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仙緣大會
年關將近，蘇雪顏的母親已經康復。
這一天，墨塵如往常一般早早跟著葛青跑了出去，不知在山野的哪個角落。
村裡的車夫老楊駕著驢車停在墨塵家院門口，小蓮正提著一大堆東西往車廂里塞。蘇雪顏母親從後面追上來，與小蓮交握雙手，一番推辭，直到墨青雲帶著雪顏上了車才作罷。
小蓮站在院門前與探出頭來的雪顏之母揮手告別，目送著驢車消失在村口。
午時，墨塵回到家中吃飯，卻不見墨青雲和蘇雪顏母女，問道：「小蓮姐，爺爺他們呢？」
「爺爺陪著周姐跟雪顏回娘家了。」小蓮答道。
「她們回娘家做什麼啊？」
「馬上就過年了，她們當然要回家團圓啦，小傻瓜。」小蓮笑著說。
「那雪顏她們什麼時候回來？」墨塵略有遲疑地問。
小蓮沉默了一下：「你放心，雪顏以後會常過來玩的。」
墨塵頓時產生了非常不好的預感，連忙追問：「雪顏她們以後不住我們家了嗎？」
「嗯，雪顏她們有自己的家啊，總不能一直住在我們這裡。」小蓮輕輕摸了摸墨塵的頭。
「為什麼不能一直住在我們家呢，不是有人找她們討債嗎？她們回去又碰到那幫人怎麼辦？」墨塵頓時急了，眼睛緊緊盯著小蓮。
「你放心，爺爺會幫她們解決好的。」小蓮避開墨塵的目光，轉移話題道：「好了，快吃飯吧，等會菜都冷了。」說著給墨塵碗里夾了一塊紅燒肉。
這一頓飯時間內，墨塵緊追著小蓮問個不停，笨拙地想要證明這件事不合情理，直到他自己也無法說服自己。
墨塵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他放下碗筷，不言不語，出了家門。
小蓮擔憂地在後面追來：「小塵，你去哪裡？」
「不去哪裡，出去玩。」墨塵頭也不回，跑走了。
小蓮站在原地，輕輕嘆了一口氣。
日子過得飛快，孩子們一天天長大。
每逢過節，蘇雪顏母親總會帶著雪顏來墨塵家走走。從大人們的交談中，墨塵隱約明白，雪顏之母帶著雪顏改嫁了，但似乎過得並不如意。
這一年，又到了仙緣大會召開的時候。自開春以來，便絡繹不絕地有旅人從天下各地趕赴江寧。
江家村裡，村民們閑置的房屋已經住滿了天南海北的旅人。村子變得分外熱鬧，除卻扎堆聊天的閑人，還有許多追逐跑動的孩子，他們叫著跳著，喊著鬧著，活力四射。
這一日，天還未亮，江家村便炊煙滾滾。
全村能用的驢車都已停到村口。今年村中參加仙緣大會的孩子格外多，車夫老楊又提前接了位貴人的預定，因此驢車十分緊張。這些驢車大多無棚無蓋，只有幾個輪子幾塊木板，簡陋非常。
人群從村內三三兩兩彙集而來。孩子們一碰面，便興奮得圍在一起說個不停，外地一派，本地一派。墨塵跟著小蓮來到村口，和本地派的幾個孩子聚在了一起。
大人們閑聊一會，見人陸續到齊，便帶著孩子坐上驢車，準備出發。葛青、秦宇、墨塵、滕楊、滕桃、江佳逸、江龍野幾個搶了最大的一輛，把家長都擠到其他車上去了。
天光微亮，江家村一行人便到了江寧城水西門外。
只見進城的人群已經匯成一條長龍，綿延數里，絡繹不絕。孩子們對這種場面倍感新奇，一個個探頭探腦，站在車上四處張望。
臨近城門口時，大隊維持秩序的軍士將進城的人驅趕下車馬。江家村眾人見狀連忙都跳下驢車，步行入城。
小蓮跑過來拉起墨塵的手，跟著一眾村民向城內走去。
進城之後，人流越來越密集，街邊各色商販賣力地吆喝著，想趁仙緣大會發筆小財。
周遭人山人海，彼此摩肩擦踵。孩子們由於身材矮小，只能看到前面人的衣褲，甚感無趣。
終於，人流徹底停了下來。前方仙隱西路作為仙緣大會的主要通道之一，已經被大量軍士隔絕，時辰未到，大家都過不去。於是眾人紛紛散開，找地方休息。
路旁的店面內、巷子里、空地上、院子中，所有能坐的地方很快都擠滿了人。由於位置緊張，江家村一眾人等被迫分成了幾批。
小蓮帶著墨塵，葛青及其父親，幾個人坐在路邊一家店前的石階上。
此時天光大亮，艷陽高照。密密麻麻的人影鋪滿視野，一片混亂嘈雜。空氣逐漸變得燥熱，汗水開始從人們臉上、額頭上往外冒。
「涼茶三文錢一碗！三文一碗！」
「好吃的冰糖葫蘆喲！五文錢一串！」
「賣燒餅嘞，四文錢一個！」
各色小販或是背著包袱，或是扛著籮筐，或是拎著木桶，或是舉著長棍，在人群中穿來插去，大聲吆喝，趁機兜售商品。這時他們的要價比平常高得多，只有極少一部分人願意掏腰包，但依然讓這些小販樂開了花。
葛青把墨塵拉起來，趁著大家都坐在地上的機會，踮起腳向城中心張望。但由於相距太遠，中間樓宇林立，即使是那高聳入雲的伏龍塔，此時也只看得到半截黑漆漆的輪廓。
「這個位置太差了，等下仙師現身，我們怎麼看得清。」葛青環視四周，眉頭皺起。
「沒辦法，人太多了。」墨塵也有些沮喪。
兩人無奈，只得又回到路旁坐下，靜待仙師現身。
忽然，遠處高樓上一片嘩然。眾人聽聞，紛紛站起身來。
消息從前方一路傳來：「仙師到了！」
「哪裡？哪裡？」人群頓時一陣騷動，特別是孩子們，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紛紛往大人身上爬。
葛青的父親名叫葛遠山，是個非常壯實的漢子，此時他已經把葛青扛到了肩上。葛青抬頭四望，卻仍然沒找著仙師的蹤影。小蓮吃力地抱起墨塵，可高度比起葛青矮上許多，墨塵自然更加看不到。
「快放我下來。」葛青忽然大喊一聲，從他父親肩上跳了下來。小蓮實在是抱不動墨塵，已經早一步把他放下。
葛青拉起墨塵，不由分說便帶著他往人群里鑽去。
「誒，你這孩子，往哪裡跑！」葛遠山急忙喊到。
「回來，回來，別跑丟了！」小蓮也奮力擠開人群追趕。
葛青帶著墨塵在縫隙間靈活地一溜而過。小蓮和葛遠山被擁擠的人群阻撓，根本追不上，只能隱約望到兩個孩子前進的方向。
葛青帶著墨塵徑直到了一個小池塘旁，雖然這裡也是人山人海，但旁邊有顆香樟樹尚且無人光顧。
「走，我們爬上去看。」葛青說著便跳起來往上爬。
這顆香樟極為粗壯，枝椏分叉處離地足有近丈高。但是這可難不倒葛青，只見他牢牢抱住樹榦，壁虎一樣貼在上面，手腳並用飛快向上梭動，幾下就抓住了最下緣的枝椏，輕鬆借力攀了上去，引得樹下一圈人紛紛側目。
墨塵緊跟著也爬了上來。兩人一路向上，到了接近樹頂的地方。
此時，街邊高樓上又是一陣騷動。
「下來了！下來了！」那些人興奮地喊著。葛青和墨塵忙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
只見東方廣闊的天空中，極為高遠的雲頭上，有一個小青點正拖著淡淡的尾焰。隨著小青點緩緩下墜，離江寧城越來越近，逐漸能分辨出它長條形的輪廓。
葛青、墨塵兩人目力極佳，等到那團青光飛入江寧城時，他們發現那竟是把浮在空中的巨劍，周圍一圈青光濛濛。
下面街道上的人們終於望到了那巨大的劍型法寶，一時間喧嘩聲衝天而起。
巨劍在高空時，看起來慢吞吞的，想不到下來之後速度極快，不過數息功夫，就從城外直射到伏龍塔旁，如流星般橫貫而過，遠遠傳來的氣浪轟鳴聲懾人心魄。
巨劍繞著雄偉的伏龍塔盤旋兩圈，速度漸緩之後一頭扎入中心湖島之上，不見蹤影。
浩渺煙波與森森林木隔絕了對島嶼內部的窺視，葛青、墨塵只得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
兩人意猶未盡，心懷激蕩，在樹頂興奮地談論起來。
葛遠山和小蓮此時方才擠到樹下，望著樹頂的兩個孩子哭笑不得，在下面喊道：「小心點啊，別掉下來了。」
「知道了，沒事的。」兩人隨口答應，而後迫不及待地繼續尋找仙師蹤跡。
「快看北邊，快看北邊，又有仙師來了！」遠處一間客棧的頂樓忽然傳來一個青年激動的叫喊聲。
兩人聽到聲音忙分開枝葉，朝北邊看去。但他們張望了好一會，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墨塵正要說話，葛青忽然激動地拍拍他。
「你看那裡！」他目光緊緊盯著天空一處，頭也不回地說，似乎生怕一轉眼，自己就再找不著了。
墨塵忙轉頭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雲朵縫隙間有一點虛淡的紫光，但還非常遙遠，看不真切。
那紫光看似在原處未動，但漸漸清晰，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它。
過了好一會，那紫光明亮起來，可以看到它後面淡淡的痕迹。隨著紫光靠近，那道尾焰逐漸變得清晰絢麗，橫貫長空的景象美不勝收。
紫光約莫行至江寧城地界，便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降落而下。
墨塵和葛青定睛看去，分辨出那弧線最前端乃是一片濛濛紫氣。雲霧翻滾之時，姿態千變萬化，內部間或透出幾縷耀眼的精光，看得人眼花繚亂。
還不待眾人感慨，西方濃厚的雲層之上，此時忽然也生出變化，一朵碩大無比的金色蓮花從雲端直墜而下。
那金蓮寶光熠熠，聖潔出塵，蓮瓣上不斷湧出飛舞的光華，如同一場仙雨灑落，場面瑰麗萬分。
下方民眾們紛紛高舉手臂，像是準備爭搶。可惜那些光點只在半空便悄然消散，無聲無息，令無數民眾希望落空。
金蓮輕飄飄地落入城中心的湖島，不帶一絲煙火氣息。那般美態引得墨塵和葛青抻著頭望了半天才回過神。
「哇噻，真是太漂亮了。」墨塵忍不住感嘆。
其後，南方飛來一隻通體赤紅的巨鳥，身後長長的尾翎拖著一片燦燦火光。臨近伏龍塔時，這巨鳥原地盤旋一圈，發出一聲清唳，穿雲裂石，響徹九霄。
聽得此聲，諸多民眾驚得跪伏於地，叩拜不止，直呼是鳳凰降世，祥瑞當頭。
墨塵和葛青兩人心頭一陣狂跳，相顧失言，方才那聲清唳彷彿還在他們耳畔縈繞不休。
接著，連續來了幾批仙師。西南方落下一隻五彩奇獸，體若獅虎，火光斑斕；東南方飛來一個青皮葫蘆，渾圓飽滿，生機盎然；西北方劃過一方墨玉石碑，形態方正，色澤瑩潤；最後東北方飄來一塊藍燦燦的玉盤，晶瑩剔透，光華凜然。
目不暇接的壯觀景象令民眾們激動萬分，整個江寧城宛如一鍋沸粥，喧囂衝天。
忽然，伏龍塔前，升起幾個光芒耀眼的人影。
轉眼間，天地色變。
一陣陣呼嘯的橫風從城中心洶湧而來，將滿城燥熱的氣息一掃而空。所有人心頭都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急促的呼吸變得遲緩，激動的思緒收束集中。
嘈雜混亂的場面轉眼安寧，只餘下知了嘹亮的鳴叫聲清晰可聞。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屆仙緣大會。」天空中傳來黃鐘大呂般洪亮的聲音，迴響在整個城中，震人心魄，久久不絕。
「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