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攜子之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輕輕摟住她。她知道是他,讓他摟住。
他卻驚叫起來:「你怎麼哭了?」
她這才發現自己流了好多淚,伸手擦去,忽然抱緊他,要他吻她。看他忘情地吻,又想哭,低聲問:「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想我嗎?仍向現在這樣迷戀我,一輩子記住我嗎?」
他慌張地問她怎麼了,眼裡全是關切的神色。她又有了一絲感動,拉著他手走到幕牆前,靜靜地看桑乾河,過了片刻,才問:「你知道桑乾河嗎?」
他搖頭。
她像小鳥兒一樣依偎著他,輕聲說:「金星有條桑乾河,很多人不知道。可還有一條桑乾河,卻很多人知道……」他茫然地看著她,聽她繼續說。「……那條桑乾河很遠很遠,是很遙遠的遙遠。後來河不在了,人也沒了。可這條桑乾河仍在,可知道的人仍不多。」
他好奇地問那是不是她家鄉?
她沒答,仍痴痴地瞧著虛擬布景中的桑乾河,又過了會,才說:「它實在不美。可在很多人眼裡,它最美了。因為它哺育了很多很多人。」
「你想回家鄉,對嗎?我陪你去。」
她詫異地抬起頭,望著他說:「你真想去?那可是非常非常的遠。」
「不就是金星嗎?你去我就去。」
她輕嘆一聲,眼裡滿是憐惜,說:「以後我不在了,你會被人欺負的。」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一下變得這麼傷感,更奇怪地看她,迫切想探尋究竟,魂跑進她眼裡,想趕走都不行。
她心潮起伏,想說什麼又猶豫,遲疑好久,才又說:「如果宇宙中有兩顆相距遙遠的星球,比如相距幾千、幾萬光年,卻又都有兩個相同的地方,相同的河流,相同的名字,一如在極遙遠距離內互相糾纏的兩個粒子。你信嗎?」
「噢,這怎麼會呢?量子糾纏是極微小粒子的……」她捂住他嘴,不讓他說下去,眼裡流出淚,指著桑乾河幽幽地說:「有那麼一天,我真不在了,消失了,你見它,就如見我。」
他猛地摟緊她,聲音哽咽。
她替他抹淚,悲戚地說:「終究要走,要消失的。我就是夏花,就是秋葉,火熱地來,寂寥地去。匆匆來,匆匆去。生命短促。」
他忽然想起那些DNA藥劑,一下明白過來,趕緊問她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症?說著就要找肖赫塞斯幫她遠程診斷。她嘆口氣,說:「沒用的,我不像你,能活幾百上千年啊!」
他一拍腦袋大笑,說:「原來就為這啊?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人類在火星能活千年,實現長壽后更久。當然,在緹旦星和龍星會更長壽,只是氣候難適應。你想長壽一點不難。」
「如果我只有十幾年,幾年,甚至幾個月可活了呢?」
他啊地驚叫一聲,說什麼也難信,怔怔地看著她,忽然緊緊抱住她,連聲說:「噢,親愛的,我親愛的切芙媞!別傷心,別絕望。我叫肖赫塞斯和卜藏幫你,一定會讓你滿意!」
她唇迎上去,吻住他,說:「你只要聽我話,照我說的做,我就滿意。」
針對發光體的特別會議如期召開。
多功能會議廳能容納五六百人,參加本次會議的主要是科學家和軍方人士,而且多是重量級人物,其次是政府代表與特邀嘉賓、媒體記者等。會議主題只有一個,就是從科技和軍事角度深入分析人類該如何應對外星深空母艦對太陽系可能的侵犯。
作為太空科技委員會當值主席,帕弗洛理所當然地主持會議。這些天,他忙得不可開交,為會議召開積極籌備。切夫媞的到來,更讓他勁頭十足。
和所有男人一樣,在心愛的女人面前賣力表演,完成雄性動物都會努力實現的求偶壯舉,成了他這段時間忘我工作的強勁動力。不幸的是,切芙媞兩天前不辭而別。於是,他像丟了魂似地,整晚抱著她睡過的枕頭,看著她的寫真視頻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其實,這不能怪他,孤枕難眠本是男人天性,誰也沒法在喧鬧的季節偷得一份寧靜。何況太空的日子孤寂而漫長,如不及時調節,足以讓人發瘋。
他嘗試過找個情人什麼的,卻寡然無味。的確,那種在熊熊烈火中恣意燃燒的愛,只有切芙媞能給他,而一旦品嘗后就剩下兩種選擇,要麼等她賜予,要麼幻想著她放飛自由。
這樣的結局當然挺可憐,尤其對他這個多情卻被無情惱的情種子而言,可又有什麼辦法呢?他都快為自己痛苦地成長為一名純情主義者而歡呼了。
來賓陸續到來,互相熱情招呼,偌大的會議廳熱鬧起來。他落寞地陪著笑臉,儘可能讓朋友關切的目光停留在他主席身份的光環外,而不去窺視他內心深處的煎熬。突然眼睛一亮,發現切芙媞正沿過道走來,而且是走向第一排,徑直走向他,立時心跳加速。
是她!主啊!他忘情地叫起來。
她今天罕見地穿了件淡綠與亮白相間的暗紋鳳裙禮服,款式選用帶有濃厚的隗卡設計理念樣式,暗紋上手工鑲嵌的珠片閃著點點柔光,傲挺的左胸位置綉著一朵醒目而嬌艷的大紅香珂蘭花,惹人遐思。完美的傑作絕妙地勾勒出身體曲線,將她襯托得無比高貴,像太陽一樣光彩奪目,讓人一見之下,油然而生亭亭玉立的美感,引來陣陣驚嘆。
「噢!真太美了!如此美麗的衣裳只有她穿上才不會黯然失色,而她今天卻特意為我穿……」
他情不自禁地讚歎,自作多情地聯想,得意洋洋,忽然發現普羅米斯緊跟在她身後,而她居然牽著他手,旁若無人地和他親熱交談,那件本該由他拿著的紫色風褸,現在搭在普羅米斯手臂上,頓如晴天霹靂,抱頭哀嘆:「天啦!普羅成她情人了,這可怎麼辦?她會拋棄我嗎?」見她款款而來,嘴角露出迷人的笑,心裡又生出一線希望。
她將臉頰湊過去讓帕弗洛吻了下,接著柔聲說:「親愛的,普羅是我情人了。你為我高興嗎?」說著在他旁邊坐下,並叫普羅米斯緊挨著她坐。
普羅米斯眼裡充滿愛意。
帕弗洛竭力控制情緒,將痛苦深埋心底,為了不讓辛酸的淚水流出來,頑強地咧開嘴擠出僵硬的笑。自打學會守身如玉后,他已經十分難得地比以前堅強了,當下迫不及待地坐在切芙媞身邊,恭敬而小心地問:「那我呢?噢,親愛的,你會拋棄我嫁給他嗎?」
她瞧著他,微笑著說:「一切來得太快,很多事還沒來得及想呢。我打算下個月再辦祝福禮。畢竟這是人生大事,對嗎?到時你可別讓我失望,當好祝福人……」轉身對司儀說了幾句。
司儀一臉驚喜地奔向主席台,拿起話筒請大家安靜,說有喜事宣布。
下個月?我的天!如此倉促的時間她竟說得很漫長似地,全當光速不存在,時間可任意揮霍,忘了婚姻大事通常要準備個三年兩載嗎?
帕弗洛本還在激勵自己勇敢地承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沒想到第二記重拳又飛快地打來,臉頰火辣辣痛,明亮的雙眸在傷心淚水的浸泡下,看到了某種可怕的警告含義……正提心弔膽地胡思亂想,被切芙媞一把提起來。
切芙媞溫柔地牽著他和普羅米斯的手,虔誠地向大家鞠躬致禮,然後神色莊重地分別握著他二人的一隻手,輕放在胸前,一起深情地行攜手禮。接著,她禮節性地親吻他倆,獻上濃濃的愛,彼此手挽手,齊聲吟唱「攜子之手,與爾白頭」的美麗誓言。
藉由這個隆重的公開場合,她正式宣告成為帕弗洛和普羅米斯的共同伴侶,願意履行妻子的責任,賜予他們快樂和幸福。天長地久,永不分離。當然,正式的宣誓儀式將在下個月的祝福婚禮上舉行,那將是一套莊嚴、神聖而又十分繁瑣的儀式。
人們紛紛起立鼓掌,由衷地致以美好祝福。美麗、高貴的切芙媞迅速成為與會人士注目的中心。她本就璀璨奪目,又十分性感,在科學界聲望、地位極高的普羅米斯和帕弗洛臣服舉止的烘托下,更躍然而為眾人崇拜的女神。
科學家們爭先恐後地向她而非普羅米斯和帕弗洛致意。因為大家知道,依據神聖的《太陽系人類婚姻法》之不可挑戰之條款規定,祝福禮舉行后,她必然是這個三人家庭的主人,有絕對的支配權和裁決權。所以,至少從工作便利考慮,也需儘快贏得她好感。
那些血氣方剛的中青年軍官們也爭先恐後地奔過來祝福,無不拜倒在她腳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說,巴望著獲她青睞,哪怕僅僅是被她看上一眼,也深感滿足,動機毫不掩飾。
誰都清楚,神聖的《太陽系人類婚姻法》基於保護少數和杜絕性別歧視的平等原則,並不主張對家庭成員數及感情生活作不必要的限制,而是將決定權交給貴為少數的一家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