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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怕有矛盾,就怕沒感情

  第3章 不怕有矛盾,就怕沒感情 

  八月十五團圓日,二閨女一家去接小外甥商言從學校接來,一起同父母過節。 

  潘勝男和老公是雙城生活,除了春節很少能團聚,她自己工作忙,兒子商言從小就跟姥爺姥姥跟前兒長大。 

  二閨潘喜紅的公婆都在外地,雖然已經買了房子,可是生孩子前後都是在娘家這邊生活。 

  潘冠霖和宋家蕙不僅不覺得麻煩,反而覺得這樣挺好的,一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以前老家嘲笑潘冠霖沒兒子,等老了的時候過年過節冷冷清清,現在這些人被啪啪打臉了吧? 

  商言也秉承了媽媽和姨們的好相貌,十三四歲的年紀已經成了翩翩美少年,只是性子有些高冷又在青春期,顯得和母親與姨們小時候的聽話格格不入,學習更是一塌糊塗。 

  潘冠霖和宋家惠不僅教了自己的女兒們成才,更教育了無數的學生,可現如今大外孫子商言的學習和禮貌問題卻著實讓他們老兩口操碎了心。 

  這全家搞了一輩子教育,到頭來,家裡唯一的中學生考不上高中,不是笑話嗎?所以,閑暇的時候,他們都覺得寶刀未老,拿起商言的功課想要給孩子補習,可越補越頭疼。 

  今天是過節,潘冠霖沒再提學習的事兒,壓著脾氣對大外孫說:「姥爺買了好些個大閘蟹,等你媽回來咱們就開飯,這會兒沒事兒,要不你先去寫點兒作業?」 

  商言說:「我媽帶完初三畢業班的晚自習,還有會要開,說別讓你們等她了。帶畢業班根本就沒早沒晚,伱們又不是不知道。 

  當初怎麼就讓自己孩子干這個行當呢,又沒錢又辛苦還擔責任,有時還,受氣!要不人家說呢,家有二斗糧,不當孩子王,你們是有多窮才送孩子去讀師範啊?」 

  潘冠霖皺著眉頭問道「這些話都是從哪兒學來的?我告訴你,除了自己的父母,老師就是一個人這輩子最應該尊敬的,以後不許胡說八道,聽到沒有!」 

  商言說:「那是你們那個年代了!」 

  「你還說?「潘冠霖又要開始說教了。 

  二姨夫常遠趕緊過來對商言說:「任何工作都不能用錢去衡量,教師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職業之一,而且,當老師並不窮。」 

  「切!」商言還想爭論被二姨拉到了一旁,看新買給他的樂高玩具。 

  既然等不到大閨女回家吃飯,那就把月餅給她留一塊,宋家蕙自言自語地念叨著:「這個八月十五的西瓜是有規矩的,要切成蓮花形狀,月餅也是按人頭來算,有多少人擺多少塊兒,不能多,也不能少。這塊是若男的,你們都別動!」 

  潘喜柿走進客廳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一副其樂融融的畫面。潘喜紅在茶几上和商言一起拼樂高。潘冠霖宋家惠和二女婿常遠正在把酒言歡,桌子上一大堆的蟹殼。 

  看到潘喜柿來了,屋裡的人都呆住了,各自手上的動作僵在半空中,齊愣愣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宋家惠問:「你怎麼來了?提前也沒說一聲!」 

  潘喜柿把手上拎著地一個果籃同一盒月餅放在鞋柜上:「剛剛走到地鐵站,看到很多人拎著東西往家趕,才想起今天是中秋節,就來了。」 

  也不怪潘冠霖一家人此時的驚詫,事實上,潘喜柿和父母姐妹從來沒有一起過過一個中秋節和春節。姥姥活著的時候,她都是在姥姥家過節。 

  可是去年姥姥去世了,今年春節她和範文賓回了他西北的老家,在這之前並沒有人問她除夕在哪裡過,她甚至懷疑如果自己在臨上火車前沒有給母親發了一個微信,她去哪裡過年根本就沒人關心。今天她也是在三思索,才走這一遭的。 

  「來就來吧,還買什麼東西,又不是外人!」潘冠霖對著小閨女說,「吃飯吧!」 

  宋家惠趕忙吩咐:「先洗手去吧,外面多臟啊,摸家裡也都是細菌。」 

  潘冠霖嘖嘖兩聲,責怪著妻子:「看你說的,孩子還不知道洗手怎麼著?多大的人了!」 

  宋家惠打趣說:「她姥姥就不注意細節,看看養活那幾個人,有一個講好習慣的嗎?」 

  潘喜柿眉頭皺在一起,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以前的爭執歷歷在目,她想著最好不要在今天又一次發生。去衛生間洗手的時候,她眼睛掃過開著門的兩間卧室。其中一間擺著嬰兒床,牆上也貼滿了小孩子喜歡的卡通圖案。 

  而緊挨著次卧的客房一直是商言住著,今天遠遠地看了一眼,被布置成了一間非常女性化的卧室,還換上了公主風的星月窗帘。她懷疑是自己的錯覺,又看了一樣確定沒有眼花。 

  潘喜柿的心裡被輕輕觸動,一種久違的,暖融融的感覺在自己的周身蔓延,好像自己的心是片冰天雪地,卻在這個時候從厚厚的冰層里開出一朵小小的花兒來。 

  潘喜柿坐到餐桌前,剛剛的小歡喜給了她些許勇氣,此時坐她依舊是緊張的,本來她醞釀著怎麼向父母開口求助,現在看來,也許父母早就想到了她的處境,提前做了安排?但是心裡還是覺得這是不可能的,八成又是她自作多情。 

  她心不在焉地拿起桌上唯一的一塊月餅,,她以為是大家吃剩下的,沒想太多,咬了一口是自己最不喜歡的五仁餡,實在是吃不下去,可又不好意思放回去,就先擱在了桌子上。 

  宋家惠從廚房拎出兩隻大閘蟹來,剛好看到潘喜柿的動作,嘆口氣說:「今年的月餅剛好六個,你大姐還沒吃呢,你還不愛吃。」 

  「不是還有好幾盒新的了嗎?再打一盒就是了!」潘冠霖拿起一隻大閘蟹放到小女兒面前,示意她不要客氣。可這一來,潘喜柿更客氣了,看著大閘蟹不好意思去拿。 

  宋家惠說:「那幾盒都沒有五仁的,全是什麼鴨蛋黃的月餅,若男不愛吃。她跟咱倆一樣就喜歡老味兒的。」 

  潘喜柿最愛吃蛋黃的月餅,但是她不好意思讓他們為她打一盒新的,拿起桌上的五仁月餅艱難地吞咽著。眼前卻想起姥姥活著時候,無論家裡人有多少人,只要有好吃的也會為自己留一份的情形。 

  宋家惠瞅著潘喜柿的費勁樣兒,小聲埋怨:「都是你姥姥把你慣的,你兩個姐姐從小就懂事,當年困難的時候,能有塊五仁月餅能美上好幾天,你這跟咽葯似得,不愛吃快別吃了!」 

  正在玩樂高的商言說:「姥姥,困難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啊?而且現在也不是困難時候,從我小姨進門你就開始數落她。現在國家鼓勵生三胎呢,你應該對三胎好一點兒。」 

  潘喜紅笑著對小外甥說:「你可說錯了,全家從小到大最享福的人就是你小姨了。」 

  商言說:「我知道,小時候你們在內蒙吃大碴子,我小姨在新港吃雞腿喝飲料。你是姐姐還得撿我小姨寄回去的舊衣服穿。然後,我姥爺姥姥,我媽還有你,你們全家從內蒙回新港的時候,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全家在工地上賣包子吃了上頓沒下頓,全家擠在一間小平房裡的時候,我小姨可是有自己的房間的。有一次過節,為了一塊紅燒肉,你們全家四口下著雨被趕了出來。」 

  潘喜柿再也忍不住了,忽然轉過頭問商言:「這些話是誰跟你說的?」 

  商言不知道危險在逼近,笑嘻嘻地說:「我姥姥姥爺,我媽,還有我二姨,他們從小到大總說這些事兒,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沒有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情,不能道聽途說知道嗎?再說別怪我不客氣!」 

  商言直接懟小姨:「我就說怎麼了?在場的人就我替你講話,你還反過來教訓我。怪不得全家沒一個人喜歡你,全都討厭你!」 

  潘喜柿從母親說第一句說姥姥不好開始,她就已經在苦苦忍著,現在看到一個重孫輩兒都沒大沒小,沒規矩,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別說你一個小孩子不能在我面前說我姥姥不好,就是這屋裡的任何人也不能在我面前說。無論別人怎麼看待她,但她老人家辛苦將我養大,在我心中她就是天下最好的姥姥。」 

  「我就說,你姥姥勢力又刻薄!」 

  小商言的話音未落,大閘蟹連殼帶爪飛向了他的額頭,劃了一道大紅印子。 

  「潘喜柿,大過節的,你們這是幹什麼啊?就算你是在機構里教書,那也是老師啊,老師就像你這麼教育孩子,不是誤人子弟嗎?」 

  潘喜柿冷冷地看著潘喜紅:「我學歷也沒你高,你可是博士呢!可一個在大學里傳道授業解惑的高級知識分子,公然記恨家裡的長輩,還在小孩子面前嚼舌根,還真不配老師兩個字。」 

  潘喜紅的眉頭也擰成一個疙瘩,她一點也不想和潘喜柿發生爭執,可也從心底不喜歡這個妹妹。 

  潘喜柿對潘喜紅的感覺也是如此,從她不滿一歲被抱到新港后,她從來沒有和他們一起生活過一天,他們也並沒有向姥姥姥爺支付過一分錢自己的撫養費,對她更沒有過任何的關心。面前都是她在血緣上的至親,可實際上他們之間的感情非常淡薄。 

  常遠對這個不算熟悉的小姨子感到異常尷尬,這個時候發言還是不發言都很彆扭。宋家惠從廚房回來就看到心愛的大外孫被人給『打了』,也聽到了姐妹兩個之間的對話,心裡別提多堵心了。 

  「每次只要你來,家裡都不痛快!那麼大的人了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討人嫌,」宋家蕙一邊給外孫檢查額頭,一邊數落著小女兒。 

  「當初要不是你二姐,你早就不知道被抱到哪個山溝子里去了,還能坐在這裡跟小外甥耍橫。還有是你頂替了你二姐留在大城市享福,你不但不感恩,還總是針對她,早知道這樣,我們當初就不該找你回來。」 

  「今天過節,你也跟著說些沒用的。孩子姥姥去年沒了,以後喜柿就得回家過節。」潘冠霖此時對著老伴兒開腔,說話的同時,他看了小女兒一眼,又補充道,「只要她願意!」 

  潘喜柿看了老爸一眼,發現他的鬢角這段時間白了不少,聽到老爸的這句話,心情變得更加複雜。 

  她深吸了一口氣,索性開門見山:「爸媽,我有件事想請你們幫個忙,不知道行不行?」 

  「你找我們幫忙?」宋家蕙心想以前都是他們找這丫頭幫忙,幾乎全被拒絕。老三更是這麼多年大事小情從來不找父母,他們也習慣了。 

  潘喜柿臉漲得通紅,嘴巴里像是吞了一個好大的橄欖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像是用盡了畢生的勇氣才對他們說:「我想在這裡借住一段時間,等我找到了工作就去馬上去找房子搬出去。」 

  「你失業了,沒地方住?」宋家惠立刻聽到了重點,「就說當初要是跟你的姐姐們一樣繼續考研究生,也不會那麼容易被辭退。你兩個姐姐,從小到大自食其力,一直給家裡添磚加瓦,給大人臉上增光,你可倒好,考不上重點大學不說,這還失業了。」 

  潘喜柿心裡一陣苦澀:「這也不是因為我幹得不好被辭退的,能怨我嗎?」 

  宋家蕙更覺得堵心:「那還不是你最初自己的選擇!」 

  屋裡的空氣瞬間凝固。 

  潘冠霖為難地同小女兒解釋:「家裡三間卧室,我和你媽住一間,你二姐一家三口住一間,另外一間商言有時住下,你來了住哪兒啊?」 

  商言大聲說:「小嬰兒天天太吵了,就要期末了,我可不住在這裡。」 

  潘喜柿的目光落在商言的身上,發現他也正氣沖沖地看著自己,額頭上還紅紅的,可是眼底卻感受到了這個孩子的善意。心想這傢伙只要不再詆毀姥姥,以後無論什麼事兒都不會同他一般見識。 

  宋家惠對商言說:「你媽以後讓你吃了飯後就回家去住,準備期末考試和迎接新初三。所以才把你的房間重新收拾了一下,給欣怡住。」 

  「欣怡,潘欣怡?」潘喜柿知道這是二叔家的女兒,比自己小兩歲,剛剛研究生畢業。據說同她長得很像。 

  潘喜紅解釋說:「欣怡下禮拜要來,她在新港找的了一份工作,可能要長住在咱們家,之前我和大姐在姐妹群里答應她了。」 

  潘冠霖問一聽抑制不住地高興了起來:「欣怡要來啊,她不是在西安讀研了嗎?怎麼這麼快都畢業了?來新港工作好啊,可以互相照應下,要不然她一個女孩子,父母都在內蒙,也是讓人不放心。咱們老潘家的孩子個個有出息,都是名校畢業。」 

  宋家蕙說:「欣怡找的男朋友好像在新港,看這意思是要結婚了吧?也不知道回頭房子怎麼買,到時候,喜紅和你大姐一起給參謀參謀。小地方的孩子讀到研究生來大城市安家不容易,不過也是真爭氣。二弟和二弟妹也微信拜託我半天,你前段時間和老呂他們旅行去了,我就沒顧上跟你說。」 

  潘喜柿沉默不語,她忽然很討厭自己此時坐在這兒,坐在這兒同一些有著最近血緣關係,卻實際上形同陌路的人尋求幫助。 

  「知道了,那我先走了!」 

  潘冠霖趕忙說:「要不你和欣怡住一間吧,都是女孩子將就一下!」 

  潘喜柿笑著搖搖頭:「不用了,我看房間里是個單人床,到時候我還得打地鋪。」 

  商言說:「讓小姨住客廳也行啊。要不然把我那屋換個雙人床不就得啦?」 

  空氣突然一片沉寂,沒人再說話。潘喜柿站起來,開門離開,一屋子的人也沒有誰站起來挽留她,等她已經走到樓道里,才隱隱聽到宋家惠的抱怨。 

  「就知道這孩子沒那麼有孝心過節來看看父母,不想交房租才想起有爹媽,達不到滿意就生氣走人。現在看著房子好,當初我們一家四口為了還貸款節衣縮食的時候,也沒見她出一點力!連句好話也不會說,就跟誰欠她一樣。」 

  潘喜柿的眼淚被她生生地逼回來眼底,在心裡對範文賓說,你要是同我心有靈犀,就應該給我打電話,然後把我領回家。 

  她走下樓,路燈下空空如也。昔日甜美的畫面在眼前浮現,彼時他說:你說我們的家將來回買在哪裡呢?「 

  她笑著說:「哪裡都好,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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