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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初登臨溪山

  第8章 初登臨溪山 

  這個暑假張志軍跟著爹扛起鋤頭下地了,作為勉強混到了畢業證的中學生,他是沒有本事能進學校教書的,這一點他姐張芳就比他爭氣的多了。 

  張志軍從小散懶慣了,找棵遮蔭的大樹,臉上蓋片荷葉就開始打盹兒。等太陽落了山,就能扛著鋤頭回家吃晚飯了。 

  還在夢裡美著呢,一根狗尾巴草在他腳心搖來晃去。忍不了這股癢勁兒,張志軍撐腰坐了起來,看清了眼前人,比看到鬼還可怕:「大祥哥。」 

  張家祥笑眼眯眯的丟了手裡的狗尾巴草,還不忘輕輕踹他兩腳:「軍子,起來幹活。」 

  張志軍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祥哥。這不一骨碌爬起來,拿著鋤頭就利索的下地了。 

  毫不誇張的說到了秋天,張志軍家有一半收成都得是張家祥這個監工的功勞。種地是體力活,可辛苦,頭兩天張志軍得手裡都磨出了好些個水泡。 

  於是他開始期盼著,兩年,應該很快就過去了。他跟小六早就約好了,等畢業就一起種地嘞,小六我在地里等你。 

  想到這,張志軍覺得自己怎麼也得當個榜樣。到時候就像大祥哥教自己一樣,威風的扛著鋤頭站在小六面前指揮: 

  小六,你這個鋤頭揮的不行啊,看軍子哥教你。 

  小六,你這個苞米都蔫了,大中午不能澆水啊。 

  小六,你這田壟上的草長得都比豆苗高了,什麼,你分不清草和豆苗?來軍子哥教你。 

  張志軍還美著呢。 

  張家祥一把捶醒他,真想知道他的腦袋裡面裝的是什麼大糞:「樂呵什麼,下次別再把豆苗除了。」 

  「好嘞。」張志軍動作利索的開干,自己錘小六的時候,要力氣輕點才行。 

  某一天,張志軍扛著鋤頭,特意繞路經過小六家門口時,聽到了屋裡磁帶滾動的英語聲。 

  他倒了回去,敲了敲窗戶。 

  小六打開了窗,她身邊還坐著張誠年,正在輔導她的功課。 

  張志軍放下鋤頭,深感自己受到了欺騙:「咱不是約好了嗎?小六你咋還不守信用呢,竟然背著我偷偷學習。」 

  「你們約好了什麼?」張誠年停下了手裡的筆。 

  小六抬著頭,面對軍子的質問一時還沒想起來。 

  「我們說好了初中畢業一起種地啊。」張志軍強調。 

  小六點頭,表示確有其事。 

  看著一片紅海的試卷,張誠年表示認可:「這樣的成績下去,確實畢業就回來種地了。」 

  聽到張誠年總結的答案,軍子終於心滿意足的離開。 

  這個暑假,張誠年被老六叔請來,給小六惡補文化知識,她的英語和數學最差,英語么就是死記硬背,每天張誠年給她布置英語背誦任務,要是沒完成,他就拿著她爹的雞毛當令箭,狠狠的拿著戒尺敲她的掌心,這個小老師還像小時候一樣盡職盡責。 

  數學他會跟她講清楚解題思路,在邏輯性方面,小六的悟性很高,因此教過一次后,基本就能梳理的差不多。 

  自認為不錯的語文在張誠年眼裡也爛的跟大糞一樣,他說小六你的課外閱讀量太少了,隔天就搬來了一摞世界名著給她看,這些書的頁面整齊,紙張已經泛黃,頁邊上有細微的紙絲,顯然是主人經常翻閱十分珍惜的東西。 

  小六伏案做題的時候張誠年就坐在一旁看書,他的課本跟小六的課本不一樣,前者書上滿滿都是筆記,後者光潔如新。 

  捂著自己的課本,小六臉紅了。她把書拿遠了些,不想給他看見。 

  張誠年一本正經的放下書,打量她片刻:「小六,你臉紅什麼?」 

  被他這樣盯著,小六的臉更紅了。 

  張誠年勾起唇角,笑話她:「是不是突然發現你誠哥秀色可餐,知道自己以前狗眼看人低了。」 

  小六實誠的點頭,確實秀色可餐。 

  「你們學校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小六放下書,小聲八卦道。 

  「沒有。」張誠年面色自若。 

  「騙人。」小六抓住他的小辮子:「你物理書第十四頁有一封女孩子寫的信。」 

  「是情書哦!」小六顯然偷看了,她特意補充。 

  張誠年翻開物理書,抖了抖,一個白色精緻的信封落了出來,他看了眼隨手裝進了書包里,正好因材施教:「小六,如果以後有男孩子給你寫情書,一定遠離。」 

  「為什麼?」小六好奇。 

  「專心讀書。」 

  張誠年的內心堅定,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窗外的蟈蟈叫的人心裡痒痒,小六看著一隻小蜻蜓落在窗欞上,她起身一朴,神情得意的雙手捧著它。 

  張誠年的戒尺敲開她的拳頭,不著痕迹的捏起落入魔掌的小蜻蜓,粗糙的手指輕輕把玩著它的一對小翅膀,然後又小心的放回窗欞上,蜻蜓便撲棱著翅膀飛回窗外的一片夏色里。 

  池塘的荷葉舒捲,蓮蓬曲直,小蜻蜓落下了。 

  張誠年握著筆翻動書頁,微風吹起他細碎的頭髮,曾經熱衷蟈蟈兒的少年不為所動,道心堅定。 

  後來,再也沒有一隻蜻蜓,能引她分心。 

  到了最熱的時候,田裡的活也沒那麼忙碌了。大祥他們來喊了幾次打牌,可小六要複習初一的內容,跟著軍子玩了一年,她落下的課程太多了。 

  大祥哥他們又來敲窗戶了,小六連窗都沒開:「不去。」 

  「不打牌,我們去臨溪山。」這次來喊的是張紅和張芳。 

  窗打開了,小六探出好奇的腦袋:「去臨溪山幹嘛?」 

  「這麼熱的天?」小六指著天上灼熱的大太陽:「還去爬山?」 

  「明天趕早去,三點鐘,起不起得來?」張芳通知她。 

  小六剛背完一篇英語課文,表現良好,於是轉過頭眼神期盼的看著張誠年。 

  「如果你讀書有這份積極性就好了。」張誠年點點頭。 

  「我們去。」小六回應:「明早趕牛坪見。」 

  三點鐘天色還是黑的,夥伴們人手一盞手電筒碰頭。趕牛坪位於臨溪山腳,從這裡開始攀登,是最好走的一條路線。小時候他們最常在這一片放牛,但從沒上過山頂,因為大人們總是嚇唬孩子,說山上有怪物專門抓不聽話的小孩。 

  臨溪山坡體較緩,整體較為平坦。整座山覆蓋的植被是大面積的草甸,小六的手電筒掃過一處水潭時,還能看見清澈的水底,有幾尾黑色的游魚。 

  四點鐘的時候,天蒙蒙亮了,隱約能看見穿梭的羊腸小道,夥伴們坐在一處裸露的岩石上歇腳,現在正是灃水季,身後一個兩米多高的小型瀑布,水聲濺落,淙淙錚錚。 

  張誠年看著這片水潭,小時候男孩子們一起洗澡,衣服一脫便如一個個光溜溜的泥鰍鑽進水裡。等撲騰的舒服了,再把牛的繩子解了,牽它們進去搓乾淨。 

  這片池子的水不足兩米深,牛喜歡賴在裡面,如果騎在背上,小孩子的頭剛好可以露出水面。牛蹄子若是蹲下,小孩便抱著牛脖子沉到水裡閉氣。誠哥兒的牛每次都能算準時間,差不多了便站起來讓小主人吸幾口新鮮空氣。有時候牛也會懶懶的在裡面走幾步,孩子們便覺得像是駕著船緩緩撥開水面,或是幻想天外俠客駕雲飛騰,一幕幕還像是昨日時光。 

  不曾想光陰如劍,歲月如梭。小時候天天玩在一起的一群人,如今長大了,半年才能聚的齊一次。 

  大家坐在岩石上,啃著紅妮兒準備的大餅和饅頭補充體力,渴了也有新鮮的瓜果。小六背著阿爹種的香瓜,大祥哥力氣最大,給他擰著一掰,香瓜便崩開了,金黃的瓜瓤飄香,清甜四溢。她捧著一瓣香瓜,還沒吃兩口便被軍子搶走了。 

  腳下搖曳的草茵上沾著露珠,眼前清晨的微風拂過面頰,路程已過了大半,天邊也像魚肚翻了層白色。 

  休息片刻再往上走,就是他們從未到過的陌生領地了。小六算是一群人里體力最差的,她像小時候一樣跟在哥哥姐姐們後面。 

  到了陡坡路段時,大家一個拉著一個往上走,大祥在前面開路,跟在他後面的是張芳,軍子還想去後面牽著小六,被她姐不耐煩的一頓河東獅吼,他只能不甘不願的牽著她姐的手,再拉著紅妮兒。然後跟著的是張誠年和小六。 

  張誠年的手掌比小時候更寬厚也更粗糙些,小六被他握著,覺得十分安心。他的力道很穩重,身形在高處站穩了才伸手拉她,小六被輕輕一帶,就能躍上去。有時候她步子邁大了些,離得他很近,能聞到他身上皂莢樹的香味。 

  小六意識到,靠近他心跳會加速。這種感覺,很奇妙,緊握的手掌彷彿傳遞著微微的電流,心裡一陣酥酥麻麻的騷動。 

  小時候他們牽過很多次手,都沒有這次令她心動。 

  觸到他手掌上的一層老繭,小六的手指忍不住輕輕摩擦,她的手心只有他一半大小,他一攏就能包裹住,把握著力道微微捏疼了些。 

  他俯瞰著她,眉梢微微一挑。 

  天邊第一抹朝陽探頭的時候,他們也快抵達山頂了。 

  朝陽升起,每一刻的光暈流轉的韻味都各不相同,霞光一點點的浸染大地,這一刻,雲破日出,天地吞吐,峭麗異常。 

  此時雲一團一團慢慢聚攏了,像天上的雲落在腳下。溶溶曳曳山上雲,潺潺湲湲山下水。高山穿雲入霧,山河畫卷波瀾壯闊。 

  這一刻,站在山頂,俯瞰眾生渺小。 

  天壤地別,雲泥之間,山河如此絕色。 

  一行六人,並肩而立。他們不是此間的遊客,而是真正生長在這裡的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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