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沈如花
第75章 沈如花
「嫂子——」
一道拖著長長怪音的聲音,放肆地從門口傳了進來,伴著窸窸窣窣拽東西的嘈雜聲。
正在床上熟睡的粟粒猛一驚。
還沒來得及反映。
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隨著沈如花那磅礴的身軀,迅速地飄進了粟粒鼻腔里。
「唔——」
粟粒不得不捂著鼻子坐起來。
「嫂子,睡醒啦?」
沈如花毫不見外地坐到粟粒的床邊,伸手拉住粟粒的胳膊,親熱地問道。
「嗯。」粟粒輕輕地應了一聲,也不好繼續捂著鼻口,皺了皺眉,悄悄地把手放了下來。
真的很難聞!
拿開手的那一瞬間,她覺得就快熏暈過去了。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地剋制住自己,沒有將手又重新蓋住口鼻。
粟粒的卧室,是個清凈的地方,連文翠枝都很少進來。
可這沈如花彷彿沒有什麼眼力見似的,一竄就進來了。
知趣的文翠枝,生了個毫不知趣的沈如花。
這都什麼世道?!
粟粒心裏面非常不爽!
就在粟粒還沒作出合適的肢體反應的時候,沈如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俯下身,趴在孩子的小臉上「啪」地親了一口。
「妮兒,快,叫姑姑。」
沈如花說著,就要把正在睡覺的小孩抱起來。
「別!」
粟粒恨不能一把將沈如花推開,然後大聲警告她,不要靠近。
「那個,孩子剛睡著,讓她好好睡睡吧。」
粟粒頓了頓,緩了緩,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隨和一些。
一邊說著,一邊將孩子往自己身邊挪。
「哎呀,不要緊,我就先抱抱,她不會醒的。」
沈如花完全沒有感覺到粟粒的難堪與不自在,還有極度的忍耐。
「一會吧,一會,等她醒了再抱你這一路辛苦了,先去洗洗吧」
粟粒暗暗地吸了吸氣,極力作出平和的姿態。
「咳,不用,俺出門.哦,我們出門的時候,全部都洗了澡的,可乾淨了,可以管好幾天」
沈如花還沒等粟粒說完,馬上就指著跟在她屁股後面的楊蛋和楊妮,自豪地笑了笑。
「蛋兒,妮兒,快,來,看看你們的小妹妹。」
沈如花沖著那倆孩子一招手,他們就忽地跑過來,紛紛在孩子的小臉上各親了一口。
「別!她在睡覺!」
粟粒趕緊制止。
為時已晚,小孩臉上出現了兩個沾了口水的唇印。
粟粒都快哭了,臉色變得很難看。
「哎呀,如花,你這麼快跑你嫂子那去幹什麼?快出來,讓她們好好休息,等孩子醒了再說。」
文翠枝放好沈如花帶的大包小包的東西,趕緊趕了過來。
「哎呀,我跟嫂子說說話」
沈如花沖文翠枝調皮地笑了笑。
「我就想看小妮兒睡覺的樣子.哎呀,她長得可真像俺哥.」
粟粒再也掩飾不了自己內心的憤怒了,將孩子抱在懷裡躺下,閉著眼裝睡。
文翠枝看了看粟粒陰沉的臉和緊皺的眉頭,在門口跺了跺腳。
沖沈如花低聲訓喝。
「趕緊出來,你嫂子累了,別吵著孩子,快去洗洗手。」
沈如花看了看粟粒和孩子,的確睡著了,才依依不捨地帶著兩個孩子,從粟粒房裡出去。
他們剛一出去,文翠枝就輕輕地把門關上了。
「哎呀,媽,我跟嫂子說說話,你催什麼催?」
沈如花一出門,就跟文翠枝拗開了。
「你嫂子不喜歡吵鬧,你跑進去粗聲粗氣嚷嚷,打擾她休息幹嘛?……」
文翠枝的聲音比剛剛要柔和一些了。
「哎呀,我哪有粗聲粗氣?再說了,有那麼嬌氣嗎?……」
沈如花心裡不服。
「你說你,啰嗦!城裡人坐月子有城裡人的規矩,你問那麼多幹什麼?去,把兩個孩子帶去洗手,洗完手準備吃飯了。」
文萃枝將沈如花支開后,輕輕打開粟粒的門。
「粒兒,你的菜,月嫂張阿姨馬上就弄好了,她讓我問你,是給你端進來還是在外面吃?」
「媽,就在外面吃吧,跟你們一起。」
沈如花和楊雲才剛來,再怎麼著,自己也是女主人,也要好好招待招待。
不能失了體面。
如果自己閉門不見,對沈如花和楊雲才來說,也不公平,畢竟,他們也是好意,只是,這份好意有點過頭了。
「老公,你進來一下。」
粟粒用手機把在客廳看電視的沈自強叫了進來。
看著沈自強渾身輕鬆、悠閑自得的樣子,粟粒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又無可奈何。
如果文翠枝和沈約翰沒來,如果沒請月嫂,此時,他應該是燉湯炒菜換尿布洗衣服忙得腳不沾地兒才是。
而有張阿姨和文翠枝夫婦倆在,他就什麼都不用管了。
菜,沈約翰買,小孩的衣服,文翠枝洗,飯,大多數時候,都是張阿姨做,張阿姨人好,做月子餐的時候,連帶著一家人的菜都做了。
粟粒覺得挺過意不去的。
「嗨,沒什麼,你們一家人脾氣都這麼好,沒拿我當外人,我在你們家工作得很愉快,我願意多幹些活。」
張阿姨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很和善。
與人為便就是與己為便。
粟粒他們一家子都是好心腸的人,從不為難別人。
「你怎麼還有閑心看電視?」
粟粒隨口碎了一句。
「我沒什麼事兒干呀?不看電視幹什麼?」
沈自強立即反應,站直身子,鄭重而又無辜地看著粟粒。
「來,現在有件光榮的任務交給你,去,把我前兩個月買的酒拿一瓶出來。」
粟粒笑了笑。
「拿酒?幹什麼?」
「如花家的楊雲才,不是喜歡喝酒嗎?人家大老遠地過來看我們,第一天,不得好好招待一下?去,拿一瓶紅酒和白酒,你們都喝一點,高興高興,既然來了,也不能讓人家不自在。」
粟粒看著沈自強,一邊想一邊說著。
「哎呀,不用,就隨便吃點就行了,還喝什麼酒?」
沈自強滿不在乎地說道。
「第一頓飯,還是隆重一點,後面,我就不管了,你們自己隨便弄就行了。」
粟粒嘴上這麼說,心裡也是這麼打算的。
第一頓,我給你們吃好喝好,算是接風,後面的,就簡單隨意一點,要是每頓都是好酒好肉,那也太奢侈了。
沈自強按照粟粒的吩咐,到陽台上的大柜子里拿出了一瓶紅酒和一瓶白酒。
粟粒在年前用優惠券分別買了一箱紅酒和一箱白酒,錢會說了,等孩子滿月的時候,要請親朋好友吃頓飯,算是慶祝慶祝。
粟粒想著,這是孩子的第一頓飯,還是準備點好酒。
本來,她是不想拿出來的,後來,想了想,就分別拿了一瓶出來。
吃飯的時候,張阿姨非常認真地幫著文翠枝在廚房弄這弄那。她覺得,粟粒家來了客人,於情於理,她都應該積極幫忙。
沈如花看見張阿姨在廚房忙得得心應手,臉就不由得黑了黑。
吃飯的時候,也跟往常一樣,挨著粟粒就坐下了。
桌子有點小,又增加了幾個人,一下子顯得很擁擠。
「哎呀,你擠著我了。」
「哎呀,是你擠著我了。」
「是你.」
「是你.」
楊蛋和楊妮因為夾菜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對方,就開始扯起皮來,楊蛋順手就用筷子在楊妮手上敲了一下。
「哇——」
楊妮就扯開嗓子哭了起來。
「哎呀,哭什麼苦,鬧什麼鬧?」
沈如花將筷子一摔,就給了他們一人一巴掌。
「你們倆給我消停一點不行嗎?給我端著碗,到一邊吃去!」
沈如花乜著眼,輕蔑地看了看張阿姨,小聲地嘀咕著。
「人家不都說,保姆是自己在一邊吃嗎?怎麼也跟我們一張桌子,長得還那麼佔位置。」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屋子也小,在坐的每一個人都看得很清楚,聽得很清楚。
「啊,讓孩子們過來吧,我吃得差不多了,還差兩口,我去那邊吃。」
張阿姨站起來,端著碗就要走。
「張阿姨,你坐下,你是我請來照顧我和孩子的月嫂,我花了那麼大力氣才請到你這個專家,可不能怠慢了你。」
粟粒壓制住內心的怒火,面色從容地將張阿姨固定在了座位上。
「是啊,張阿姨,你別見怪,我家這閨女有時候說話不知道輕重」
文翠枝馬上像犯了錯似的,驚慌失措地過來按住張阿姨。
「啊!?你們太客氣了,我」
文翠枝這樣,弄得張阿姨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張阿姨,沒事兒,你坐吧,好好吃飯,吃飽了才能好好照顧我和孩子呀。」
粟粒故作輕鬆地說道。
「是呀,張阿姨,你就坐下好好吃吧,小孩子,就讓他們一邊去吃就行了,不用管。」
沈自強責備地看了看沈如花,也馬上加入了勸張阿姨的隊伍。
張阿姨在尷尬和感動中,三下五除二地扒完了碗里的飯,就進卧室看孩子了。
「老婆,來,吃一塊雞肉。」沈自強馬上加了塊雞肉給粟粒,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色。
文萃枝的小眼睛也十分警惕地看著粟粒。
「嗯。」
粟粒輕輕地哼了一下,把那塊雞肉吃了,然後就喊張阿姨來給她擦臉擦手了。
他們的防備不是沒有道理。
粟粒當時是很想摔碗破口打罵沈如花一頓的。
沈如花,你有什麼資格鄙視張阿姨?大家都是憑勞動吃飯,她的勞動就比你低一級嗎?況且人家還比你勤快!你一天在家好吃懶做的,以為我不知道?還好意思鄙視人家!!也不拿鏡子好好照照自己,臉皮有多厚?你以為我喜歡你來我家嗎?你以為我喜歡你自以為是嗎?
總之,粟粒當時想說的狠話很多很多。如果不是她以大局為重,以和文翠枝相處的長遠打算為重,她那一刻對沈如花的唾棄就會像山洪一樣爆發,不可收拾。
不過,幸好她很快平息了心中那團熊熊燃燒的大火,要不然,自己豈不是也變得和沈如花一樣的了?
何況,生氣對自己的身體也不好!
楊雲才彷彿沒受影響一般,把那瓶紅酒都喝光了,白酒也只剩下了半瓶。
「雲才,要不要再開一瓶?」
沈約翰非常好客地問了一句。
「爸,不了,夠了。」
楊雲才還算懂得收斂一些。
粟粒稍稍放下心來。
以後每頓,喝一兩杯酒過過酒癮就可以了。
一瓶左右就能把這幾天維持過去了,剩下的辦滿月酒。也夠。
粟粒在心裡盤算了一遍之後,就沒有再關心過酒的事情了。
可是,過了幾天,粟粒就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楊雲才除了早上不喝,中午和晚上都要喝,而且不止一杯,好像是好幾杯。
計劃的酒肯定不夠,哪裡來的那麼多酒?
糟了,粟粒覺得不對勁,趕緊去陽台上的大柜子里看。
這一看,徹底將粟粒氣瘋了。
之前兩個裝酒的箱子已經空空如也!
感情,握著五六百一瓶,用來招待重要客人的酒,就被你每頓消遣著喝完了?
粟粒積壓多日的委屈一瞬間傾瀉而出。
「沈自強,你給我進來!」
粟粒將沈自強叫到了卧室,劈頭就是一陣哭訴。
「沈自強,沈如花還要在這裡待多久?再待下去,咱們家都得給他們倆吃空了,嗚嗚嗚」
怕驚著其他人,粟粒藏著掖著,小聲地哭著,眼淚如大壩出閘的洪水。
「老婆這.怎麼了?」
沈自強從來沒見粟粒哭過,還這麼傷心!
沈自強的心都碎了,手足無措地在粟粒周圍走來走去。
「你去陽台上的大柜子里看看,你去看看,我準備用來給孩子辦滿月酒請客的酒,都被楊雲才每頓喝閑酒給喝了,這不浪費嗎?你每頓要喝閑酒?可以,你說一聲,我準備一點稍微便宜一點的嗚嗚嗚.把我給我女兒準備的滿月酒宴上待人接客的就給喝了.這算什麼嘛嗚嗚嗚.」
粟粒不斷地嗚咽著,數落著。
「真的嗎?」
沈自強憋了半天,憋出了這三個字。
粟粒紅著眼睛看了看他,點了點頭。
「難道,我還騙你不成?嗚嗚嗚」
「雲才怎麼這樣?老婆,你等著,我馬上出去,找他說清楚,讓他再也不要喝那個酒了!」
「你站住,你現在出去說有什麼用?都喝完了!嗚嗚嗚.」
「不過,他怎麼知道酒放哪裡的?」
粟粒突然想起來,楊雲才應該不知道酒放在哪裡。
「哦——我想起來了,那個,可能是爸給他拿的!好幾次,我看到爸在柜子裡面翻.」
「那你為什麼不跟爸說一聲?我早就跟你說了就各拿一瓶,你沒跟爸說嗎?」
「哎呀,我忘了,我以為爸不會繼續拿酒了,誰知道他可能覺得楊雲才來一次也不容易,就想好好招待一下,他一直待人很熱情」
「熱情也要有個度嘛,咱也不是那極富貴的人家,喝閑酒那用得著好幾百的,江小白、老白乾、二鍋頭這些,不都挺好的嘛.嗚嗚嗚.為什麼要喝我閨女的酒」
月子里的人本來就敏感,再加上這一通鬧,粟粒越想越委屈,哭得越來越傷心。
「老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沈自強見止不住粟粒的情緒,急得「啪啪」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看著沈自強懊惱痛苦的樣子,粟粒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好了好了,就這樣吧,要是爸知道這是辦滿月宴用的酒,估計他也不會拿出來隨便喝了。」
粟粒細細地想了想,止住了哭聲,看了看沈自強。
「老婆,對不起,讓你傷心了,我保證,再也不會有下次了……你一哭,我的心都沒法跳了…~」
沈自強十分憐愛地用手給粟粒擦了擦眼淚,說著蹩腳的情話。
沈自強厚實有溫度的手從粟粒臉上掠過的一瞬間,望著他一絲不苟的表情,粟粒所有的委屈都煙消雲散了。
眼前這個男子,我的丈夫,他始終以我的喜怒哀樂為中心,這就夠了。
人生不如意事之十之八九,其他的,只要不是太過分,又何必在意那麼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