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襲殺許煙兒(上)
寧宣帶領著兩人,沿著那暗號中的記載,來到附近一座酒肆客棧。
名字很簡單,就叫「晉人客棧」。
這陽首城中,似乎也有所謂的「晉人一條街」,來到這裡附近之後,便沒了多少赤族人。周邊街道上營業過活的,都是些黑髮黑瞳的晉人們,口中講的也都是大晉官話,互相都彷彿很熟稔的樣子。
酒肆客棧之內,有些閑散的江湖人士安坐在一旁。
寧宣當先走了過去,和大約五十歲上下的老版攀談起來,開兩間屋子,其中一間是特別需要的「天字第一號」。
——齊勇留下的關於許煙兒的諸多情報,就在其中!
……
大致是一個傍晚時節,金環城城郊的素光湖上,波光粼粼,斜陽映照,一片暖色紅光。
湖心有龍舟劃過,點點白帆上停駐著羽翼燦爛的雀鳥,湖畔的街道兩旁則是亭台樓閣、雕樑畫棟,依著起伏的青山,點亮連串的燈火,形成起起落落的一溜綺麗光景,美不勝收。
這一座小鎮、數條街道之上,彷彿收納了天下所有能讓人輕鬆且愜意的景緻,展現出如畫般的湖光山色,令人忘卻塵世間種種煩惱,只能感覺到美妙而又恬淡。
這是金環城廣為人知的「七景鄉」,看似風景優美如畫、一時多少風流,是個高雅精緻的所在,實際上卻是一處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酒池肉林。
那街道上人來人往的男男女女,要麼是非富即貴、武功卓絕、地位極高、權勢極大的人物,要麼就是七景鄉搜羅村鎮、四處尋覓、招攬訓練、調教得當的各色少女、**、熟婦等等,不一而足。
乍一看去,這是個清幽遠靜、閑適雅緻的所在,其實那些亭台樓閣船舟,莫不是各種賭場、妓寨乃至於販賣人口的拍賣會。
可這看似光鮮靚麗的小鎮,其實內里蘊含著不知道多少惡毒、殘忍與腐朽。
「暮雨,念情,流螢,妄心,謀聖大人有令,要對付這姓寧的叛徒,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們四人了。」
在整個七景鄉最高也最華麗的一棟高樓之上,某個亮如白晝、華麗奢靡的房間之內,忽然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他身旁有名為『小刀』的家族叛徒,兩人現在在陽關城,應當和龍孽虎煞山有了些聯繫。你們這次過去,小心為上,目的旨在將這對師徒暗中殺掉,取回『殺生劍』和『殺生石』。」
房間分為上下,一個女人斜斜坐在床榻之間,面前隔著一道輕若煙雲、透若霧風的紗簾,讓人看不清容貌,只覺得無比神秘。
她的面前,有一座小小的香爐,焚香而起,裊裊娜娜形成一道細細的氣柱,冉冉升騰到了上空,再蕩漾成了一片片的雲霞,充盈在房間里,一時煙霧繚繞,說不出的馨香醉人,如在仙境一般。
在下方,則是四個盤膝而坐,十分規矩的侍女。
她們都是容姿天成,五官精緻,體態勻稱,凹凸有型,可說是四個百里挑一的美人。更難得的是,各個身上都有一種獨特的氣質,比之其外貌體態更為迷人。
「你們不要小看此人,他能破謀聖大人的設計,再殺家族中極負盛名的『解語花』,足見本事。據說他有以一敵五,戰勝撞天塌張傲、一串星吳寒臣、張弓搭箭馬赤弓、馬赤弓的兒子馬黃葉以及步環塵的戰績。」那床榻上的女人繼續說,「不過這彷彿是某種秘術,代價應當不小,你們要避免他施展這種秘術。而若有必要,你們施展底牌,連龍孽虎煞山的人也可一併剷除,謀聖大人就是我們的後盾,做事可無所顧忌,明白嗎?」
四個聲音銀鈴般的齊聲道,「是,主人。」
那暮雨面色沉靜,聲音細而密,如一場迷離的煙雨,「那寧宣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敵不過我們四人合力。」
念情笑盈盈地接過話茬,聲音輕輕柔柔,彷彿流水般撫慰人的心傷,「他膽敢背叛家族,又破去謀聖的設局,現在只怕是志得意滿、一時無兩咧。」
流螢面無表情地接著說,她的聲音冰冷,殺氣極大,「但他恰恰碰上了我們四個,這就叫大勢已去、天命已定,此番必死無疑!」
妄心嘻嘻笑道,她的聲音則又活潑靈動一些,有幾分調皮之意,「那什麼解語花,說來厲害,名聲極大,但執行謀聖大人的計劃,也輸給一個小輩,可見其名不副實,還得讓我們替她收尾。」
聽到四人自信的聲音,那女主人也點了點頭。她口頭上說要小心寧宣,但心中也無比堅信,在真氣境的範疇,自己這四個經由徐歸墓多年悉心栽培、資源傾斜的侍女,將是絕對無敵的。
否則的話,徐歸墓也不會將這件事情交給他們處理。
這七景鄉的主人,自然是那「霧裡看畫」許煙兒。
她也是徐歸墓所信任的屬下之一,總領陽州大小事務,白手起家建立這一座風煙無數、紙醉金迷的七景鄉,也是陽州自三大龍頭門派、赤族與朝廷之外,說一不二、舉足輕重的人物之一。她手下這四大侍女,都是徐歸墓當年轉世重生時親自挑選的四個天才,現在成長起來,各個都是真氣境的佼佼者,不輸給一派之主、一方豪強的人物,再加上深藏的底牌,可說在整個陽州,不招惹上幾大勢力都可以橫著走。
這種從無到有、深不可測的崛起速度,連寧家都不太能夠有多少作用,之所以如此,就是在於有徐歸墓的支持。
事實上,殺生劍初現的消息,就是她們首次發現,隨後交由給唐鳳華,以引來殺生石的。這四大侍女之所以能成長起來,也都有徐歸墓的指點。
不過由於太過靠近龍孽虎煞山,這四名已經在陽州江湖打拚出一些名氣的高手,都沒辦法親自前往陽關城,以防止打草驚蛇。所以只能由不為人知、更不通曉武功的唐鳳華來主導此事。
那邊事情一敗露,徐歸墓就立刻聯繫上了許煙兒,要她們立刻出手,替自己殺寧宣,奪殺生劍。
只是許煙兒生意做得日漸大了,手下也在各處做事,一時召集匯聚起來,還是得要一些時日,才拖到了現在。不然的話,徐歸墓那邊事敗的第一時間,這邊就會立馬動作,前來格殺寧宣等人,連龍孽虎煞山恐怕都難以反應過來。
「好,那你們就這樣出發,速戰速決,打他一個措手不……什麼人!」
這邊許煙兒與四人一時商定,正要讓這四人出發,忽然一聲怒喝。
抬手一拂,打出一道真氣,炸在瓊樓的天頂之上。
四個侍女也跟著顏色一變,紛紛站起身來,朝著天頂看去。
可她們一站起來,一抬起頭,身後的房門忽然一聲巨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給撞飛成了幾塊,兩道身影從門外飛出,一時刀光劍影,如雷霆似電閃,一齊斬殺過來。
這兩道身影,埋伏了許久,只等待這一個時機出手,故而一旦爆發,就是驚天動地的威力。
刀成殺勢,劍作刺勢。
「好膽!」暮雨眉頭一皺,一轉身,手中便多了一劍,嗖嗖嗖劃出三劍,劍勢如雨般細密,抵擋其中絞殺而來的刀勢,「虛空刀……你是『小刀』!」
刀勢兇猛,又搶佔先機,她幾招下來,就被逼到絕境,眼看就要授首。
忽然之間,凌空來了另一柄袖珍小劍,幫她化解危機。
出手的是旁邊的侍女念情。
念情的手上纏繞著一條紅色的緞帶,紅色緞帶則系在那袖珍小劍的劍未,抬手一射,小劍便飛襲而去,幫助暮雨抵擋刀勢。她凌空以緞帶操縱小劍,輕靈如一道銀線划空,誰也料不到此劍下一個呼吸的走向。
兩人合力,總算逼停那持刀的黑影。
「沒錯,就是我。」黑影停下,正是王冬枝,手中的干戈不停,左劈右砍,「我們這次過來,就是來殺你們的!」
另一邊,流螢和妄心也攔下另一道黑影。
「自投羅網。」流螢的反應很快,伸手一截,止住劍鋒,卻發現是柄赤紅色的木劍,上面紋路密布,彷彿血管經絡,卻連個劍鋒都沒有。
這樣的劍哪能殺人?她抬臉一看,嬌俏的小臉上殺氣四溢,「愚蠢!」
「哇,你罵我。」另一道黑影停下,卻是個身著月白色道袍,眼睛大大,興奮得很的女道士,她被罵了,卻不怒反笑,開心得很,「這還是我第一次挨罵呢。」
正是玉幽子。
什麼瘋婆子?流螢冷哼一聲,正要這段這木劍,卻忽然感覺手中的劍在顫抖。
這一顫抖,劍上的諸多紋路,一下子全都起了變化,越來越紅,也越來越亮。這一柄木劍,好像忽然間從一件死物,變得有了生命,有了靈性一般。
一聲龍吟。
流螢腦中警鈴大作,立時猛退一步。她之前手握的位置,迸射出一道森寒的劍光,上面的天花板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道劍痕,一些木屑簌簌而落。
若非她反應極快,現在早已斷臂。
玉幽子劍勢不斷,步伐不停,手持木劍,繼續殺向流螢。
忽然一下停止,道袍旋轉,劍鋒倒轉向後,直指向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身影。
「你這女子又是誰?」妄心面帶笑容從玉幽子身後走出來,她的步伐不緊不慢,卻恰好躲過玉幽子的一劍,然後再向後一踏,整個人的氣息融入了黑暗之中,「和王冬枝一夥兒過來……難道寧宣竟然成了個女子,還出家入了道門?」
「我是……額,『大劍仙』庄玉幽!」玉幽子回答一聲,這綽號卻是臨時想的,她的前世喚作「劍仙」,此番就要以此為志,蓋過前世。
可惜的是,好像沒人在意這點,她本來期待人家問問「難道你就是那誰誰誰的轉世」,可緊隨而來的卻只是一個殺氣四溢的聲音。
「我要你死!」流螢面色森寒,一掌打了過來。
身後的影子里,妄心面帶笑容,手握一柄匕首,時隱時現。
「怎麼不說說話就動手了啊……」玉幽子抱怨了一聲,也迎了上去。
一時間,王冬枝戰暮雨、念情,玉幽子戰流螢、妄心,六個女子戰作一團,雙方都僵持住了。
而台階之上,床榻之間,那紗簾內的神秘女子許煙兒,卻只在最開始一擊打破天頂之後,便沒有任何反應。她仍安安分分地端坐在自己的床前,好像既看不見面前的六人混戰,也聽不到那一個一個危險的聲響。
她只做了一個動作。
將那床榻之上的香爐,往自己的位置,更靠近了一些。
「寧宣啊寧宣,沒想到我們沒去找你,你反而先一步找上了我們。好,你是很有勇氣和決斷,迎難而上,不退反進,難怪能破除謀聖大人設下的局。」許煙兒嘆了一口氣,「但你該不會認為,只找上了這一個不俗的助力,再進行這突如其來的一次襲擊,就能夠在我們面前佔得優勢吧?」
「確實,你這四個手下的武功著實厲害,一個個年紀輕輕,卻幾乎不輸給陽關城的幫派門主一級數的高手。師傅和道長雖然各有本事,也只能將將以一敵二罷了。」
一個身影,從穹頂施施然飄落下來,落在許煙兒和下方六人之間,卻是在場所有人中唯一的男性。
寧宣身上背著一柄劍,微笑著看向許煙兒,「而許姑娘你,也和秦清師伯一般無二,朝著玄關境踏出了那關鍵的半步,更是在真氣境幾乎無敵的存在,可見徐歸墓在陽州布下你們這些棋子,的的確確是無後顧之憂的。」
「你也敢提他的名字!」紗簾之內,女人的目光忽然一橫,「你該死。」
寧宣立刻感覺,好像有實質般的刀光劍影,朝著自己一斬。
這是一門寧家的絕技,眼刀與目劍。
他搖頭,手化作劍指,劍指輕輕一劃,像是在空中夾起一片樹葉一樣,竟然將那無形之中的真氣,給捏在指尖,並細細揉搓起來。
讓許煙兒疑惑的一幕發生了:那無形的真氣,竟然在寧宣的指尖,慢慢被消磨掉了。
這簡直有違武學的常識,真氣可以被抵消,被卸去,被擊潰……這都是合乎常理的應對方式。但怎麼可能像是真實存在的某種物品一樣,被慢慢消磨掉呢?
並且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寧宣還皺著眉,露出好像在品味什麼的表情。
她眸子一動,心中立刻明白,「『四魔真經』……你竟然無需依靠殺生劍,就能將其中的『吸元秘術』施展出來?」
所謂四魔真經,就是殺生劍中所藏納的魔功。分作「吸元」「攝精」「分魄」「匿形」四門,能夠吸人真氣,奪取精元,分魂養魂,最後一項則是將物質化作虛無,藏匿在書畫筆墨之中,高明到了極端,甚至人化入天地,令人無法發現。
不過對寧宣而言,這門功法完完全全消化入曜日隱陽變中,所有的功能都能被曜日隱陽變向下兼容,根本無需殺生劍就能施展。而他為了防止意外,也將殺生劍和殺生石一併毀滅,免得再有事端。
經此提醒,許煙兒又一抬頭,看了看寧宣肩頭,才發現那不是殺生劍,當即厲聲喝道,「這不是殺生劍,劍呢?」
「你也配說這劍?」寧宣也笑了笑,看上去一點兒也不生氣地說,「哈哈,你該死啊。」
他以許煙兒剛才所說的話還給對方,同時也朝著許煙兒一看。
這一看,許煙兒立馬一卷長袖,攜著面前的香爐,整個人一躍而起。
刺啦一聲,眼刀與目劍從寧宣雙眸發出,斬氣裂空而去,一時刀光劍影交織,宛若風暴齊聚,把面前一整座床榻硬生生給絞殺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