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雲泥間> 第1章 月是故鄉明

第1章 月是故鄉明

  第1章 月是故鄉明 

  主角表—————— 

  周頌:小名小六。她六歲時被爺爺送去鄉下,在養父母和朋友們的影響下,從木訥笨拙的女孩長成明辨是非、勇敢不屈、勵志陽光的少女。最終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一流學府,從事地理科研工作。 

  張誠年:周頌求學的引路人,他長相出眾,心性堅定。在創業成功后開始追求年少錯過的愛情,並為家鄉的建設貢獻力量。 

  張芳:小六的童年玩伴,她出生重男輕女的家庭,敢於對抗命運。因為逃婚,投奔遠在長沙求學的周頌,寄人籬下又面臨周頌生母的嫌貧愛富,憑自己的勤勞和努力贏得了尊重,她在名利場里逢迎虛偽,最後受周懷明影響選擇回報家鄉。 

  蔣樂樂:周頌長沙求學時候的好友,她是獨生女兒,備受寵愛長大,影響了張芳對女性的認知。 

  馳曳:周頌的第二段感情,兩人因為相親走到了一起。他是家世優渥性格洒脫的花花公子,在喜歡周頌后改變了對感情不負責任的態度。 

  周老六:小六養父,雖然是一個農民,但能識文斷字,明辨是非,因為他童年過的艱辛,收養被家人拋棄的周頌,在周頌的親生父母出現后選擇放手成全。 

  周懷明:周頌生父,位高權重廉潔清正,不負職責和使命,想彌補女兒和家庭。 

  馮依:周頌生母,出生優渥,思想倨傲,看不起農村人,最後明白雲泥之別不是物質的差別,而是精神思想的差別。 

  溫老師:傳播思想的老師,桃李滿天下。 

  張家祥:小六的童年玩伴,參軍戍邊八年,退役后響應號召,參與建設家鄉。 

  老顧:張誠年初入職場的同事,一個世俗圓滑的普通工程人,他知足常樂。 

  周禮:周頌的弟弟。 

  正文分割線———— 

  90年代末,那時正是計劃生育嚴打的時候。儘管路上貼的宣傳標語都類似——生兒生女都一樣,女兒也是傳後人。但思想傳統的中國人卻一時難已改變。 

  在湖南山區一個與世隔絕的村落——燈芯橋鄉,此地由於貧窮沒落太多的年頭,祖上的根源已無跡可尋,薪火後人都姓張,傳承世代耕種在此。 

  周老六,鄉里唯一外姓的男人,他是個農民但能識文斷字。年歲已近四十,至今膝下無兒無女,夫妻兩便旁算著領養個孩子。 

  俗話說養兒防老,有個小子才算續了香火。 

  他早先在長沙城做過木匠,有些人脈關係,夫妻兩聽人介紹,搭班車去了一趟長沙城,還真相中了一個兩歲左右模樣周正的大胖小子。哪知這門路已經做成了一道生意。 

  中間介紹人連老六家的情況也不詢,家住何處、家中人口、經濟條件他一概不關心,他唯一在意的只是手裡的孩子能不能賣個好價格。這是個謹慎的生意人,信息身份概不透漏,場所也是臨時的,每個孩子已經暗中標好了價格。 

  周老六雖文墨不通多少,但性格剛直,能辨是非黑白。心知這是斷子絕孫的生意,利落的打消了念頭。 

  兒子在市面上是搶手貨,聽好事的人說沒兩天就有人領走了。買主家裡生了三個都是女兒,後來媳婦兒生不出了。在執念驅使下,咬咬牙買了個小子回家傳宗接代。 

  媳婦兒張富英這些年把葯當飯吃,肚子始終不爭氣,只能一個人時偷偷的摸著淚花。 

  直到周老六一位在長沙的遠房親戚來信,說自家有個年齡適合的妮子,因為家裡條件困苦,多一張嘴負擔太重,給口飯吃就行。 

  這門親戚遠了不知多少道彎,周老六壓根想不起這號人。 

  富英對這事兒十二分上心,雖可惜不是個小子,但好歹也與夫家沾了些親,也算血脈相承了,比外面不清楚底細買來的總是強。 

  這一宿,一向念叨節儉的富英,把煤油燈挑的光亮,也不再為那一點油錙銖必較了。紙上一行行字沉浮,她的心緒被高高吊起,富英心裡頭盼著,又怕期望落空。 

  周老六拿起他珍藏的舊筆桿,筆頭已經有些磨花了。在信中先簡單的問候了這位不知道哪處的遠親,然後聊到孩子,寫明只要身心健康、模樣正常即可。又介紹了夫妻兩人的家庭情況,最後表明如果跟孩子有緣,一定會將她當成親生閨女疼愛。 

  大清早便揣在懷裡去鎮上的郵局回了信。 

  左右盼了半個月沒等到回信,便有個陌生中年男人抱了個小姑娘敲開了他家的門。一大一小風塵僕僕,據說一路上轉了七八趟班車,顛簸了兩天的路程,又翻過兩座山頭,才到這邊。 

  男人抱著的孩子不像鄉下姑娘。及腰的黑髮又長又亮,衣著體面,踩著雙乾淨的小皮鞋。皮膚乾淨白皙,沒有風吹雨淋的痕迹,怎麼也不像是窮人家養出來的孩子。 

  她神情有幾分獃氣,又一直被人抱在懷裡。男人將她放下地後走路便左搖右晃,連站久了也難以維持平衡,顫顫的搖擺著。 

  周老六和妻兒相覷片刻,便在心裡拿定了主意。 

  客氣的請人家吃了個飯,手頭雖拮据,仍體幾的準備了些微薄的路費,商議好下午便辛苦些把小妮兒捎回去吧。 

  男人為難的表示他只是被臨時委託來送個快遞,哦送個人。具體情況他不清楚,而且路那麼遠,你們自己送吧,找不找還得到另說。 

  男人是個老油子,見夫妻兩不好糊弄,便嘴上答應,他解完手把小妮兒帶回去吧,結果解手的功夫他從茅屋翻窗戶跑了。 

  小妮兒呆愣的站在院子里半晌,神情慢慢開始慌張,彷彿終於知道自己是被拋棄了。先是鼻頭髮酸,而後眼淚一顆一顆的落下。她是個乖孩子,懂事的並不出聲,只是慫著肩膀嗚咽。一個六歲的小女孩,無措的站在這個陌生的環境里,圍繞她的是晦澀的鄉音和兩張生疏的面孔。 

  是夜,缺了一瓣的彎月掛在夜空中,溫和的月色灑落在舷窗上。 

  結實的老木床上,趴在女人身側的小妮兒終於睡熟了,還吐著輕輕的鼾聲,富英小聲發問:「小妮兒穿的衣服,不像是吃不起飯的人家。」 

  「家裡人特意給她置辦了一身新衣。」周老六睡在另一側,他早已經覺察出了不對勁,卻不忍拂了妻兒僅有的期望。顯然是寫信的人刻意隱瞞了真實信息,給這個小妮兒隨意捏造了個身份。他本也不對遠房親戚抱有期望,卻還是因為被人耍了一道而懷有惱怒。 

  他想,小妮兒只是神色痴獃,應該不是傻子。 

  腿是沒問題的,走不穩總能去醫院治好。 

  可他想這些做什麼呢? 

  他又盤算著等天光了,便去鎮上搭一趟早班公車把妮兒送回城,尋她的家人。 

  南方的梅雨便在這個時節落下了,雨聲淅淅瀝瀝,從屋檐串著珠子鑽進青石板的苔蘚叢里,整個世界都被打的濕漉漉。雨一下便好幾天,不見停的趨勢,衣服也被這天氣悶出了霉味兒。 

  等雨停了,路才好走。 

  連綿的雨又細細密密的下了半個月,河裡也漲了水,淹沒了燈芯橋,這橋是鎮子通往外面唯一的紐帶。 

  等水退了,才能過橋。 

  周老七披了蓑衣,冒雨扛著鋤頭,去田壩子上挖溝引水。怏怏的青稻被雨壓倒一片,沒有幾分精氣神。 

  而他用布滿老繭的雙手一下下揮著鋤頭,連成了一條溝渠,田裡的積水嘩嘩的湧進河壩里。 

  這樣等天晴了,他辛苦耕耘的禾稻又能筆挺的生長,堅韌不拔,生機無限。 

  周老六年輕時候學過手藝,是個半拉子木匠,除了靠此吃飯以外,他總能精巧的變出一個個花樣,有時是一個竹蜻蜓,有時是一隻草編蚱蜢。 

  而現在它們都在小姑娘懷裡,她痴痴的神色褪去了,乏善可陳的表情之外,映襯出的是純真的滿足的眼眸。 

  等雨停了送她回家嗎? 

  他福至心靈,原來獃獃的小孩,就像禾苗一樣,只需給她鬆鬆土,施施肥,就能在陽光雨露中茁壯成長。 

  這位善良淳樸的農民還不知道,他勤懇培育的種子未來穰穰滿家。 

  初夏時節,天氣陰晴不定。周老六家離田壟近,偶爾會有幾個扛著鋤頭的鄉民跑進來躲雨,他們卷著褲管坐在敞亮的堂屋裡,等雨停的功夫話著家長里短。老六媳婦兒便會熱情的送上幾碗涼茶消暑。 

  看見屋裡的「小六」姑娘,鄉民們不禁打趣幾句。 

  村裡誰不笑老六傻呢? 

  今天被雨趕進來的是浩浩蕩蕩的放牛小隊,這群童子軍嘰嘰喳喳擾的比麻雀還煩。他們個子還沒有牛高,人手甩著一根柳枝削成的小棍。 

  落在最後的是一個牽著水牛的小蘿蔔頭,水牛昂首闊步體格結實,鼻孔上穿著的牛橛子被一個渾身濕透的小童緊握著。 

  周老六扯著嗓子招呼:「年哥兒,下次要是再淋這麼大雨,莫管牛,娃兒先往屋裡跑,傻愣愣的木頭腦袋,這是「水」牛。」 

  湖南山區的方言的語調本就平仄起伏,他特意把水字咬了個重音。 

  小豆丁們人手捧著一個香噴噴的糯米棕笑得人仰馬翻,粽子是老六媳婦兒剛蒸出鍋的,白胖胖的餡兒還冒著熱氣兒,鮮甜的棕味滿屋飄香。 

  在裡屋擺弄著草編蚱蜢的小妮兒也循著味探出頭來。 

  「你是誰?」放牛小隊的豆丁們瞧見了門后的身影,一個膽子大的娃兒先開口。 

  門后的身影膽小的縮了回去,只能隱約瞧見個影子。 

  富英嬸在圍裙上擦乾淨雙手,她推開門,牽起裡屋的小丫頭走出來,嘴裡熱情的介紹道:「瞧瞧我家小六,怕生的很,你們這些小饞貓吃了嬸子的粽子,以後玩兒可得捎上她。」 

  兩個小妮兒湊了上去,直白的打量著她。小子們只好奇的掃了一眼,他們更熱衷於聚在角落裡討論誰的蛐蛐叫的更響。 

  一個粽子顯然收買不了這些貪吃的小鬼頭,周老六卷著煙葉補充道:「你們嬸子會的多著呢,酥脆的炸貓耳朵、香噴噴的炒米果子、還有津甜的糖油粑粑」 

  小子們聽的都嘴饞了,玩蟈蟈之餘也不忘應聲:「我們肯定帶著她玩。」 

  「嬸子,你怎麼生出這麼大的小妮兒?」 

  「你叫什麼名字?」熱心的小夥伴一個個點過去:「這是紅妮兒、我叫張芳。」 

  角落裡斗蛐蛐的男孩張芳也沒數落下:「大祥,年哥兒,最矮的那個是我弟弟軍子。」 

  小六神色呆愣愣的,她思考的臉憋紅了,像隔壁村的傻丫頭,是沒有人會跟傻丫頭玩的。 

  小豆丁們其實對多一個少一個玩伴並不在意,他們此時想的只有貓耳朵、米果子、糖油粑粑,便找補著話題:「你頭髮長的又黑又亮,真俊兒。」 

  當地人燒皂莢水洗頭,但頭髮長了,便容易長出虱子,因此女孩們都留著方便打理的短髮。 

  雨漸漸停了,張芳還意猶未盡的跟小六有一搭沒一搭的嘮嗑,其實兩人語言不通,大多時候牛頭不對馬嘴,她的眼神時不時瞟了一眼桌上的果盤。 

  直到周老六把紅漆木桌上最後一個粽子遞給張芳,嘴饞的小傢伙捧著多得一隻的粽子,這才心滿意足的撒歡溜走了。 

  周老六喜歡聽花鼓戲,時常哼幾句。他哈著氣從后廚端著燙手的海碗出來,待冷了些便剝去了葉子,露出圓滾滾的粽餡兒,順著粽葉飄出的香味兒比方才更濃郁,聞著便生津。不似先前的粽子白凈,這隻顏色深些,還飄著肉香。 

  周老六把它串在筷子上,放到小妮兒的碗里。 

  小六是唯一一個沒有吃到粽子的小孩,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滋味從舌尖蔓延到了心頭,甜滋滋的像灌滿了蜜。 

  五月五,到端陽。 

  門插艾,粽子香。 

  飲黃酒,放紙鳶。 

  午時水,佩豆娘。 

  五彩絲纏手足腕, 

  龍舟下水喜洋洋。 

  端午節的傍晚,燈芯橋熱鬧了起來。 

  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來了,大人們零零散散扎堆著,男人們在岸邊練習划槳,準備賽龍舟。 

  小豆丁們聚在一堆,各各手足腕上纏著五彩絲,胸前配著香包,額間點上了一輪硃砂印。 

  小六比較熟絡的朋友只有張芳和紅妮兒,富英嬸子把她抱過來,走的時候叮囑張芳多照顧小六兒。張芳倒是答應的好的,可轉眼就忘了這號人,她跟著一群小妮兒玩的不亦樂乎。 

  紅妮兒不愛說話,所以沒那麼好的人緣。 

  小六的方言進步飛快,她在語言方面很有天賦,於是主動開口:「怎麼好久不見你們了?」 

  每當下雨的時候,小六便開始期待。可盼了好幾天,也沒有放牛小隊的身影。 

  「我們要上學。」紅妮兒說:「可是也許下學期我就不讀了,我爹娘說女孩子讀書沒用的。」 

  「為什麼沒用?」小六繼續好奇。 

  「因為上完學還是得放牛呀,而且上學的路太遠了,課堂很無聊,比放牛還累。」紅妮兒解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