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烏龍桃桃（三）
第3章 烏龍桃桃（三）
唐曉冰皺眉，怎麼會這樣。
騎手接單後放棄是要被平台扣錢的。
「可你現在撤單要被扣錢的呀。啥？扣也沒辦法。不是，你一天才賺多少呀，一單就給你扣沒了。況且奶茶已經做好了，取消訂單我們店也有損失。你說什麼？你賠！」唐曉冰氣笑了，她單手叉腰，身子倚在檯子上，「你這個人真有意思，我有讓你賠錢嗎？我提醒你只是想幫你，想幫你不扣這個錢！」
「那你能幫我送嗎？」電話那端的人估計急了，衝口而出。
唐曉冰愣住了。
她送？
「你又想犯傻嗎，唐曉冰，上次你幫人跑腿，最後卻被買家給告了，說你沒穿平台制服，送去的奶茶有問題，害人家拉肚子。外賣小哥把所有責任都甩鍋給你，當時你被折磨得有多慘，你都忘了嗎……不行啊，唐曉冰，你不許去！聽到沒，不準去！」葛桂香招牌式的吼聲就在她耳邊迴響。
她猶豫了。
等不到迴音，騎手倒也不意外，「算了，算了，你別管了，扣錢就扣吧，又不賴你，奶茶錢我明天給你送去……」
唐曉冰抬頭看著外面風雨交加的街道，秀氣的眉頭漸漸擰成一個川字，之後又倏然舒展開，語聲清晰地說：「我幫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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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下大雨的緣故，團結小區入口處擠了不少人，吵吵嚷嚷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唐曉冰無心管閑事，就溜邊擠了進去，她用雨衣遮著手機掃了掃牆上貼著的健康碼，等頁面一轉她就想亮給保安師傅看，可觸目所及，並沒有穿著保安制服的人。透過門衛室的窗戶，她看到裡面有幾個人正在往身上套著白色的防護服。
看到大白，條件反射般緊張了一下，心裡升起些許不安，她想過去問問怎麼回事，卻被突然湧進來的一撥人給擠到了雨地里
算了，反正掃過碼了，也不能算她違規。
還是趕緊送奶茶吧，完成任務趕緊撤退。
剛把手機揣回兜里，就接到好閨蜜封斐打來的電話。
幸好耳朵里塞著藍牙耳機，不然這麼大雨，她還真沒法兒接。
「阿斐，我正在外面呢，你要沒要緊事我就掛了。」雨天視線不好，借著路燈的光亮，她皺著眉頭辨別著樓房上貼的樓號。
封斐一聽就哎哎制止她掛電話，「今晚咱們追的劇大結局，你沒忘吧！」
今年暑期檔有幾部古偶劇在APP上打擂台，這可把封斐和唐曉冰樂壞了，短短几十天里，她們的偶像已經換了好幾撥了，從什麼冷靜睿智的魅力大叔到狂拽酷炫吊炸天的新生代，現在又迷上了俊逸美貌如同謫仙的翩翩佳公子。
她和封斐是重度顏控，不僅喜歡看偶像劇里高顏值的男女主，還喜歡看那種土甜土甜的無腦劇情，她們追劇時最大的共同點，就是一臉痴漢相地捧著iPad流口水。
總之，唯一能把她們從零食堆中拉出來的，只有那些鏡花水月般虛無縹緲的夢中人了。
而今晚，她們追了大半個暑假的古偶劇要大結局了。
唐曉冰估算了一下，「二十分鐘後到你家。」
「妾身恭迎大駕！」封斐故意拖長音調。
唐曉冰掛斷電話后無奈地搖搖頭。
這人間大活寶。
眼前這幢樓是2號樓，左邊的是1號，6號樓……
唐曉冰眯了眯眼睛，加快腳步朝第三排樓房走了過去。
進了樓道，她才發現502是頂層。
沒電梯，要步行上樓。
她攢了口氣，一邊打電話，一邊順著狹窄的樓梯朝上走。
電話很快通了。
接電話的是她媽謝婉卿。
別看她媽名字起得很溫柔，很女人味，可真人卻是公安戰線上赫赫有名的女刑警，雖然幾年前因為身體原因調到了清閑科室，不再直接和罪犯打交道，可依舊保留著年輕時雷厲風行，不怒自威的行事風格，是唐家絕對的權威。
果然，她只提了下課後要去封斐家，謝警官就急了，「去什麼去！下這麼大雨早點回家，我讓你爸開車去接你。」
輔導班下課晚，八點才下課。
「阿斐幫我聯繫上一個研究生的學姐，今晚在線上指導我考研的事。」她停下腳步，語氣平靜地說。
果然謝警官一聽和她前途有關，而且還是保研優等生封斐牽的線，立馬語氣就變了。
「這樣啊……線上嗎，那你在家不也……」
她趕緊搶過話，強調：「阿斐說學姐很難請，脾氣也有點怪，有她在的話，氣氛會好一點。」
謝警官最後還是妥協了，「聊太晚的話讓你爸去接你，別給你封叔叔添麻煩。」
「不用接了，我和阿斐說好了住她家。」她和封斐從小膩在一起，兩家小孩串著住，大人們關係也很好。
「那行吧，不過你可要勤快點，別跟在家似的，啥也不幹。」
「知道了，知道了。」唐曉冰掛電話前聽到她爸唐永強的聲音，似乎在問謝警官誰的電話，怕她爸啰嗦，她趕緊把電話掛斷了。
耳機里又重新開始放歌。
前奏響起的剎那。
唐曉冰愣了愣。
「抱一抱
就當作從沒有在一起
好不好
要解釋都已經來不及
算了吧
我付出過什麼沒關係
我忽略自己
就因為遇見你
沒辦法
好可怕
那個我
不像話
一直奮不顧身
是我太傻
說不上愛別說謊
就一點喜歡
說不上恨別糾纏
別裝作感嘆
就當作我太麻煩
不停讓自己受傷
我告訴我自己
感情就是這樣
怎麼一不小心太瘋狂……」
腳步變得遲緩而又疲憊，機械性地抬腳，一步步走到……無路可走。
靠在黑乎乎的牆壁上，她瞪大眼睛盯著從樓梯縫隙透上來的燈光，張著嘴唇，輕輕呼氣，以緩和心口處瀰漫的痛楚。
良久。
她跺了下地面，想讓燈亮起來。
又跺了一下，還是沒亮，她才意識到這層的感應燈壞掉了。幸好四樓有亮光，她走到502門前。
老式防盜門，敲起來像要散架一樣，咣咣亂響。
「咣咣——」
沒人回應。
「咣咣咣——外賣——」她這次喊了一嗓子。
還是沒人回應。
老舊的防盜門死死地關著，根本沒有一絲想要開啟的徵兆。
腳上的帆布鞋已經濕透了，此刻腳底又濕又黏，她的心情漸漸變得焦躁起來，「鐺鐺鐺——外賣——您訂的外賣到了——」
「鐺鐺鐺——鐺鐺——有人沒——有沒有人——」
就在她耐心消磨殆盡，燥火就要從體內噴薄而出的瞬間，她聽到附近某處地方傳來一連串的響聲，沒等她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又是刺啦一聲響，緊接著眼前一片光明，黑暗裡待得久了，乍一見到亮光，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向後退了幾步。
馬上就不刺眼了，因為有道黑影迅速遮住了肇事的光源，她看到一個人，一個男人站在防盜門裡，因為逆光，因為隔了一段距離，她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和五官，可莫名的，有股無形的壓迫感穿透防盜門的柵欄籠住她。
「你的……奶茶……」她只想把手裡的燙手山芋趕緊送出去。
那人似乎動了一下，之後便又不動了，跟鐵柱子似的立在門裡，一聲也不言語。
四周隱隱流動著一絲不安的氣息，唐曉冰後背泛起一陣涼意。
「你點的……奶茶！」她把袋子舉高，讓裡面的人能夠看清楚她手裡的東西。
還看不到嗎？
她硬著頭皮朝前走了幾步，「是你的就接一下，我還有事……」
話沒說完，就聽咣當一聲巨響，防盜門被裡面的人用力推開了，她一驚，下意識想躲，卻被那人一把奪過手裡的袋子。
門一開，屋裡的燈光傾瀉而出，雖不是那麼明亮，可一搶一奪的剎那，唐曉冰還是看到了對方的臉。
心尖猛地一抽。
四周安靜得可怕。
她的一隻耳機從耳朵里滑脫，掛到雨衣的邊緣頓了頓，之後順著沾了水的雨衣掉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樓下有人經過，腳步聲，說話聲，笑聲，門聲。
可她什麼也沒聽到。
目光死死定在那人身上……
面前這個男人也在看著她。
他上身赤裸，線條完美的直角肩上胡亂搭著一件黑色T恤，在光線折射之下，黏在他鎖骨上的幾滴水珠像透明的鑽石一樣閃閃發光。
她努力把目光上移……凸起的喉結，刀削般凌厲分明的下頜，緊抿的嘴唇，高挺的鼻樑……
終於，她看到了那雙黑黝黝的眼睛。
那雙漂亮至極的黑黝黝的眼睛。
眼前的人和景物逐漸變得模糊，她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滕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