也才幾十萬個，仍有很多區域待發現。
「如此遼闊的太陽系不過是銀河系中的一粒塵埃。銀河系外還有千億以上的河外星系、星系團和超星系團，它們共同維繫著宇宙的和諧法則。請問，宇宙會任由某個星系中某個星球的某個高智慧文明肆意破壞和諧法則嗎？宇宙的和諧是弱不禁風，可任意踐踏的嗎？」
那官員負責聯盟總部的科技事務，也是內行，被問得滿臉通紅。他可沒心思計算，因太陽系長達兩光年的直徑，不僅說明距離，還有更重要的時空。
旁邊的一位科學家見他丟醜，頗不服氣，站起來厲聲說：「勒普開的和諧法則只有理論意義。因果律說明宇宙充滿自由意志，自由法則才是宇宙法則。正因這一偉大法則，宇宙才存在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的自然現象。看看黑洞吞噬恆星，星系間的激烈碰撞與毀滅，在在體現出自由意志，只為適者生存。這可不是什麼和諧定律能主導。」
「這些可怕的自然現象既不是全部，也非唯一，恰恰展現了和諧力量的作用，目的正是維繫宇宙和諧，而非弱肉強食。否則，宇宙不會有大小強弱正反共存……」切夫媞見對方來勢洶洶，故意移花接木，誇大自由意志的作用，手一揮，慷慨激昂地據理以駁：「……大家知道，銀河系、太陽系和四大宜居行星分處於同一個絕妙位置。恰恰在這個位置，人類才能看到無邊無際爛漫閃爍的星光，也只在這位置，才免於宇宙不同毀滅力量的衝擊。
「眾所周知，太陽系外圍的暗物質層不單抵禦宇宙膨脹所產生的撕裂性張力，還和磁泡區、太古星雲、等離子體壁壘一起，形成廣闊的保護層，阻止外太空粒子和物質的侵入。而在更外層，則是由幾十萬顆中子星組成的中子星雲，將太陽系嚴密地隱藏起來。
「中子星是巨大的原子核，密度就是原子核密度，每分每秒都在大量釋放核聚變能量和X射線，其一秒內輻射的總能量如全部轉為電能，夠人類使用幾十億年，所產生的潮汐力足以將其引力範圍內的一切物質撕毀，所爆發的伽瑪射線爆比黑洞還可怕，是目前已知宇宙中最具毀滅性的力量。數十億年來，無數星體毀滅其中，太陽系卻安然無恙。
「不獨如此，中子星以極高自轉率產生的周期為七百分之一秒到三十秒不等的緻密射電脈衝光，和由極強磁場在周圍形成的感生電場，還有效地干擾或屏蔽了外來的電磁波或光波窺探。毫無疑問，由內太陽繫到外太陽系直到中子星雲，人類受到層層保護。
「這一切是偶然的嗎？是能靠億萬千百個巧合自然形成的嗎？想想銀河系、太陽系和四大宜居行星中的任何一個偏離既定軌道會發生什麼，答案一定是人類不復存在！然而，諸如此類的毀滅卻異常奇妙地從未發生過，說明太陽系能數十億年地撫育人類成長，必經由宇宙和諧法則的安排，並始終受到宇宙和諧力量的保護。
「不得不說，太陽系在宇宙就是獨一無二地存在。因此，決定人類存亡的，決不是多麼強大的高智慧文明，更不是已被科學所證偽的自由意志。」
禿頂秘書見兩名同夥接連敗下陣，面色鐵青，惱羞成怒地大聲說：「你再怎麼能言善辯，能改變超光速不可戰勝的事實嗎？人類就是不堪一擊！」
切夫媞輕輕一笑，說：「這隻能說明你對超光速的認識嚴重不足。噢！不得不說，你患了超光速恐懼症。人類文明足夠發達，為什麼至今不能遨遊宇宙？因為被光速限制了。對吧？顯然，光速是宇宙維持和諧的一種制約力量。同理，超光速對高智慧文明也是一種制約力量。我們受光速制約，他們未必不受超光速制約；我們羨慕他們，他們未必不羨慕我們；我們恐懼他們，他們未必不恐懼我們。凡此種種，都是宇宙和諧法則普適的結果。
「所以，請恕我直言，與其絕望地恐懼被高智慧文明毀滅，不如恐懼我們內心的失去自我；與其把生存的希望寄託於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如靜下心來多反省人類自身問題。有反省才有進步。人類需要對宇宙和諧法則、和諧力量和自身文明保有足夠信心……」
由宏觀到微觀，由理論到實際，由危機到轉機，她侃侃而談，展現出極高的理論素養和非凡見識，還沒說完，雷鳴般的掌聲便響起。年輕軍官們激動地站起來，狂熱地一遍遍高呼切芙媞、切芙媞！簡直到了頂禮膜拜的程度。
他們對科學家極富邏輯，卻又十分枯燥乏味的理論分析早聽厭了，看到一個個數據、公式便頭大，而在散布恐懼言論者的誤導下，還真以為世界末日來臨，全沒想到那麼淵博、深奧的知識，和既客觀又自信的話語，會如此清晰明了地從這個美麗的女人口中講出，恍然大悟下充滿信心，因而發自內心地讚美····，成了她最鐵心的擁躉。
與年輕軍官們毫不掩飾的狂熱不同，科學家們因長期受到理性思維的羈絆，整體顯得較克制，但內心的激動並不比他們少，雖在極力控制，震撼的神情仍不時流露出來。
他們對她擁有如此豐富的宏觀宇宙知識非常驚訝，對其從廣闊的宇宙視野認識現實危機的專業能力打心裡佩服，難得地認同。不僅如此，她不少觀點還頗具啟發性，讓人耳目一新。如宇宙和諧與高智慧文明的關係，對光速與超光速的辯證看法等，這些人類因時空限制而難以具體涉獵的問題似乎她早就耳熟能詳，故能娓娓道來。
更重要的，是她站在宏大的宇宙高度對和諧定律、和諧法則、和諧力量所作出的精準定義和闡釋，已經超越了勒普開的《宇宙的和諧》，表明她不僅繼承了宇宙和諧理論，還將之發展，由純粹的物理性認識上升到了哲學高度，而這恰恰是科學界所欠缺的。
她不畏強權，據理力爭，震懾當場，令很多人欽佩，主動前來和她探討，態度十分謙虛。普羅米斯和帕弗洛說什麼也想不到自家夫人竟有如此能耐，驚喜之極又佩服之至。
（按：勒普開即開普勒，其書翻譯為中文時，為《世界的和諧》，洛布德伊即德布羅意，愛瑟斯坦即愛因斯坦。目前，科學界認為宇宙誕生時間為138億年至180億年，傾向於138億年。本書故事因發生在史前，故作相應更改，以示有別。另：第四十七章「夏花秋葉」中之意識定律，出自心理物理學家費赫涅和威伯爾的相關定律，合併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