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鹿亂撞
第27章 小鹿亂撞
「哦,陳現林家呀,我知道,他們家在大馬路邊上,從我們家出去,都要往他們家門口過。」
「那正好,你每天可以送我回家。」
「啊?!」
「哦,我是說,我們每天可以同路,有個伴。」
陳詩昊看著白梅傻瞪著的大眼,低著頭半掩著嘴呵呵地笑了起來:這女孩兒,跟那天在鎮上看見的樣子,一點都沒變,簡單,質樸,陽光而水靈,那張臉.以後好好收拾一下,應該會是一張動人的面龐
他覺得自己有些想多了,忙「咳咳」著甩著手往前猛走了幾步。
陳詩昊心裡的小樂曲,白梅當然不知道,她還以為陳詩昊肯定忘了自己這個髒兮兮土唧唧的乾癟小瘦猴了。
白梅望著陳詩昊的背影,不禁怔住了。
男人捂嘴簡直就是怪物,可陳詩昊這低頭抹嘴甩手大步闊走的樣子,簡直就像電視劇里風度翩翩的男主角,而她,彷彿就要變成女主角。
白梅的臉又不自覺地開始升溫了。
心裡瞬間蹦出七八十來頭小鹿「砰砰砰砰」亂撞。
想什麼呢?人家城裡人,還是大學生,家世好長得好,怎麼會看上你這個黃毛野丫頭?況且,人家還是老師,你一個窮學生,瞎做什麼美夢?
白梅想著想著,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刮子。
這響亮的一巴掌拍下去,總算是把心裡橫衝直撞的小鹿趕走了,臉也漸漸恢復的正常。
「你怎麼了?」
陳詩昊停下腳步。
「哦,沒什麼,剛剛有個大蚊子,釘在我臉上咬我吃我的血,我把它打死了。」
白梅拍了拍手,無所謂地笑了笑。
陳詩昊看了看她的臉,搖著頭笑了笑,繼續往前走去了。
白梅訕訕地跟在陳詩昊後面,一路無話。
雖然嘴閉得緊緊的,但白梅心裏面可是熱鬧得很。
陳現林什麼時候有了弟兄了?
她媽不是只有他一個兒子嗎?
難道,這個陳詩昊是遠方親戚?
「那個,陳老師,陳醫生,他是你親大伯?」
白梅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心裏面很難藏住事,況且,她覺得問他這個問題也不算什麼過分的事。
「嗯,當然是了,不是親的,難道是假的?」
陳詩昊笑著拍了拍白梅的書包。
哎呀,媽呀,他拍我書包了!
白梅心裡的小鹿又要開始亂撞了。
「哦!」
白梅趕緊低下眼,她怕他看出什麼。
「諾,那就是陳醫生家,我先回去了。」
站在小路與大馬路的介面處,白梅沖陳現林家指了指,就反手托著書包,飛快地跑開了。
再不跑,她心裏面的小鹿就要撞出來了。
「白梅,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剛一進門,秦玉蘭的聲音就從灶房裡傳出來了。
「我今天值日,媽,我放下書包,馬上就過來。」
白梅進屋放下書包后就趕緊挽起袖子到廚房打下手幫忙。
「姐,我今天在操場上看見白圓了,她媽給她交學費了?」
白梅一進廚房,白風馬上就將手裡的火鉗塞到白梅手裡,嘿嘿笑著往灶房門口跑去。
「你回來,就知道偷懶取巧。」
白梅揪住白風的耳朵,把他痛得「嗷嗷」直叫。
「姐,你輕點,我已經燒了好一陣火了,你回來了,當然該你來咯。」
白風側著身子,使勁往外拱,奈何白梅力氣大,他始終是在原地打轉。
「你臉上的疤好了就忘了疼了?又跑去找白元?你信不信,我用火鉗再在你臉上烙一道疤?」
白梅一手揪著白風的耳朵,一手舉著火鉗在白風面前晃悠。
「好了好了,別瘋了,白風,快,去豬圈屋抱兩捆柴禾過來。」
秦玉蘭笑著掰開了白梅的手。
「媽,你看看他,老是去找那個白癩子,總有一天,還要吃虧。」
白梅望著白風的背影,狠狠地跺了跺腳。
「哎,對了,白月呢?」
白梅環顧了一下灶房,沒看見白月。
「她跟著白中去小河溝捉螃蟹去了。」
秦玉蘭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怎麼還沒回來,天都快黑了。」
白梅望了望天空中慢慢灑下來的黑幕,有些擔心。
「你還知道天都快黑了,這時候才回來。」
秦玉蘭一邊淘米,一邊白了白白梅。
「我不是值日嘛,而且,我們新來了個數學代課老師,媽,你猜,他是誰?」
白梅滿臉期待地望著秦玉蘭,掩飾不住臉上的興奮。
「你這丫頭,你的老師,我怎麼能猜得到。」
秦玉蘭將米下到鍋里,頭也沒抬地笑了笑。
「哎呀,媽,你就猜一下嘛。」
白梅放下火鉗,拉住秦玉蘭衣角,不依不饒。
「哎呀,你這死閨女,凈說這些沒用的,好好看著灶里的火。」
秦玉蘭用沾著水的手指輕輕扣了扣白梅的腦門。
「媽,我跟你說,我們新來的數學代課老師是陳詩昊。」
白梅見秦玉蘭不配合,就自己說開了,說完就又期待地看著秦玉蘭。
「嗯?陳詩昊?嗯,這名字起的好,挺好聽的。」
秦玉蘭想了想,點了點頭,就又忙開了。
「哎呀,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個陳詩昊姓陳,陳現林姓陳,你就沒覺得他們可能是親戚?」
白梅一直都知道秦玉蘭和陳現林的事,當然,僅限於白武死後陳現林請人說媒之後的事。
她當時其實還是挺希望秦玉蘭和陳現林在一起的。
「白梅,我今天才發現,你讀書都讀到牛pi眼裡去了,難道,兩個人一樣的姓就一定是親戚?」
秦玉蘭伸手在白梅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以示懲罰。
「媽,你怎麼這麼看我,你就對你女兒這麼不自信?我剛剛說那些是故意逗你的呢,人家陳詩昊親口說了,陳現林是他親大伯。」
白梅嘟了嘟嘴,重新回到了灶膛錢的小板凳上。
「是他親大伯怎樣?不是他親大伯怎樣?跟你有什麼關係?好好燒你的火,讀你的書,什麼時候也學著別人嚼起舌頭來了?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秦玉蘭黑下臉來,事情都過去了,她不願再跟陳現林有什麼瓜葛。
在這白家溝,米粒大點事,也能讓人嘈得葷七素八。
「那個爛婆娘,我們家白貴在外面累死累活掙錢供他們幾個,她倒好,白貴回來,連一盆熱的洗臉水都沒有,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呀」
柳世碧的尖利的哭嚎聲為即將降臨的夜幕平添了一抹恐怖。
「白梅,你看著鍋里,我給白貴端洗臉水過去。」
秦玉蘭無奈地放下了手裡的火,火急火燎地端了盆熱水就朝堂屋走去。
「哼,白貴,我看,叫白鬼還差不多。」
白梅狠狠地吐了口口水。
口水還沒落地,就聽見堂屋傳來「哐當」一聲,接著就是白貴的呵斥聲和柳世碧的咒罵聲。
白梅一聽,二話不說,提著燒紅的火鉗就往堂屋跑去。
來到堂屋一看,秦玉蘭端過去的臉盆被摔在地上,熱水灑了一地,秦玉蘭捂著肚子,彎腰蹲在地上。
「媽——」
白梅提著火鉗朝白貴沖了過去。
「白梅,你過來幹什麼,快去灶房看著火。」
秦玉蘭趕緊站起來,一手揉著肚子,一手緊緊拉著白梅。
「媽,他們都把你欺負成什麼樣了,還忍?忍忍忍!還要忍到什麼時候,忍到他把你打死嗎?」
白梅哭著掙脫秦玉蘭得手,非要去跟白貴拼個你死我活。
「白梅!」
秦玉蘭尖叫著撲上來抱住她,淚如雨下。
「聽媽的話,媽不要緊,不關你白貴叔的事。」
秦玉蘭連拉帶拽的把白梅拉回了灶房。
「白梅,你白貴叔有病,下次,你再也不要這樣了,小心他犯起病來誰都不認,你打不過他的,一定要聽話,要好好讀書,知道了嗎?等你考上大學了,媽也就熬出頭了。」
秦玉蘭坐在小板凳上揉了好一會肚子才慢慢站起來。
正當母女倆正說著話的時候,白月大聲嚎哭著回來了,手指頭上還吊著一隻螃蟹。
「白月,怎麼了?怎麼被螃蟹夾住了?」
白梅把白月手指上的螃蟹弄掉,惡狠狠地瞪了瞪一臉壞笑地跟在白月身後的白中。
「是不是你把螃蟹放在白月手上的?」
白梅提著火鉗,逼近白中。
「誰說是我弄到她手上的?你哪隻眼睛看見了?老子警告你,不要張著嘴亂咬人!老子白中不怕你!」
白中吸了吸氣,梗著脖子,昂著頭,微微後退了兩步。
自從前兩次被白梅收拾過後,白中對白梅有了一些畏懼。
「嗚嗚嗚,媽,姐,就是白中,就是他把螃蟹放我手指上的,他說這樣弄的螃蟹好吃,他還說,我要是這樣弄了,他就讓他爸以後少發脾氣,少打人.嗚嗚嗚.」
「還說不是你,你這個爛心子的臭蟲,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本來就一肚子氣得白梅總算找到了個出氣筒,「呼」地一下就把火鉗向白中扔了過去,白中這次反應靈敏,趕緊向旁邊跑,不過還是慢了一步,腳跟被火鉗把子砸中了。
「哎喲,哎喲,你個狗ri的,敢打老子。」
白中說著,在壩子邊上撿了塊破磚頭,舉著就要向白梅砸過來。
「哎喲,我的白中啊,又被那些沒心沒肺的人整了,老天爺呀,開開眼,收了這群餓狼吧.」
柳世碧抱住白中就是一陣哀嚎。
「你們在幹什麼?過來!」
白貴挽著褲腳,穿著草鞋,正在洗臉,聽見這邊的動靜,扔下洗臉帕就面色陰沉地過來了。
白中看見白貴過來了,躲在柳世碧懷裡簌簌發抖。
「愣著幹什麼,過來!還要我說第二遍?」
白貴的聲音又冷又悍。
白中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走了過去。
「還有你!」
白貴望了望白梅,眼神里透露出老虎一樣兇狠的光芒,讓人不寒而慄。
白梅渾身起了好幾層冷汗。
不管你是老虎還是狼,老子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憑什麼命令我,老子就是不過去。
白梅強忍住內心的顫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正當白梅正在思忖之際,一個什麼東西飛過來,打在了她頭上,落在了地上。
白梅捂著頭低下頭一看,是白貴左腳上的草鞋。
他媽的,竟敢管教起我來了,又打我!
白梅怒睜著紅紅的眼睛,憋著淚,使勁瞪著白貴,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那麼,白梅希望她瞪像白貴的目光能將他碎shi萬段。
白貴也咬著牙,握著拳頭,狠狠地盯著她。
雙方之間的氣氛十分緊張,緊張得讓人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柳世碧早就停止了嚎叫,提著心,注視著。
「鞋,撿過來!」
白貴發話。
白梅不理他,仍舊一動不動。
「白月,快,給你白貴叔把鞋撿過去。」
秦玉蘭趕緊支使白月將地上的草鞋撿起來送到白貴那去。
「不,我害怕。」
白月早就被嚇得躲到了秦玉蘭身後,哪還敢上前去。
秦玉蘭沒有辦法,只有自己撿了鞋子送過去。
白貴也沒說什麼,接過鞋后,不由分說就舉著鞋往秦玉蘭身上招呼。
「媽——」
白梅再也忍不住了,順手抄起邊上的板凳,跑上前,「啪」地一聲就往白貴背上砸去,由於白貴閃躲了一下,砸到了他的腦袋,頓時,兩股細小的血絲絲就從白貴額頭上流了下來,白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白梅,你這是幹什麼呀?白貴,白貴,你沒事吧?」
秦玉蘭哭著將白梅攬到身後,趕緊摟過白貴的腦袋查看傷口。
「媽呀,殺人了呀!」
柳世碧被白梅的舉動嚇傻了,剛一回過神來就尖叫開了。
白梅扔下板凳就朝小路上跑開了。
夜風涼涼的,將恍恍惚惚的白梅吹得打了個激靈。
「白貴怎麼樣了?我真的sha了他嗎?我是不是要坐lao了?我要是坐了lao,我媽和我弟弟妹妹該怎麼辦呢?.」
白梅六神無主,一團亂麻。
她跌跌撞撞地在坡上走來走去。
「白梅。」
一個人影出現在了她面前。
「啊——」
白梅嚇得大叫了一聲。
「是我,陳詩昊。」
那個人影發出了似乎比較熟悉的聲音。
「陳,陳老師,你,你怎麼在這?」
白梅心裡叫苦喋喋,怎麼偏在這個時候碰見他,雖說平時她也沒有什麼光鮮的時候,但是,像今天這樣狼狽的樣子,是從未有的,被他看見,真是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我呀,我看月亮呀。」
陳詩昊笑了笑,彷彿並沒有注意到白梅的異常。
「噗嗤,陳老師,這月亮有什麼好看的。」
白梅被陳詩昊獨特的愛好逗笑了,這大城市裡的大學生就是不一樣,大晚上的,到坡上看什麼月亮。
「當然好看了,每個地方的月亮都是不一樣的。」
「是嗎?可是,老師說,地球上,不管在哪裡看到的月亮,都是一樣的呀。」
白梅不懂地摳了摳腦袋。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告訴你,在城市的月亮,是車水馬龍,喧囂熱鬧,在鄉村的月亮,則是溫婉嫻靜,靈動如水。」
陳詩昊抬頭看了看圓圓的月亮,又看了看頭髮凌亂地飄浮在臉上的白梅,笑了笑。
「是嗎?我就覺得有月亮的時候很亮堂,晚上睡覺不用害怕。」
白梅托著下巴想了想,始終也想不明白陳詩昊所說的車水馬龍,喧囂熱鬧,溫婉嫻靜和靈動如水是個什麼樣子。
「哈哈哈,你這小姑娘,等你長大,考上城裡的大學,就懂了。」
陳詩昊忍不住颳了刮白梅的鼻子。
「嗯,我一定考上大學,也好去看看城裡的月亮。哎,陳老師,你上的哪個大學?」
白梅好奇地望向陳詩昊。
「我呀,我上的A城大學中文系。」
「我還以為你學的是數學呢?」
「為什麼?」
「你學中文的,幹嘛來代數學課?」
「哈哈哈,你們小學的數學課,我就用高中的數學水平就可以了,哈哈哈。」
陳詩昊被眼前這個小女孩逗笑了。
「那好,我以後也考A城大學。」
「好,加油!」
「不過,哎.」
白梅忽然想起來剛剛她砸破了白貴的頭,還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呢,要是si了,她豈不是要坐lao?還有屁的機會考大學呀。
「嘆什麼氣呢?哈哈哈,你是在想白貴的事吧?我跟你說吧,他沒事,我大伯給他看了,沒傷到骨頭,就是被刮破了皮,止了血就好了。」
陳詩昊淡淡地說著,臉上一直帶著笑意。
「白梅呀,以後,別這麼衝動了,衝動是魔鬼。」
陳詩昊又颳了刮這個小姑娘的鼻子,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想幫幫她,可能是因為她那種夾縫中求生存的倔強很讓他嚮往吧。
「嗯。」
白梅用心地點了點頭,可能是這次確實被嚇壞了,也可能是陳詩昊的話太有穿透力了。
「那,趕緊回去吧,免得你媽擔心。」
白梅搖了搖頭。
她坐在地上,抱著膝蓋,不願回去。
泥土的味道夾雜著月光,悠悠地飄進毛孔里,她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歸屬感,順勢就躺在了地上。
月亮就掛在頭頂上,真圓吶。
「陳老師,這月亮,真是好看,她在看著我發光呢,是在為我加油嗎?」
「我想,是吧,老天是從不會辜負善良努力的人的,對了,你,要不,跟我去我大伯家?」
陳詩昊看著躺在地上盯著月亮發獃的白梅,彷彿看穿她心思般,提議道。
白梅想了想,她既不想現在給白貴他們服軟,又不想在坡上睡一晚,也只有去陳現林家躲一躲了。
兩個身影,在月光下,慢慢地朝白家溝口的那條大馬路走去。
這一走,就是一段糾纏不清的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