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和鹿

  夕陽靜靜照在古樸的街道上。我背著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快要接近前面的那個轉彎處時，冷不丁，從衚衕里跳出一隻白鹿。它很神氣。用鼻孔瞪著我。我好奇這裡怎麼會有一隻鹿，左看右看，也沒見到它的主人。白鹿很漂亮，頂著一頭晶瑩剔透的鹿角，身上的皮毛像水一樣光滑，像雪一樣白。只見它打了個響鼻，興高采烈的推薦自己：「我是偉大的九色神鹿，今天下凡來破例實現一個小孩的願望，你有什麼願望，要對我訴說的嗎？」白鹿顯然很是興奮，鹿蹄鏗鏗的踏著地面，黑鼻子里冒出熱氣，嘶地打了老長個響鼻。我樂壞了，今天居然碰見一隻會說話的鹿。可我有個最重要的問題還沒問出口：「你不是九色鹿嗎，為什麼是白色的啊？」白鹿一聽顯得很委屈，它作勢要揚起身來頂我，「人家不是被別的鹿惡作劇了嘛，他們讓我去銀河裡吃星星，趁機用像牛奶一樣的月光把我潑了個雪白。'』

  「喔，那我沒有什麼問題了。」心中的疑惑得到了解答，我扯了扯書包的肩帶，準備繞過它回家。「等等，我可是九色神鹿，你就不想要什麼願望？」白鹿急了，用嘴咬住我的書包。「我希望現在有一串棒棒糖！」我立即站住身子，用左手比了個一。「小孩子就是不懂事。如果我現在滿足了你的願望，你將來肯定會後悔，這樣吧，我以後每年都在這裡來看你，我等你長大。」白鹿斜著眼看我，扭頭就跑了。

  第二次見到九色鹿的時候，我已經上高中了。我一見到它，就撲上去抱住了它，把眼淚全部擦在它雪白的皮毛上。「你怎麼現在才來看我啊？」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路上出了點狀況，耽誤了。」九色鹿一邊說著，眼神一邊凝望向前邊林中的空地。我心裡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難道它還是發現我的秘密了？其實，這也不能全怪我。我上了高中以後，一直被同學欺負，今天只要他們看見我的九色神鹿了，以後就不會再欺負我了。下一瞬，果然，林中的樹後面，傳來了嘖嘖的驚嘆聲。九色鹿用鹿角蹭了蹭我的背，顯得很依依不捨。「你想好你的願望了嗎？」九色鹿溫和的看著我。其實我說我想要一大筆錢，但這個願望顯然不是九色鹿心中的那個答案。因為它的眼神明顯變得失望了。為了能再見到九色鹿，我回答的是沒有。九色鹿再一次消失在森林的深處。「以後我還來看你！」我聽見它的呼喊在疾馳的四蹄間逐漸化為呼嘯的風。

  最後一次見到九色鹿，我已是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我拿著酒瓶，一邊喝一邊往回家的方向走。我沒想到九色鹿會再來。但它來了，像個老朋友，靜靜守候在路燈下。

  九色鹿看見了我，仍舊是親近的貼了上來。我的臉被濃厚的鹿毛扎了，卻也一動不動。九色鹿白色的皮毛已經開始發黃，原本精緻的鹿角也變成了普通的顏色。我握了握手中的酒瓶，還是沒有動手。昨天，動物園的人來找過我了，他們需要一隻健康的鹿，不用太年輕，撐過下一次的遊客觀覽會就行。事成之後，他們給我兩萬元的報酬。我握緊了手中的啤酒瓶，似乎下一瞬，它就會變得破碎鋒利插進眼前這頭鹿的動脈血管里！但我終究沒有動手。我疲憊的眨了眨眼，眼前哪裡還有九色鹿的影子？我的身旁，明明只有我一個人。地上多了個閃閃發光的東西，我撿起來，是一塊小石頭。

  又是很多年過去了。我已經老了。但是衣冠整齊，西裝革履。還有一頂紳士的禮帽。我那年撿到的是一塊鑽石，這解救了我家的燃眉之急，拯救了我當時患病的兒子。雖然他現在也還是不在了，但我杵著拐杖，望著遠天的夕陽，心裡仍是很安詳滿足，附近的小孩子都很喜歡和我玩，他們叫我「紳士爺爺。」一切都已經恢復正軌，我現在覺得，撿到那塊鑽石是上天的恩賜了。至於九色鹿，它的存在太模糊了，遙遠到我已不認為它真的存在過。

  今天的天氣很好。夕陽靜靜照在古樸的街道上。在快要接近前面那個轉彎處時，我看見一個常和我說說話的小孩正在和空氣說著什麼，「我希望現在有一串棒棒糖！」小孩立即站住身子，用左手比了個一。但下一秒，什麼也沒有發生。小孩明顯是失望了，懊惱的踢了塊地上的石頭。我笑了，眼裡卻滿是淚光。遠處的夕陽耀得刺眼。我買了根棒棒糖，塞到小孩的手裡。小孩慢慢的拉著我的手走著，我想到了我曾經的老朋友。

  天邊燃起橙紅色而絢爛的晚霞，一老一少的背影被夕陽拉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