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天道不公
微風之下,和陽暖身。見著滿院春色扶牆,東毅興緻歡喜的折了幾枝回仙睨居。鳳寧的病情反反覆復,他希望這些充滿生氣的花,能換得鳳寧一笑。
「瞧瞧,今兒春色極好,可想出去走走?」花枝送到鳳寧眼前晃了晃。東毅隨便拿了支瓶子,插入其中。
轉身時,看到鳳寧微微上揚的嘴角,東毅滿意的勾了勾嘴角。從桌上取了髮帶和梳子,又把卧榻之上的鳳寧扶起,東毅小心的理著那似絹如墨的青絲。
細心梳理的同時,他還說起了往事……
那還是從東家出逃時,路上揮霍無度,銀錢盡數花光。幾日的食不裹腹,露宿街頭之後,十五歲的他硬生生將自己活成了乞丐。
一身髒亂不說,幾日不曾打理的頭髮與那樹枝上的鳥窩無異。
「那日,也是這般春光明媚吧!」他說。
餓及的他,挑來選去,冥冥中竟選了鳳寧的馬車撲了過去。原想著訛頓飯食,或許還能敲上幾個銀角頭。
沒想到那豪華馬車之內,竟卧著一個與自己年歲相當的孩子!只一眼,他們相視笑了起來。
也是那日,吃飽喝足,鳳寧還親自為他束了發。那條髮帶,他自今還小心珍藏著。當時鳳寧探聽他的身世。
混賬的他,為博取同情換上幾日舒坦日子,不僅編了個爹死娘殉情的戲碼,還把家族中的勾心鬥角演變成了,親情欺辱與豪奪。
反正,他幾乎把所聽過最可憐的身世,都編到了自己身上。
「你不過也是個孩子,還拿我當個孩子騙。」鳳寧陷入沉思當中,時不時的,想到有趣的地方,會勾勾嘴角。
系著髮帶,東毅回想到,自己那時也是混賬到沒了過際,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花著人家的銀子,最後還想將人家騙了去賣,想著換些銀子,換個地方遊歷。
也是自己大意失荊州,結結實實的被鳳寧收拾了一通。不僅沒將鳳寧賣掉,倒把自己賣給了他。那張賣身契,至今應該還在鳳寧手中吧!
「今天你精神不錯,咱們去走走。」蹲下身,伸手握著鳳寧的腳,楞楞的有些失神。或許是因為走得少了,他的腳很軟,好似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的。
腳被抓著的鳳寧,只覺這樣的動作很是尷尬,微微抽動,奈何身體力氣太小,和不動沒有什麼區別。
只好略帶尷尬的提高嗓音喊了聲:「青藍!」
回過神來的東毅,掩去微紅的面,昴頭露出笑臉。「別喊了,我把他們打發了。反正也服侍不好你,不如我自己來。」
說完,拿了狐裘給鳳寧穿上,忽然將他打橫抱起,就這般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鳳寧不是沒被人這麼抱過,少時體弱不易出行,每每上攆下攆,都得下人們這般將他抱過去。
出神間,一陣風佛來,鳳寧只覺脖子一冷,不自覺往那熾熱的胸膛靠了過去。
「冷嗎?」東毅問著,將頭埋了下來,想為鳳寧擋去更多的風。
就在這一瞬,兩人目光相對,鳳寧只覺心跳稍顯異常,急忙叫東毅將他放下來。
若論不自在,此刻沒人會比東毅更不自在。就在方才那一刻,他差點失神在那張魂牽夢縈的容顏里。
尋了處避風且風景不錯的大石后,他才將鳳寧放了下來。二人並身而坐,都不言語,同時將目光投向了遠處。
各自陷入了思緒當中。有那麼幾瞬,東毅那隻圍於鳳寧身後的手,微微動了,想要將那靠於身側的男子,擁進懷中。
然一瞬之後,他的手終是僵住了。他害怕,害怕自己的真心被寧知道。害怕寧將他視作異類,更害怕本就不多的時日里,再也見不到他。
東毅無奈的長舒了口氣,昴頭看向風和日麗的萬里晴空,曾聞天意,他卻想不明白,這天為何偏偏對他一人不公。連個傾吞內心的機會,都不曾留給他。
而鳳寧目光卻是落到不遠處的觀景亭處,尤記得瑤兒上次來時,也是這樣的晴空萬里。只可惜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或許這樣更好吧!
二人各自思念著,心底那絲只能藏於心底的情愫。不多時,僕人悄聲前來,傾身上前伏於東毅耳邊低語半晌。
東毅臉色變了幾變,遣退了下人。以天冷為由,將鳳寧又抱了回去。只是回去路,他只覺似有千斤墜於腳踝,步履艱難。
原著鳳寧本就體弱,出去折騰這麼半晌,他也乏了。回屋被東毅逼著服了葯,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離開仙睨居時,東毅不時回望,心底的堅持與不甘似於心間打翻,翻湧的情緒久久無法平靜。
吻星樓乃是鳳宅角落處一無人居住的小院,因著位處賞星觀月最佳的位置,而得名吻星樓。
一屋一廂的別院,雖大不,卻極為別緻。依牆而建的賞月閣之下,荷糖佔去了一半的院子,睡蓮荷包此時已經冒出水面。
東毅於院前遙望角落裡的賞月閣,心底無數感慨化成了一池春水。時值傍晚,堂屋與西廂都已經掌了燈。
提著食盒過來的丫鬟,見著他,臉頰微紅,忙請了安。
「她何時入的府?」他問。
丫鬟伏著身,不敢起來,規規矩矩的應答著。東毅拿過丫鬟手中的食盒,道了句:「再去拿一份,請那位公子在西廂中歇息。」說完,沿著蜿蜒的小徑,往堂屋而去。
沒有敲門,東毅堂而皇之的推門而入,裡面的人驚得站起身來,方才洗過的頭髮,因著未乾,還未髻起。
見著他,倒顯得手忙腳亂起來。
「就這樣吧!倒是更像她了。」東毅將食盒放到桌上,戲謔玩味且毫無忌憚的來回打量桌前女子。
「許久不見了,東掌事!」柔柔弱弱的嗓音,似天生魅骨,讓人聞若仙樂。
「若非你像極了她,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我!」東毅再次狠狠的將李婉兒的自尊,踩於腳下。
流放極地一年,這李婉兒也不知用了何種手段,竟絲毫不見衰相。一點都看不出,是被流放做過苦力的人。
而此時的西廂房裡,小丫鬟將提著的食盒放到桌上,輕聲道了句:「大叔,晚飯請你一人食用。你家小姐那邊,已經送過去了。」
道了謝,消瘦得似紙片人般的男子,看著鏡中的自己,臉上泛起了苦笑,爬滿傷口與繭子的手,撫過兩鬢銀灰之色。
這樣的自己,更沒資格與她並且而站了吧!可他就想守在她的身旁,以他的方式,為她遮風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