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月夜之皇（二）
慧長老的身量漸漸變高，枯老的表皮亦隨之舒展，深壑的皺紋蹤影全無，一張宛若星月的無雙容顏顯露出來。
她渾身泛著晶瑩的碧光，就像月湖上仙氣嫋嫋的光暈令人看得如癡如醉。
“慧長老，這會傷了你的精元，您又何必與他們多言！鶴發童顏的族老道。
“無礙，星兒妹妹，我不僅是做給靈學院的人看，也要讓皇族小輩明白自己究竟肩負著何種責任！
夢慧幽幽歎了口氣，便將凝著精血靈氣的手覆在胖乎乎的圓球上。
“但凡帝女或女木靈有孕，便會在這枝上結出妖胎，我月夜族皆從這妖胎所出，你們仔細看……
隻見碧青的靈氣幽幽地注入妖胎，跟著，瑩白的妖胎突然像心髒般一漲一縮地劇烈顫動，並發出咚咚咚的聲響，隨著妖胎的震動，瑩紫的月華樹枝上冒出一縷縷潔白朦朧的光煙，似連似斷，細如藕絲，此時，一陣清風揚起，它們便隨風飄去了遠處……
這充滿道意的畫麵，小語看得摒神凝氣，同時女子溫潤的嗓音在她耳旁響起：
“方才那細如絲的光煙便是木靈的心魂，隨著妖胎生機的益旺盛，凝結心魂的能力就越發強大，月林之地的各族木靈才會繁榮昌盛！可這聖枝上才結出一枚妖胎……
沒想到月夜族竟是這樣的生靈，小語看得暗暗咋舌。
“我之所以用精元靈力催動妖胎的生長，是因為你們所站的月華聖樹的力量已今非昔比……當我們壽命將盡陷入沉眠時，便被裝入棺木，沉入月湖，月夜之軀會漸漸與月湖相融，滋養著這株月華聖樹。可月夜族的的族人卻日漸稀少，所以，唯有我月夜族血脈昌榮才是這月林之地重中之重之事！
夢麟繪陣的手微微停頓，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湖裏亦沉著他的棺木。
小語半張著小口，被月夜族這群神奇的小動物們驚呆了，原來他們真正的價值隻有在生前與死後，於是生存的唯一任務就是造人呃，造妖！
“人族女子，現在你可明白？蒲老的精血亦是為我月夜血脈所用，不會白白犧牲。
夢慧莊嚴聖潔地向她走來，指著夢凡道：“然而他，既不願擔負月夜族的使命，唯有一條路，就是獻出他全副精血滋養月華聖樹，就算你們白仙尊或是羅上師來，老身我也不會退讓半步！
姚星語心神一震，身子不覺微微顫抖。
“夜帝君，你可想清楚了？
“清楚了，夢夜願意為了聖樹獻出全身精血。男子答得雲淡風輕，臉上始終掛著恬淡的微笑。
“夜！不要這樣！夢月漣突然從慧長老身旁衝出，伸出玉臂欲要摟上男子的腰間，卻被對方輕易避開。
夢凡冷下臉，偏過頭，連視線也不願與其相對。
女子痛苦地收回手，轉而憤怒地望向姚星語。
“你根本不愛他！如果你愛他就不會讓他為你這般犧牲！
夢凡卻望向白瑾瑜道：“師兄，麻煩你替我打昏小語。
此時的小語正緊緊盯著那株結著妖胎的月夜聖枝心緒翻騰，木靈族的確難以凝成心魂，難道為了月林之地的心魂、月夜族的血脈，蒲老以及那些被抽幹精血的木靈便都死得其所，理所應當？
夢月漣突然撲到她的跟前，十指死死拽著她的衣袖道：
“求求你，你就說句話，隻要你能勸動他，我便許夜帝君納你為妾……不，隻要我與他誕下皇室血脈，我便將夜全部讓給你！可好，可好？
女子恍若未聞，依然原地不動，冷冷地佇立在那兒，靜默得可怕。
“獻祭！
被喚作星兒的族老從袖裏抽出一件藤枝盤繞錯節的環形法器，隻見它嗖地一懸滯於夢凡的頭頂，一道光柱飛快下落，頃長的身影便被籠罩其中。
同時，白瑾瑜一個閃身到了小語身後，剛要下手，卻見夢月漣突然鬆開女子的衣袖，高高揚起的手欲往其臉上扇去。
“惡毒的妖女！夢夜他錯愛了你！
男子眼疾手快彈出一道靈力，月漣帝女立刻吃痛地收回手。
小語終於回過神來，一見那類似包圍蒲老的光罩，麵容當即扭曲，心頭更像被千萬根針紮似的痛，心魂的雲海上頓時激起萬千風浪！
“閉上眼，不要看。
男子眸光瀲灩，笑容純淨，旋即麵色一白，忍不住捂住胸口，一滴又一滴泛著紫光的血珠受到了吸力，衝出他的身體，往慧長老手中的容器飛去。
女子瞬間淚流滿麵……
白瑾瑜再度揚手，卻被寧誠一把扯住，他搖了搖頭道：
“師兄不該這般維護，若她的心性跟不上修為，便會越來越容易走火入魔。
懸空的手停頓片刻，終是緩緩落下。
心魂中的雲海劇烈震蕩，蒲老消瘦的麵孔與夢凡恬靜的笑顏在她眼前交替出現。
慧長老說，為了月林之地的心魂，木靈們應當履行自己的責任。而在她看來，責任，卻不等於犧牲那一條條鮮血淋淋的性命，真正的大義，真正的蒼生絕不是建立在犧牲之上！
夢凡為了她，寧願舍棄全身的精血與修為，這份深情重義換做別的女子定會付出一生一世去回報。
可夢小妖，不是我不願回報，而是我不能允許至親至愛之人在眼前有事，靠犧牲換來的情愛我寧願不要！
突然，波動的雲海歸於寧靜，本源之靈詫異地蹬了蹬腿，發現雲海竟結得凝實起來。
小語，若你救不出夢凡又該如何？
那便用吸靈異能將三位帝女的精血通通吸出，讓皇室血脈徹底斷絕！
頓時，女子瞳孔光芒大作，渾身冒起一道道深幽的黑煙，青蔥的五指中漸漸凝出一道漆黑凝實的靈力……
夢慧與夢星兒感受這股不同尋常的靈力波動，立刻擺出架勢，出言威懾：
“此乃月華聖地，豈容你這外來之人放肆！
她步步上前，碧藍的裙踞迎著風肆意飛揚，在其身後形成一道道絕美的弧線。
“天下蒼生是慧長老考慮的事，與小語無關。小語是自私任性之人，你們害了蒲老便犯了我的忌諱，逼夢夜犧牲更是觸了我的逆鱗！您為了您重要的月夜族努力，小語也要為小語重要之人拚命！
說著便化作一串隱隱爍爍的殘影飛身掠到夢凡身前，將黑靈抵上澄黃的光壁，淚珠順著臉頰滴滴答答地滑落。
“對不起，終究辜負了你的深情……
滅靈！
手中的黑靈驟然變長，化作一枚無柄長刃重重地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