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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朝廷鷹犬

  寧宣從莊家的斷肢中拾起武劫,有些玩味地看著這把樣式奇古的魔劍,「真快,這就江湖再見了,老謝。」

  謝易的聲音適時地在耳邊響起。

  「你設計我。」他的聲音冰冷,「這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

  「沒錯,面對齊勇老兄,我只能有此選擇。」

  寧宣在心裡告訴他,同時看了看旁邊躺在地上的齊勇,齊勇也瞪著他看,「以我的實力,根本無法正面與一位真氣境高手抗衡。在這點上,必須讓你出手,但我不願意變成何楚那樣,那會讓我……很不安。因此我需要一個拿起武劫的人,而且這個人恐怕要死——最終我來到了金鉤賭坊,找到了老婆婆口中最該死的那個人。」

  「你故意將我送給一個普通人,並且編出一連串瞎話。」謝易冷笑,「只因你知道,我肯定不會乖乖任由你取回,而是會找上在場唯一一位百鍊境武者。如果你真的直接送給此人,反而會引起我的猜疑,所以你將我送給旁人,卻又知道我一定會找上他。」

  「是的,但這一切的緣由是你騙了我。是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所以我才騙你。這次的計策不只是為了應付齊勇,更是為了試探你。」

  寧宣說,「和我的猜想一樣,你果然沒有讓這人帶著你逃走,而是驅使他主動與齊勇戰鬥。這說明你所謂的找人重塑肉身根本是虛假的,你真正的目的在於『讓某個人經歷足夠多次的元氣灌注並戰鬥』……」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如果我猜的沒錯,如果被灌注元氣的次數過多,戰鬥的激烈度夠大,宿主的體質將會永久性改變,到那時才到了你的終極目的——也就是奪舍宿主。」

  「……你連這點都想到了?」

  聽到奪舍這個辭彙,謝易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嘆了口氣,「說說你的猜想過程。」

  「首先是何楚的行事風格讓我疑心,他持劍之後的外貌變化也讓我疑心。這些對你而言都應當是極力避免的,可你反而毫不干涉。」

  說到這裡,寧宣看了看地上的中年男人的屍體,之前的莊家其實是個貪花好色、圓滑世故的男人,但在拿上武劫之後,就變得猖狂瘋癲、不可一世,這顯然不是沒有原因的,「而在這次試探過程后,這人也呈現相同的特徵。一次是巧合,兩次便不是巧合,他們的變化和行為應當是你極力促成的,而你當下的目的別無而說,自然是脫困囚籠,重回自由。兩者彼此聯繫,實在不能不讓人心疑。」

  他又搖了搖頭,「只是我沒想到,我們雖然說是同鄉,卻好像已經算不得同族——老謝,你已經不是人類了嗎?」

  「人類么……哼哼哼,那當然也是人類。」

  謝易不可置否說,他好像毫不在意自己的罪惡行徑,而以一種令人驚詫的坦然與平靜對待寧宣,「只是比常人更加優越、更加強韌、更加上等的人類,只有這樣的身體能夠容納我的力量與意識。你說的沒錯,讓持劍者的身體容納我的元氣,改變其肉身的本質,然後再鳩佔鵲巢,這才是我最快能夠重現人間的方式。」

  寧宣皺著眉頭,腦子裡跳出了一個和謝易描述最符合的辭彙,「基因……改造人?」

  「哈哈哈,我都快忘了這個辭彙了。」謝易忍不住莞爾,「沒錯,在你的觀念中或許是這樣吧,因為你穿越不久。但我不同,我已經習慣了這個世界,這是我的創造物,其中充滿著我的巧思。其實相比起這個稱呼,我更願意叫它另一個名字:真人。」

  「真正的人……」寧宣一瞬間領會了謝易的意思,「有真就有假,老謝,你要當上帝嗎?」

  「是已經當過了。」謝易糾正他的說法,「只是上帝已死,現在正在死灰復燃……卻沒想到,碰上了一個小撒旦。」

  他好像頗為不爽。

  「上帝和撒旦……好像和這個世界的畫風挺不相符合的。」

  「那就佛祖和波旬吧。」

  「……老謝,你有興趣講講故事嗎?關於上帝造人的故事。」寧宣拐彎抹角地暗示,「我很想聽一下。」

  「沒那興趣。」

  「額……那沒關係。」

  寧宣搖了搖腦袋,又眨了眨眼睛,再拍了拍耳朵,最後聳了聳鼻子。

  他做出這麼一連串的小動作,只是因為這消息好像有點嚇人,不得不舒緩一下精神。

  謝易當年到底是什麼人?

  除了真人之外,他到底還做過哪些驚天動地的事情?

  他又是因為什麼而被封印到了這樣一柄古劍之中,成了這麼一柄誘惑人心的魔劍?(甚至還需要扮女人)

  「你到底呆在那裡看什麼東西?」

  這時候,齊勇有些緊張的聲音傳了過來,「寧宣,你難道也中毒了,那我的穴道怎麼辦?」

  寧宣轉過頭看向一旁的齊勇,身子卻不動。他和這大塊頭大眼瞪著小眼,瞪了好一會兒,直到齊勇真的以為還有黃雀在後,眼珠子左右亂轉試圖發現什麼蛛絲馬跡的時候,他才忍不住笑了笑,「我只是在嚇唬你而已。」

  順便也遮掩剛才的發獃,令其在旁人眼中變成一份惡趣味的表現。

  「……你!」即使被點了穴,沒辦法做表情,但也都能看出齊勇很無語,「難怪情報里說你性格頑劣,聞名不如見面啊。」

  「我還以為你會遮掩一下呢,沒想到自己就這麼坦誠地說了出來。你是真不怕我,還是有恃無恐呢?」

  寧宣走到了齊勇面前,蹲了下來,帶著些許意外,正對著大塊頭的臉,「說吧,齊老兄,你從何處知道我的名字,又從哪裡清楚我擅長毒與刀法?」

  齊勇不慌不忙,努努嘴,「衣服內襯第二個口袋裡,去摸一摸。」

  寧宣先又給齊勇多加了好幾重穴道,才一邊看著他的眼睛,一邊慢慢摸索過去,另一隻手則卡主齊勇的脖子。不管有任何意外、變化、閃失,他都相信出不了問題。

  最後果然沒有問題,寧宣摸出了一塊令牌。

  「哈,原來是朝廷鷹犬。」

  令牌上赫然是一個大大的密字,寧宣有些驚訝地看了看齊勇,「龍頭門派的真氣境弟子雖不少,卻也不是發麵饅頭大頭菜,而是門派的真正支柱。大斗天也不是和朝廷親密無間的大賢學齋之流,你竟然會去做大晉朝的密探?」

  「因為我缺錢。」齊勇老老實實地說,「缺錢的人不想做缺德的事,便要學會稍稍彎下一些腰。為朝廷做事也沒什麼不好的。」

  寧宣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你要錢幹嘛。」

  齊勇撇撇嘴,「這就別問了吧。」

  「明白。」寧宣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但看錶情就知道齊勇沒懂。

  當今天下,掌握大權的王朝是晉朝。

  據說在很久很久之前,武功也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江湖不過是廟堂的一部分,而且是不大的一部分。彼時的武林人士,只能夠去做些刺殺、押鏢、賣藝的勾當,上不了史書,登不去檯面,更左右不了真正的天下大勢。

  當時的最頂尖人物,可能和現在的百鍊境差不多。

  ——也就是所謂的低武世界吧?寧宣看到歷史的時候這樣想。

  而隨著時間推移,也不知道是哪一位開天闢地般的天才人物,憑藉著自己的天才巧思,硬生生尋找出真氣這種罕貴的力量來。自此之後,才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武道——練武者驚訝地發現,武功居然也能稱之為「道」。

  這位無名之偉人,也因此被喚作「武祖」。

  但是俠以武犯禁,暴力的踐行,往往便要跨越規則。

  隨著武道盛行,門派壯大,皇權自然旁落。

  可以說,就寧宣了解之中,這個世界近千百年的歷史,都是一個皇朝勢力逐漸衰落、門派勢力逐漸壯大的趨勢。

  在這種趨勢下,兩者的爭鬥亦是江湖上最常見的幾種爭端之一。或許僅次於正邪之爭、佛道之爭。

  這段歷史中的最大轉折點,只怕莫過於在五六百年前的一代天驕盛武帝橫死,當時的帝師大賢學齋齋主與天道宮宮主一戰戰敗。而誰都知道,盛武帝想要將江湖納入朝廷掌握,為武者設立相應的官位、司職、權力與義務,甚至可隨意設立武林盟主,皇權凌駕於武者之上。

  在這種背景下,他的橫死暴斃,天然便帶著一份不一般的意味。

  自此之後,干涉江湖事在朝堂之上,便成了一件諱莫如深、難以細談的「那件事」。

  在這種狀態下,各大門派世家更是野蠻生長、再無顧忌,到了今日已然是群雄割據的勢態,各個盤踞一方,實力雄厚,稱王稱霸,已不再是朝廷能夠使喚得動、鎮壓得住的了。

  寧宣對這些事情其實不甚在意,念頭升起就落,將令牌重新塞回了齊勇的懷中。

  「難怪你知道這麼多東西,也難怪你能在任何人之前先一步找到我。」

  他再無任何疑問,瘦死的駱駝畢竟比馬更大,有大賢學齋作為後盾,大晉皇室對一般人而言依然是個龐然大物。在這份勢力下,想要知道寧宣的一些信息,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齊勇鬆了口氣,看來寧宣不要他的命了,又紅了紅臉,「能不能不要說出去。」

  做朝廷鷹犬,到底還是有些難聽。

  「放心啦,我從來不亂嚼人舌根的。」

  寧宣在齊勇身上點了兩下,「你的穴道在片刻之後就會自行解開,再見了,齊勇老兄。」

  齊勇忽然開口,「等等!」

  「嗯?」寧宣重新將武劫、落日圓交錯著綁回背後,回頭看向齊勇。

  躺在地上的大塊頭猶豫了一會兒,忽然說,「你人不錯。」

  「這是當然。」

  「我本來是來爭奪你的寶物,你卻沒有殺我。」他絮絮叨叨地說,「你非但沒有殺我,還要幫我保住秘密。」

  「因為你確實也不是什麼惡人。」寧宣笑道,拍了拍武劫,「這把武劫也是我爭來的,別人當然可以來爭。如果那人要我的命,我就要他的命——可你卻不像是個要我命的人,我也不妨發發善心,權當是江湖切磋了。」

  「我並不是那樣的好人,我跟在你身後時,已一直在想要不要殺你,現在看來果然是不應該的。」齊勇嘆了口氣,「我對你不起。」

  寧宣只搖頭,「凡事論跡不論心。」

  「搶奪武劫是朝廷給的任務,但不是死任務,我失敗之後可幫你阻礙後續,算還你認清了,這點你不用擔心。」齊勇道,「我還再附贈兩個消息,有一位『小玄關』境界的武者看中了此劍——還有就是何楚。」

  「何楚?」

  「何楚的屍體不見了。」齊勇說,「我本想從他屍體上的傷勢看看你的武功具體路數——可誰曾想,他的屍體就這麼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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