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眼巴巴地看著人家
第69章 眼巴巴地看著人家
夜裡忽然就醒了,怎麼都無法入睡,潘喜柿近日總是止不住地打噴嚏,中醫說可能是脾虛加上夏天寒氣入侵。她起床給自己煮了一杯紅棗薑糖水,打開手機刷刷朋友圈。
潘喜紅的一條朋友圈收穫了她們彼此間朋友圈共同朋友的所有的贊。笑笑生平第一次開口喊媽媽了,圖片里,宋家惠緊緊地摟著二女兒喜極而泣。
潘喜紅給圖片配的文字是:坐在母親身邊半個小時,相當於你找心理醫生七次;在厄運面前,母親會有預感,她限制你的行為時,你不要驚訝也只有母親,會為伱獻出她的生命,哪怕事情沒有到達那一步。感謝我的母親從小到大對我無微不至的愛,感謝母親在我所有的困難面前永遠比我還快地衝到第一線,因為我有這樣的母親,所以我今天也學會了如何做一個母親。這是一個必須打卡留念的日子,以前只知道我的媽媽愛我,現在我知道自己的女兒也愛我,我是天下最幸福的媽媽和女兒!
這條朋友圈下,各種感人的留言讓人看后都能潸然淚下。
潘喜柿看了一會兒,雖然心裡是為笑笑開心的,可是她還是沒有任何點贊的意願。熱鬧的地方並不需要多她的一顆紅心點綴。今天是周末,大姨媽駕到,潘喜柿也沒有睡好,還飽受鼻炎煎熬,她動定也不想動,可剛重新癱在床上就接到了宋家惠的電話,說是笑笑會喊媽媽了,讓她回來全家一起慶祝下。
潘喜柿想也不想,在電話里直接拒絕。
宋家惠數落她說:「你二姐是你的親二姐,你小時候要不是她,根本現在不知道在哪家哪戶眯著,也許還被轉賣到山溝子里了呢。你就不能讓大家感受點熱乎氣兒?」
潘喜柿冷冷地說:「我沒有記憶的事情,確實沒法從內心主動回報。可我從有記憶開始就沒感受過媽媽的愛。你們這是為母愛而舉辦的盛筵,我不想去,去了也不知道說什麼,不是更給你們添堵嗎?」
一大早,潘喜柿本來因為笑笑會叫媽媽了,心裡還是很高興的,但是接了一通自己母親的電話,她就開始覺得厭煩。大概是姨媽嫁到了,她恨不得直接把某人的電話和微信拉黑。
這時候,三花姐她打電話說要來看看她,潘喜柿直接說自己今天不想做飯,也不想點外賣。三花姐就說自己做好飯帶過來。真見面的時候,這位好閨蜜不僅帶了兩大鍋自己蒸的小籠包,一鍋紅棗枸杞小米粥,還帶了自製的狗飯。
對的,三花給歡歡和喜喜煮了大棒骨,還用潘喜柿的廚房給小兩隻煮了牛肉和南瓜泥蒸成的肉丸子,不對,不是準備了兩隻狗狗的午飯,而是三隻。她把歡歡喜喜的媽媽喵小七也帶來了。歡歡好像已經忘記媽媽了,可是喵小七還記得自己的崽兒,不停地上來用舌頭親孩子。潘喜柿是語文老師,可她第一次看到兩隻狗子身體力行給她講述了什麼叫舔犢之情。
潘喜柿對三花姐說:「你看你家這個喵小七從一進門就開始對我拜拜,像是讓我一定好好照顧她家崽子,那意思像是說,拜託你了,拜託你了!」
三花姐說:「萬物皆有靈性。它們也就是不會講話罷了,心裡其實什麼都知道。吃奶的時候,喵小七根本不讓我接近她的孩子們,後來孩子們長大了,可以吃狗糧了,看著我分身無術,狗子們的細節日常已經照顧不過來,所以當我把她的孩子抱走送人的時候,她就不再抗拒了。只是懇求我和領養人好好對待她的孩子。」
任菲帶著喜喜來見媽媽,喵小七對待這個孩子一樣熱情。三小隻在一起打滾撒花兒,吃飯的時候,兩隻小崽子還沒有吃完,喵小七看著孩子們也不和他們搶,特別有母親大人的風範。
本來任菲是要和潘喜柿一起吃飯的,包子都已經擺好了,可是小女孩接到電話,突然大叫起來:「我媽媽要來了,我媽媽要來看我了,我不吃了,我要回去等我媽媽。」
任菲的媽媽來看孩子了,小女孩抱起狗狗立刻就要回家,可是喵小七卻不幹了,追著任菲上跳下竄,看意思是捨不得孩子離開。任菲乾脆就把小狗先留在了老師家,自己馬不停蹄地趕回去等媽媽。
事後,潘喜柿笑著說:「今天是母親節嗎?好像每個人都在秀母愛。」
三花姐說:「你這大姨媽來得脾氣不正啊?我帶喵小七來你這裡,可不是故意的。」
這時,潘喜柿的電話也響了,潘冠霖打過來說:「喜柿啊,今天全家人都特別高興,我跟你媽做了二十幾個菜,你趕緊過來吧,好多都是你愛吃的。爸爸特意新學了一道豆腐蝦仁蛋黃煲,你大姐說你特別喜歡吃這道菜,我在裡面還放了鮑魚絲呢。」
潘喜柿口氣比早上緩和了不少,她說:「爸爸,我今天不太舒服,就不過去了。你們開心吃飯吧,有時間,我再去看笑笑。」
潘冠霖說:「怎麼不舒服呢,是不是著涼了?現在天越來越冷了,你一個人住在外面可得多注意啊。你大姐說你很會做飯,我聽了還挺欣慰的,能好好吃飯,說明你姥姥在這一點上教育得很成功。你是個有腦子的孩子。」
再理智的女人,每月也總有那麼幾天心情不好的時候,潘喜柿從早上開始的不開心,卻因為電話里這個本來在世界上應該最熟悉最親近的陌生男人好了許多。對方的話像一股溫暖的春風隔著手機都能感受到溫暖,她似乎連肚子都不那麼疼了。好言一語三冬暖,惡言一句六月寒,在某個特定的時候,在這個世界上誰又能拒絕來自至親的溫暖呢?
其實,潘喜柿對自己的父母其實現在沒有任何要求,只要他們不對自己惡言相向,就阿彌陀佛了。如果不有事沒事兒誣陷自己,她也覺得他們對自己來說就是最好的表現了。
這時,潘冠霖又說,「喜柿啊,這樣吧,既然你不舒服,我做好菜都給你留一份,然後晚上給你送過去。」
潘喜柿頓時感到受寵若驚,雖然是來自父親的這種關懷在一般家庭里是非常普遍的,可是對她來說還是人生中的頭一次,那種感受無異於潘喜紅第一次聽到笑笑喊媽媽。她潘喜柿竟然也有爸爸給送飯了?她心底這麼想著,可是行動卻是拒絕的,因為她真的不習慣。讓她做到不往壞處去揣摩父母的心思已經是自己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可真要是他們送來的東西,在自己的家裡接待他們任何一個人,她都會覺得尷尬和手足無措。
潘冠霖說:「你住的地方和家裡這麼近,走路都能到。騎個共享單車,比去你大姐家還近呢。你別吃晚飯,等著爸爸啊!大概六點多鐘,我送去你就直接吃。」
「真的不用了,我有吃的,我朋友還在這裡呢,您,您真的不用過來了。我已經吃過了。」潘喜柿都結巴了。
「這才幾點啊,你就吃過了,吃的是午飯還是早點啊?」潘冠霖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和父母從小不在一起,沒有感情。但是我們還沒老,你也還年輕,咱們從現在這個時候相處,哪怕是新認識的朋友也能處出感情,更何你是我們親生的女兒?你只要記著,爸媽心裡不是沒有你。」
放下電話,潘喜柿的指尖都在微微顫抖,她無力承受父親這樣的好意,可是內心卻忍不住想起一些事情來。那一次,父親為了笑笑的事情,在一個很冷的大風天親自來學校門口同她道歉。可是她從頭到尾不僅沒有一句好話,甚至連一個好臉色都沒有。就算她心中有再多的怨氣,現在想起來竟然都是內疚的。
三花姐說:「你呀,就是經不住別人兩句好話的主兒。空有志氣十萬八千里,也經不住熱屁一個。先別想晚飯了,咱們兩先把中午飯吃了吧,蝦仁、豬肉、雞蛋、韭菜的四鮮包子香極了。還有這紅棗小米粥簡直是姨媽的最愛。」
吃飯的時候,潘喜柿也是有點心不在焉,她想著潘冠霖晚上來的時候,總不能讓對方空手而歸。人家這麼大的年紀對你釋放善意,自己怎麼說也是小輩兒也應該加倍回報才是。她想著樓下新開了一家大牌的男士專賣店,從保暖內衣到皮帶、錢包還有圍巾、帽子以及成衣全都有,吃完飯就去逛逛。
三花姐看重潘喜柿的樣子說:「你呀,還和小時候一樣,有點事兒就特別當回事兒。你不舒坦,先把自己照顧好了不行嗎?晚上的事情晚上在說,他是你親爹,關心你不是應該的?從小虧欠你這麼多,別說送一次飯,就是送一千次飯也是應該的。你以前跟你姥姥家那幫親戚就是這樣,誰對你好一丟丟就恨不得把心掏給人家。可你別忘了,這個世界上你可以虧欠任何人的,唯獨不會虧欠你的父母,要欠也是他們欠你的。」
潘喜柿和三花姐從來都是無話不談,自己從小的事情閨女也都門兒清,她想了想說:「現在欠不欠的我也不想去分析了,父母和及前男友畢竟不同,無論怎麼虧欠他們也是生我的人,沒有他們就沒有我。讓我主動對他們好,我確實還做不到,但是他們想要對我表達善意,我也不想再橫眉冷對。」
三花姐笑著說:「怎麼,看到你二姐潘喜紅那麼對笑笑那麼全心全意地付出,最終有了回報,你也動搖了?是不是想著有一天你爹媽也能這麼對待你,讓你感受到父母的愛和溫暖?」
潘喜柿忽然打了一個激靈:「愛和溫暖,怎麼這幾個字從你嘴巴里講出來聽著那麼肉麻呢?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呀,就是鐵嘴鋼牙不承認。」
潘喜柿確實對父母也沒有這麼多的期待,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為受了多少傷害,本質上還是因為沒有感情。她就是覺得哪怕是對一個陌生人,這麼冷的天大晚上的來給自己送吃的,既然無法拒絕,那就禮尚往來,不欠對方的情。
樓下的專賣店剛剛開業,因為價格優惠力度比較大,周末來逛的人還是不少的。潘喜柿對男裝並不陌生,對挑選禮物也很在行,以前談戀愛的時候,她經常會給範文賓買禮物,可以說是非常「寵愛」對方的。可是對中老年男子的東西就比較陌生。姥爺去世得早,沒有花過她一分錢,這也是她心中永遠的遺憾。
潘喜柿把歡歡和喜喜都放在了自己購物的小推車上,罩上罩子,兩小隻非常安靜,似乎第一次出門也很害怕,依偎在一起,用怯生生地眼睛觀察著這個陌生的世界,一聲也不吭。潘喜柿覺得室內的暖氣太足了,就把小推車的罩子放了下了,純白可愛的毛孩子吸引了很多顧客的目光。現在喜歡毛孩子的人越來越多了,場面倒也是其樂融融,店家同意狗狗進來,而且它們都在車上不下來,不會給店裡造成任何危害,從大門口很多人看到了,反而給店裡拉來了不少人氣。
「不養貓又改養狗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中年女子站在了潘喜柿的身邊,用溫柔的聲音說出來了這句話刻薄的話。
潘喜柿側目一看竟然是薛釧,她輕輕地嗯嗯兩聲作為答覆準備轉身離開。薛釧卻從後面叫住她說:「潘老師,你來專賣店是給小軒買東西的吧?」
潘喜柿心中一萬頭野馬奔騰,本想扭頭就走,可還是沒有忍住:「不是,你想多了!自戀是一種病,得治!」
薛釧並不生氣,笑吟吟地說:「從中學開始,給我家小軒買東西的女孩子就可多了,可他能收下的幾乎沒有。一個是我家什麼都不缺,但從物質上來說,也沒什麼能吸引他的。但是我能想象,只要是你買的,他應該什麼都會收下,而且還會很喜歡。」
潘喜柿轉頭走開,可這位母親又追了上來。
「潘老師,小軒對你很痴情。為了你連父母都不要了,巴巴跑到你的樓下來住。他幾乎和自己的老子都斷了父子關係。而我作為一個母親,如今也管不了經濟獨力的兒子,只能討好自己的孩子了。我想作為父母,只要能讓孩子感受到父母的愛,關係總是能修復的,你說是不是?」
潘喜柿內心被觸動了一下,下意識地去看,發現薛釧的小推車裡放著好幾個家用的食盒,不用打開看也知道是母親給兒子親手做的飯菜,擔心自己的好大兒搬出來住后,吃不飽穿不暖,這吃的有了,又跑到名牌店裡來買衣服,而且買得不止一件,保暖內衣到外套,應有盡有。
「尚老師是個好人,他很善良,你們從小把他養大,他不會真的去仇視自己的父母。平日里和我們這些同事交談,我也能感受到,他雖然對你們有意見,但是也很愛你們。耍脾氣總是要有感情基礎的,被偏愛才會有恃無恐。就算他搬出來了,也會想你們。」潘喜柿說得都是真話,她不希望任何母親和孩子因為自己變得感情疏離。
薛釧的眼圈忽然紅了,她說:「潘喜柿,我好好的一個兒子,就因為你拋棄了自己的父母。哪怕你今天這麼說,我對你的態度也不會有任何的鬆懈。我們尚家不會要你這樣的兒媳,你的手段再高明,只能迷惑我兒子,可騙不了我。嘴上撇清,可又來給我兒子買衣物,我倒要問問你,既然不是給我兒子買的,那就是代表你有對象了,為什麼不告訴小軒,讓他趕緊死了心?」
潘喜柿嘴巴張了張,忽然大聲說:「我是給我爸爸買的。需要跟你解釋嗎,你到底還有完沒完?」
薛釧愣住了,疑惑地看著潘喜柿,判斷著對方話里的真假。片刻后,她選擇了相信,畢竟父母和兒女之間有時就是一筆糊塗賬,斷也斷不了,算也算不清。
傍晚的時候,尚雲軒來敲門。他拿了好多飯菜上來,說是冰箱放不下了,要和潘喜柿共享。潘喜柿忽然又有些小孩心性,一句話竟然脫口而出:「不用了,我爸說晚上也給我送吃的來!」
尚雲軒笑著說:「你老爹其實早該這樣了。從小都沒有關心過你,現在住得這麼近,真好是他們表現的大好時機。要想修復關係,就必須對你好。我不了解他們,可是之前我看到他們在我面前說你的那些話,實在是奇葩。哎,你說這天下的父母,是不是各有各的奇葩?」
如果放在昨天,潘喜柿覺得自己肯定不會是現在的心態,可能是早上潘喜紅的朋友圈確實觸動了自己。
小區只有一個門口,潘喜柿站在小區口一直等著潘冠霖。她不想給這個年紀不輕的老父親找麻煩,就索性在這裡等著。表面不在意,可是一直從六點鐘等到了七點半。實在是太冷了,她只得再次回到家。看到某人的餐盒還放在自己的餐桌上。潘喜柿對身後的尚雲軒下了逐客令。
尚雲軒覺得自己都凍透了,可他在這個時候不想調侃,因為他感受到了對面這個臉上滿不在乎的女孩,心中的失落,他只能笑嘻嘻地掩飾尷尬,讓自己儘可能地留下來陪著她。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轉眼已經過了9點鐘。他的肚子不時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潘喜柿忽然笑著說:「吃吧,蹭蹭你父母做的飯,看看是什麼滋味。雖然你母后剛剛還惹我生氣,但是我跟好吃的沒愁。」
潘喜柿說著的時候,眼圈忽然紅了,她心想一定是因為大姨媽駕到的原因,自己情緒紊亂。今天才會做這麼可笑又沒尊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