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夢想成真
進入濃霧的前一刻，葛青拉起了墨塵的手。
但兩人剛邁上橋，墨塵便感到腕上一松，轉頭看去，發現身旁的葛青已在倏忽之間消失不見。
他四下環顧，只見霧中影影綽綽許多人，但每位身影都朦朦朧朧，根本分辨不出葛青在哪裡。
墨塵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向前走去。
霧裡安靜極了，周圍人的腳步聲細碎微小，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隨著墨塵一路前行，周圍越來越空曠，人影逐漸稀少，聲音愈發飄渺，霧氣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更加濃厚。
他有意識地想接近不遠處一道人影，但是不論他如何加快腳步，那人影依舊不緊不慢地從他眼前遠去。
墨塵放棄了找人結伴同行的念頭，想起叮囑，放鬆身體，順其自然地向前走，再不管周圍如何。
走著走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墨塵已看不到任何人影，聽不到其他聲響，只餘下自己的腳步聲在這空曠的霧氣中傳盪。
從之前的人山人海、嘈雜喧鬧，到此時的孤身一人、寂靜無聲，墨塵感覺自己正在遠離凡塵俗世，遠離曾經過往。
他腦海中情不自禁地回憶起了小蓮溫柔的雙手，爺爺慈愛的雙眸，雪顏如花的臉龐，葛青堅定的目光。
墨塵甩甩頭，拍了拍臉，將腦海中的思緒壓下。他告訴自己，這是仙緣大會，不要分心。
上過這登仙之橋的人都說，自己明明是在往前走，但不知為何還是回到了上橋的地方。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訣竅，幾千年來也無人能說清。
墨塵選擇老老實實地向前直走。
隨著時間越來越長，他漸漸有些激動。從沒有人說過要在橋上呆這麼久，這是否意味著他與失敗的人不太一樣？
時間概念開始模糊起來。這片泱泱濃霧之中，似乎永遠都是如此昏昏暗暗，悄無聲息，不知何年何月，更不知何時何分。
墨塵心中偶爾冒出的雜亂念頭，都被這溫柔的霧氣靜靜撫平。沒有疑惑，沒有憂慮，沒有激動，也沒有恐懼。隨著時間的推移，只剩繼續走下去這麼一個念頭。
墨塵不知道的是，他目前的情況既不與那些沒能過橋的人相同，也和已經成功登島的人完全不一樣。
比如葛青，此時的他已經在接引台上站了足有半個時辰。他目光在登仙橋出口處來回掃動，尋找著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小兄弟，別等了，上午的一批基本結束了。你那朋友與你一同上的橋，此時還沒到這邊，肯定早已經從那頭回去了。」
這話音剛落，葛青忽然精神一振，高聲喊道：「墨塵！」
墨塵迷迷糊糊地從濃霧中邁步而出，猛然而至的強烈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他用袖子遮在額上，正想打量四周情況，便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
墨塵循聲望去，見葛青正滿面欣喜地正向自己跑來。他忽然之間意識到了什麼，心跳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墨塵舉目四顧，發現自己身處一方廣闊的白玉平台，周圍碧波萬頃，澄澈的湖水在烈日照耀下，閃動著粼粼光輝。
正前方是一座蒼翠蔥鬱的島嶼，島中一座雄偉的寶塔巍然矗立。
印象里那座遙遠飄渺、光華隱約的飛仙島，如今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能看到其上的一草一木，一枝一葉。印象里本就高峻挺拔的伏龍塔，如今更是前所未有的雄偉壯麗，飛檐斗拱直入雲霄，宛如擎天之柱，縱竭力仰頭，亦難見其頂。
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只因曾經離它太遠，而如今，離它太近。
砰砰砰砰的心跳聲，像是擂起的戰鼓，讓墨塵熱血沸騰。滿腔的激動之情直衝天靈，令他忍不住渾身戰慄，雙拳緊握。
當葛青跑到面前時，墨塵的目光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神采，綻放著無與倫比的光芒。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心中激蕩。
兩人目光相接，不約而同露出笑容，葛青一把摟住墨塵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一定也能成功。」
墨塵沒有回答，也無需回答。
「走，我們一起登記。」葛青帶著墨塵向平台中央走去。
墨塵這才注意到，廣闊的平台正中，設了一處長桌，桌后一群服飾各異的年輕人正望著他們。
等兩人走到近前，一位白衣青年看向葛青：「這是你一直在等的那位朋友？」聽聲音正是方才勸葛青不要再等之人。
「是的，李仙長。」葛青恭恭敬敬地回答。
墨塵聽葛青稱呼那青年為仙長，心裡一驚，猛然想起，這已經是在飛仙島上，所見必非凡人，心念電轉之間，趕忙對著諸位青年男女深鞠一躬，喊到：「見過諸位仙師。」
「誒誒，不要喊什麼仙師仙長，這我可受不起。」那白衣青年擺擺手，笑著說。「我們在門中都是小輩，不過比你們早修行些時日罷了。等會你們見到那些前輩，再喊師長不急。喊我們師兄師姐便好了。」
白衣青年說著看了看兩旁其他人，大家都露出笑容來。
「李師兄，你方才還讓人家不要再等了，說人肯定已經回去了。你看，他這不是等到了嗎？」桌后一位漂亮的青衣女子眼眸一轉，笑眯眯地打趣起白衣青年來。
「哈哈哈，這不怪李兄，我方才也勸這小子放棄來著。」一位皮膚黧黑，身材魁梧的黑衣青年大笑一聲，如此說道。「誰能想到這位小兄弟要走半個時辰，真是頭一次見著。」
「平常人頂多一炷香功夫，要麼被送回去，要麼被送過來，小弟弟你是怎麼在橋上呆如此之久的？」一位藍衣女子笑顏如花。
「我也不知道。」墨塵撓撓後腦勺，有些靦腆地說。
「這霧橋有縮地成寸之能，一旦判明你的資質，送去送回不過一瞬間的事。莫不是霧橋沒有發動神通，放任你走至此處？」一位黃袍小僧，摸了摸自己圓潤光亮的腦袋，疑惑不解。「這可真是怪事。」
「圓廣兄莫要多生煩惱，這世上怪事多了去了。」一位紅衣青年見霧橋上又陸續下來幾人，出言提醒道。「還是先給二位師弟登記吧。」
「你叫什麼名字？」坐在墨塵身前的一位紫衣男子執筆蘸了蘸墨，語氣溫和地問。「作何寫法？」
「我叫墨塵。黑土墨，小土塵。」墨塵老老實實回答。
「年齡多大？」
「今年剛滿十歲，虛歲十一。」
「家住何方？」
「嘉州府江寧城梅嶺縣西林鄉江家村。」
那紫衣青年邊問邊寫，很快就將墨塵的基本信息記錄完畢。
他將紙張推到墨塵跟前，開口問道：「可識文字？核對一下。」
「認得一些。」墨塵點點頭，細看一番。「嗯，都對。」
「好。」那紫衣青年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塊小巧方正的玉牌，貼在額頭上。
片刻之後，他放下玉牌，拿起旁邊另一隻極為纖細的毛筆，蘸上光澤奇特的棕色墨水，在玉牌上部，寫下了「墨塵」二字。
「收好此牌，莫要遺失。」紫衣青年架好筆，將玉牌從桌面上推至墨塵跟前。
「謝謝仙……謝謝師兄！」墨塵恭敬地雙手拿起木牌，向紫衣青年鞠了一躬。
「麻煩兩位師弟在旁邊稍候，等會我帶你們登島。」白衣青年朝二人做了個手勢。
兩人會意，連忙聽話地站到一邊，給後面來的孩子讓位。
墨塵甫一站好，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手中玉牌細細端詳。
這塊玉牌通體淡青，方正扁平，觸感涼滑，只有半個巴掌大小，入手卻頗有些沉。它的外緣邊框略微浮凸，內里牌面平整光滑，小巧玲瓏，光澤剔透。
墨塵將玉牌翻轉，見另一面上半部分寫著「墨塵」二字，字體端正，宛如印製而成，呈現出肅穆的暗金色。
他小心地用手摸了摸，發現不但墨跡已干，而且字體微微凹陷，就像是雕刻而成的一般。
墨塵暗暗心驚，這些年輕的仙長看上去平平無奇，言語談笑間平易近人，但卻能僅憑一根毛筆在玉石上刻字，真是手段非凡。
「你是不是在想這寫上去的字為什麼和刻上去的一樣？」一旁的葛青見墨塵持著玉牌摩挲個不停，嘿嘿一笑，看透了他的心思。
「啊？你知道為什麼嗎？」墨塵略有些驚訝。
「是因為那種棕色的墨。那叫蝕墨，能腐蝕玉石，所以用它寫出來的字，就跟刻在石頭上的一樣。」葛青湊到墨塵耳朵邊，用手擋著，小聲說。
「哇，你怎麼知道？」墨塵聽了，忍不住驚呼。
「嘿嘿，我比你早來半個多時辰，等你的時候聽說的。」葛青露出得意的笑容。
「對了，你怎麼走的這麼快啊？」說到這裡，墨塵頓時想起來這一茬，連忙發問。
「我其實根本沒走兩步就到了。」葛青笑了笑。「剛才不是有位仙師說了嗎？這個橋能縮地成寸，我可能運氣好，才上橋就被這神通送到對岸了。」
「我在橋上走了好久，腿都有點酸了。」墨塵苦笑一聲。
「哈哈哈，你可能運氣比較差。」葛青拍拍墨塵的肩膀，安慰了他一句。「不管怎麼樣，我們兩都過了登仙橋。」
「嗯。」墨塵回想起過往在田野間對仙師世界的嚮往，恍惚中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沒想到只是轉眼之間，自己就已經站在了日思夜想的地方。
後面幾位孩童陸陸續續完成了登記。
白衣青年見已無人登台，便站起身，將眾人召集起來，朗聲說道：「諸位師弟師妹，自此刻起，你們便已脫離塵世，踏上了修仙之路。此路之艱險，可能遠超預料，但師兄相信你們定能披荊斬棘，有所成就。」
「好了，我們先登島，後面的事路上再細講。」白衣青年的話簡短有力，說完后朝孩子們一招手，轉身往接引台北面出口走去。
諸位孩童聽完這一番話，心潮澎湃，跟在白衣青年身後，邁著雀躍的步伐，走向那片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