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烈龍光、烈龍霞
離開英雄會駐地后,寧宣立馬回到晉人客棧,和眾人商量了起來。
首先的疑惑就是,這破廟裡到底有什麼東西?為什麼方息壤會讓自己這樣動身?這其中會不會有陷阱?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四人當即拍板決定,當下先結伴去那破廟看上一眼,試試看能不能發現什麼。尤其是要以姚洗月的判斷為準,她是大鼎的切身利益者,又是數百年前的老前輩了,見多識廣,不容易錯漏信息。
破廟坐落在城郊處一條道路旁,這裡屬於城外,卻也不是廖無人煙的地界兒。
四周幾座青山起伏,隔著一條江河,遠遠望去,都有些白牆紅瓦,裊裊炊煙。從陽首城內往南去數里,便來到這一條官道,周圍也有些來來往往,織席販履之輩,寧宣四人跟在他們身後走去,便在這裡發現了那座破廟。
破廟是真的很破,一座寒酸的半依靠著山體內凹而建的神廟,在長久的風吹雨打和寂寞凄清之中,早已只剩下了個簡單的形體構造。它的牆體漆色斑駁,花花紅紅,老舊殘破,顯現出時間留下的痕迹。破廟的門口則有幾頂帳篷,一些赤族人在其中進進出出,寧宣路過的時候很是迅捷地掃了兩眼,發現其中桌椅齊全,有個眉心有花朵痕迹的赤族女子一邊吃著零嘴,一邊打著哈欠。
「看起來是個鍍金的大小姐,實則也是個高手,不輸給那個南庫塔木……這個赤族也真是人才濟濟啊。」
寧宣心中暗忖時,一個赤族男人揮舞著手中的棍棒來到他的面前,叫罵道,「看!什麼!看!離開,離開!」
口音十分生硬。
寧宣點頭應聲,埋著腦袋離開了。
這些赤族人身穿公服,手持制式裝備,看來甚是齊整。這也的確符合方息壤所說,赤族對這個地方極為重視,因此派遣來了組織度十分高的屬下。進而推斷,這破廟之中的東西,自然也對赤族十分重要。
「有什麼發現嗎?」寧宣又緊接著詢問姚洗月。
「那個牆體內的花紋我見過,是我生前所見過的東西……」姚洗月皺眉道,「但我需要仔細回想一下。」
果真有意外收穫。
寧宣一握拳,喜形於色,「姚姑娘,你立功了!立大功!」
「是……是嗎……」姚洗月好像有點受寵若驚,來回看著三個人,「啊,那也謝謝大家,謝謝阿勇,謝謝薛老頭……」
「這就叫高情商。」寧宣對謝易炫耀般說,「我老媽以前經常買那種書看,我從小就經常說別人喜歡聽的話,看到別人開心我也就開心了。」
「虛偽。」謝易彷彿很不屑,「聽得我噁心,嘔,嘔,嘔。」
四人離開之後,那個剛才在寧宣面前晃悠了一下的赤族男人回到了帳篷里,他收起了棍棒,忽然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睛。
如夢初醒。
驟然大變。
也不知道為何,這男人忽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他的面容明明也沒有多出一塊,少了哪裡,卻忽然從平凡之至,變得陽剛俊美,有一種無與倫比的魅力。這種魅力讓他即使衣著普通,也依然氣質出眾,彷彿一簇烈火洶洶,奪人眼球,引人注目。
其實仔細一看,才能發現他一直都這樣英俊,只是之前卻總給人一種相貌平平無奇的感覺。
他做了一個手勢,在場的其他赤族人都離開,只剩下那眉心由花朵痕迹的女子。
這個莫名其妙產生變化的赤族男人臉色平靜,對著那女子道,「蠟黃臉,一男三女,有觀察廟中的痕迹,應該是暴雪書生沒錯。他剛才來到這裡觀察此處,其中一名女子真有種恐怖的味道,若非我將自己催眠,所有內力藏於一點,也瞞不過他們的感應。」
「哦?他還真敢接下這個任務啊?」女子愣了一愣,倒也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拿起來一塊小糕點,若有所思地問,「烈龍光,你想做什麼?」
他們兩人,其實就是那一日在莽古麻身前身後,與其按摩敲腿的一對男女。
他們在莽古麻面前,只是卑微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僕從,但到了外界的赤族人眼中,卻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決定人生死的「得名者」。
「我想試一試他的身手。」烈龍光的眼神很銳利,他現在的模樣帶著一種銳不可當、勇猛無畏的氣息,既不像那一夜為莽古麻服務的卑微僕從,也不像是在寧宣面前口拙舌笨的普通小卒,這曾經的一切都是他的偽裝,「這場大鼎戰爭是許多人的機遇,主人要依靠這件事情突破玄關,方息壤要依靠這件事情乘機掌權,而我也有自己的道路要走。」
「但主人是要讓他們激活其中的古魂。」女子皺眉道,「而且他身旁還有那古代的女妖狼……」
烈龍光道,「我不是要阻礙他,只是試試他的身手。」
女子懷疑般看了烈龍光一眼,「你不是被主人給那方息壤許下的承諾給氣著了吧?」
烈龍光搖頭道,「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你我被主人收養,讓我們放棄權勢,當作族內未來的骨幹培育,我從未忘記。因為主人認為,萬物都有盛有衰,赤族已經達到了自己的鼎盛,正應了大晉的衰落。但大晉的龐大,是赤族永遠也比擬不了的。即使大晉衰落,我族旺盛,咱們要與其碰撞,也只是以卵擊石。我族還能有現在這樣的風頭,恰是因為我族太弱小,大晉還不將我們放在眼中。而我們一旦越界,就會立馬遭受到天大的責難,說是滅頂之災也不為過,所以這些權勢必須早日捨棄,全部送給晉人,才能保全我族。」
「沒錯,因為他很清楚,陽首城是遲早要還給晉人的,我們絕不可能與晉人對抗,赤族要完成復興,非得有一個長遠的學習過程才對。所以主人才收養你我,並且為我們取下晉人的名字。使得你叫烈龍光,我叫烈龍霞。」
女子聽到這裡,總算放心,一邊吃下糕點,一邊道,「同族十分不理解我們,為什麼明明達到了真氣境,卻不按照族內的傳統,取下神話傳說中的各種名號。其實你我都很清楚,這什麼『得名者』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晉人的神話傳說也好,我們的神話傳說也好,都是虛假的。這些都是人創造的東西,重要的是創造神話的人,而非繼承神話的人。晉人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就有人深諳這個道理,在天下九州第一位創造出這驚世駭俗的武學體系,創造出了屬於他們自己的真正神話,我們也早應該拋棄過往了。」
「這是智者之舉,能在危機的時候看到希望的光芒,固然重要。但在安穩的時候,看到光芒熄滅的危險,更加難得。他的手中握著讓我族真正登上天下舞台的機會。」
烈龍光語氣之中飽含著佩服,「既然主人讓我們背負一族的期待,我自然更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磨練自己的機會,今晚我就在這裡等暴雪書生。我想他既然不是那女妖狼的主人,一定是那勢力推出來的誘餌,不是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不會暴露自己背後的真實力量。我就賭他孤身前往此處,到時候我試試他的身手如何。」
「若他不如你,最好還是留手,讓他取得那東西。」烈龍霞眼看沒辦法勸解,只好叮囑,「若你不是他的對手,該急流勇退,我也為你撩陣,別真為了這種事情鬧出性命危機。」
烈龍光點頭道,「我自省得。」
……
一路上,姚洗月都在仔細思考那牆體上的花紋到底是什麼意思。
旁邊的寧宣三人,也沒有打擾她。四個人呆在一個房間里,靜靜的坐著,其中姚洗月獃獃地看著天花板思考,而寧宣則在完成謝易的武學問答,另一邊王冬枝會時不時整出一些小動作,比如摸摸寧宣的腦袋,蹭蹭寧宣的鼻子,吹吹寧宣的耳朵什麼的。
最後的玉幽子則兩隻手撐著臉頰看他們,臉色發紅,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又移不開眼睛。
「我想起來了!」
大約半個時辰后,姚洗月忽然出聲,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陰暗,眉毛也皺得極深,「……這花紋我只見過一次,但我的印象很深,要不然也不會記到今日——它是一個古代字。」
「晉文還分今古?」寧宣疑惑道。
這晉朝統御天下,已經有七百多年,怎麼也沒有聽過文字的改變啊。
「不,我的意思不是它是我們那個時代的文字。而是說,這個文字在我們那個年代,也屬於『古文』。」姚洗月解釋道,「不過我對你們人類很不了解,為什麼到了大晉還有人用這種『古文』,我也不是很清楚。」
「這是大家世族的標緻,說明其歷史悠久。」到了這時候,就輪到科班出身的玉幽子的科普時間了,「古話說得好,只有千年的世家,難有千年的王朝。大晉流傳至今,也只有七百餘年。而三十二龍頭門派之中,卻就有『七大世家』——如王謝堂謝家,神目范家等等……都有超過千年的底蘊,他們昔日崛起的時候,所用的都並非晉文,這些文字流傳下來,反而成了這些世家大族的標誌之一。甚至有一些世家,其文字之中就隱藏著武學的脈絡,有不可思議的威力。」
「這肯定不是『七大世家』的古文。」姚洗月搖頭道,她的嘴角忽然有了一絲冷笑,「因為這就是滅了我全族的那人的『古文』——這是一個古代的『方』字!」
「什麼?」
三人在驚訝之餘,也同時看向了姚洗月。
他們很清楚,這回憶的過程,只怕又讓姚洗月回到當年自己全族被滅的時候了。這種痛苦,不是有所體會的人,只怕根本難以理解。
「繼續說正事吧。」姚洗月閉上了眼睛,面無表情,一字一字道,「事情結束后,我一定要把這廟給拆了。」
看得出來,她是在極力抑制自己的憤怒、仇恨和殺意。
「也就是說,這是祭奠方天然的廟?」寧宣不好評價這事兒,只好扯會正題,「方天然當年做了那些事情,被人紀念是非常應該的……而且仔細想想,這樣一位人物,好像的確找不到關於他留下的許多痕迹。」
「這極有可能是赤族的掩蓋。」玉幽子也跟著分析,「可能在他逝世最初的幾十上百年,陽首城還是晉人掌權的時候,方天然留下的廟宇都還受人祭拜。而等到朝廷威嚴掃地的那一個年頭后,赤族漸漸東風壓倒西風,開始趁著各大勢力仗著武力公然驅趕朝廷力量,逐漸奪回陽首城的時候,自然要消除方天然留下的影響。這一座廟宇,極有可能就是在這時候變得破敗的。」
「這樣一座廟宇,其中可能隱藏著什麼呢?」寧宣皺起了眉,「而且還有一點……這個方息壤,到底知不知道這廟宇和他的聯繫?」
這些疑問,自然是誰也給不出答案的。
姚洗月想起過往,整個人又陷入自閉。王冬枝諸事不理,純是個指哪打哪兒不會思考的打手。謝易更不用提,這世界的一切事情對他而言都是虛妄,唯有武道最為真實。而玉幽子嘛,山上傳授的許多知識,也算是她儘力能做出的所有幫助了。
寧宣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周圍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給予自己更大的幫助,一時間也不又嘆了口氣。
「到底要不要去呢?」他在心裡問自己,又仔細捋了捋之前的信息。
這件事情,應該是由方息壤的幕後主使者所發出的。按照之前所想,此人極有可能就是赤族高層,並且和大鼎有所聯繫,極大概率就是一位大鼎所定的「命定者」。
換言之,這破廟之中的秘密,也極有可能和大鼎有關!
「姚姑娘,今晚你跟上我,但除非同是古魂動手,否則不要出手。」
寧宣站了起來,已經下了決定,「讓我看一看其中有什麼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