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茉莉奶綠（一）
第9章 茉莉奶綠（一）
滕熠神色冷淡地點點頭，跛著腳轉身走開了。唐曉冰向前追了幾步，想喊住他，可嘴張開了又叫不出聲來，只能像個啞巴似地眼睜睜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走進房間，關上門。
她只是想問問他早飯吃什麼。
可連這句話她也問不出來。
洗漱的時候，唐曉冰還在懊惱不已，她一邊刷牙一邊指著鏡子里的人影，小聲斥責說：「你平常不挺能說的嗎，和爸媽論起道理一套套的，和葛姐鬥嘴也不落下風，可怎麼一遇見他，你的舌頭就不會打轉了呢！明明他什麼也沒說，對你……對你的態度也算客氣，你在怕什麼！又在顧慮什麼！你瞪什麼瞪，說的就是你！你以為像縮頭烏龜一樣熬過這幾天就行了嗎？那你幹嘛要來這裡受折磨，明明你可以拒絕他，裝不認識也行，你又為什麼……為什麼……」
跟著他回家呢。
在這個私密的空間里，處處留有滕熠生活過的痕迹，這些不需要留意就能發現的細微印痕，透過時光的縫隙，帶著一種陌生的熟悉感將她籠罩其中。如果說昨夜的相遇不小心觸動了命運的機關，那麼這些細小瑣碎的印痕，便是她回歸的又一次輪迴。她就像一個不合時宜的闖入者，打破了這裡的平靜，她無辜且小心翼翼，好奇他，好奇這裡的一切，但卻無法逾距，當年，她走不進他的心，現在，她依然走不進他的生活。
剛走出衛生間她的手機就響了。
看到屏幕上謝婉卿發來的視頻通話邀請，她下意識地按下拒絕。
趕緊回復：稍等，我在廁所。
謝婉卿：出來了跟我視頻。
手機安靜了。
她卻起了一層汗。
謝警官說視頻是一定要看到她本人才肯罷休的，難道刑警出身的謝警官已經察覺到她在說謊了。
怎麼辦。
怎麼辦。
她咬了下嘴唇，兩眼無意識的在四下里轉圈，當轉到那扇緊閉的門扉后，她的目光忽地一頓，遲疑了片刻，她走上前，敲了敲門。
門很快開了。
滕熠站在門裡，逆著光，下頜的線條瘦削凌厲。
她不安地搓了搓手指，開口說：「你……你家裡有沒有女性化……偏女人一些的東西……」
看他似是蹙了下眉頭，她趕緊解釋說：「日用品，玩具玩偶什麼的都行，越多越好……呀！蚊帳！」
她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眼睛亮著光，一臉驚訝地指著滕熠身後那一床粉紅色的蚊帳。
的確是粉紅色的，四根立柱撐起一片粉粉的雲彩，風一吹，這雲朵就飄了起來。
唐曉冰激動得快要蹦起來了，這不就是現成的道具嗎，阿斐房間就是這種公主風的裝修風格。
沒想到令她如坐針氈的難題迎刃而解，她不自覺地抹了把頭上的汗，急切地懇求說：「能讓我用用你的房間嗎，一會兒就好。我怕保證不弄亂你的東西，用完就出來。」
「不行。」滕熠沒有考慮，直接拒絕。
她的心呼咚一沉，看著他毫不留情地抬手關門，情急之下，她抬腳卡在門縫裡，「嘶！」
被實實在在夾了一下，她忍不住倒吸口氣。
門唰一下打開，他盯著她，濃眉皺得緊緊的。
「求你了……」
她忍著疼，仰頭可憐兮兮的小聲地懇求他。
他靜立不動，過了幾秒鐘，他把目光從那張小鹿似的眼睛上移開，左腳向旁一邁，緊跟著，快步走了出去。
兩人錯身而過的時候，唐曉冰聞到了一陣清冽冰涼的味道，像是冬天雪化后的氣息，乾淨通透。
她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走進屋內，關上房門。
幾分鐘后，謝婉卿通過手機屏幕，在一片粉紅色的輕紗里找到女兒唐曉冰的臉。
「媽，古德毛寧……」唐曉冰揉著亂蓬蓬的頭髮，微笑，揮手。
謝婉卿皺了皺眉頭，不滿地訓斥女兒：「怎麼又拱床上去了，還沒睡醒！」
「昨晚睡得晚嘛。媽，你容我再睡一回兒唄，反正也回不去了。」
謝婉卿提起這茬就來氣，當即數落了唐曉冰幾句，「別想著我離得遠管不了你，我已經拜託你叔叔阿姨看著你學習了，你按時聽網課，該學的，該背的，一樣都不能落下，知道嗎？」
「哦……」
「還有幾個月就考試了，你可不能鬆懈，一定要抓緊一切時間學習，爭取考上理想院校。」謝婉卿叮囑道。
「知道啦。」唐曉冰的耳朵都快要磨出繭子來了。
謝婉卿嗯了聲，正打算掛電話，突然發現手機畫面有點不對勁，她指著屏幕，問道：「你旁邊是什麼？」
「啊？什麼？」唐曉冰一陣心驚，眼睛順著謝婉卿指的方向，一看，不由得喉嚨發緊。
剛才說話時不注意，鏡頭朝下了一點，竟露出了床頭柜上的東西。
趕緊把鏡頭抬高，對準自己的臉，「沒什麼呀。」
謝婉卿皺眉，「拿過來。」
唐曉冰見搪塞不過，只好拿起柜上的東西，放在鏡頭前，「跟你說了沒什麼，就是個盒子嘛，你看，還是個空盒……」為了證明她沒說謊，她一邊掀開盒蓋，一邊把屏幕對準手裡並沒有什麼重量的盒子。
馬口鐵製成的盒蓋噗地一下掉在被子上，滾了幾滾，停在床邊。
「好啊你，冰冰，學會跟媽媽撒謊了，是吧！」手機里，傳出謝婉卿惱怒的聲音。
唐曉冰目瞪口呆地盯著盒子里獨立包裝的古方小冰糖，「沒有……我沒……」
不是我的。
我沒吃。
「別狡辯了，我看你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又想去拔另一邊的齲齒了，是不是！」謝婉卿一提到拔牙，唐曉冰就覺得后槽牙隱隱作痛。
正想著怎麼辯解，遮掩「罪行」，手機畫面忽然劇烈晃動了幾下，從鏡頭下方，冒出來一張天真無邪的面孔。
「姐……姐姐……姐……」
烏黑卷卷的小毛頭，圓圓的眼睛，嘟嘟的小嘴巴，此刻正吐著泡泡，想去親吻鏡頭那邊的唐曉冰。
唐曉冰愣了愣，隨即長長地鬆了口氣，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噘起嘴，湊到手機屏幕上，用力親了一口，「dodo，姐姐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