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7 被安排了

  次日，大清早。

  北原賢人只吃了一點點早飯，大概三分之一飽，就從柏木家樓下的站牌，乘車去了東京棋院。

  順路買了一杯含糖量超高的冰飲，給大腦補足糖分，今天的對手不容小覷，他得認真了。

  他嘬著吸管，邊走邊喝，快步邁入棋院大廳，今天的棋院里多了不少關西地帶的口音，他料想，應該是關西院的C組比賽差不多結束了，統一來東京棋院參加B組循環賽。

  昨天他已經下了一盤棋，明顯能感受到，B組選手的實力要高於C組。就像棋院里，高齡老前輩們四處走動的身影，已經少了許多。

  依他看，B組循環圈，才算是真正的名人戰預賽，至於C組，那是養老院的福利對局。

  「怪不得島國棋士在世界棋壇上普遍比較弱，國內福利多，待遇好，獎金高，競爭小，這麼安逸的舒適圈，跳出去幹嘛，丟臉又丟錢.……」北原賢人暗暗吐槽島國職業圍棋環境的安逸環境，一路沿走廊，先行抵達對局室。.xXbiQuGe.c0m

  他這一輪的對手，還是一位老前輩。

  不同於前幾位大齡老前輩，這一位老前輩，奮鬥在「后六超」時代，是平成的四大天王之一，職業生涯中多次奪得過不同頭銜，職業履歷豐厚，雖然現如今上了年紀，漸漸掉出了一線隊伍，但實力仍舊不容小覷，至少他不敢大意。

  北原賢人端坐到棋墩前，對手還沒有來，他轉頭向工作人員要了一杯加糖的紅茶，生怕一會計算過度，營養跟不上，大腦發昏。

  約莫有十五分鐘，這一輪的對手抵達了對局室，對手的年紀不老，四十多歲，但對於現代的職業圍棋來說，四十多歲，已經算非常「年邁」。

  高尾前輩打扮得十分莊重，西裝革履，戴銀色細邊框眼鏡，可能是久不出戶的原因，面色略顯蒼白，北原賢人略微打量了兩眼，禮貌地微微俯身致意。

  很快，對局開始。

  慢慢下了二十餘手棋，北原賢人漸漸緊起了眉毛。

  高尾前輩的對局經驗非常老道，深知自己年紀大了，拼計算力和體力，肯定拼不過年輕人，所以寧可局部虧損一點點，也要追求簡明處理。堅決避免戰鬥，避免出現複雜局面，耍起一套「功夫棋」，要跟北原賢人慢慢比拼「內力」。

  對手應該是專門研究過他的棋譜，對他強悍的中盤戰鬥力深有理解。

  北原賢人當然不樂意，他自知拼內力，十有八九拼不過內力深厚的江湖老前輩。

  他才下了幾年棋，人家可是下了一輩子，而且他很有自知之明，一直以來，布局和收官都是他的弱項，如果在中盤戰鬥中，沒佔到什麼大便宜，那麼拖到最後，他對輸贏就感到非常懸。

  哪有以短擊長的道理，北原賢人果然主動出擊，一顆白子拍下，挑起事端，悍然對年老力衰的老前輩發動偷襲！

  「這個局進行戰鬥，雖然我子力比較弱，有些勉強……」北原賢人認真計算一通，內心得出判斷，暗道：「但沒關係，我就賭你年紀大了，計算力下降，體力下降，算不清，不持久。而且這個局部，就算你全部應對，佔了一點便宜，接下來也還有連綿不斷的接觸戰在等你，就看你能不能接得住！」

  一子落下，撕破了功夫棋的平穩格局，北原賢人抬了下眼皮，果然，對手的神情，已經變得非常認真。

  一瞧高尾前輩的認真樣子，北原賢人就覺得這局要麻煩了，不是以前遇到的那些老混子，這盤棋，估計少說也得三四個小時才能下完。

  不出所料，高尾前輩頻頻長時間思考，落子非常慎重，擺明要跟北原賢人認真玩上一盤。

  北原賢人頗感棘手，二十幾招棋過去了，對手的計算依然十分精準，一直沒犯失誤。

  再仔細一瞧，棋盤形式已經悄然發生變化。

  原本是他比較優勢一些，但那一招比較過分的偷襲，被老前輩機敏的抓住了戰機，一通滴水不漏的操作安排，竟然挽回了局勢，又變成難分難解的功夫棋格局。

  北原賢人放緩呼吸，沉心靜氣，明白這是對手針對他採取的應對策略。

  「他研究過我的很多棋譜.……知道我官子水平，相對比較弱.……」北原賢人內心默默思付。

  圍棋里有一句行話叫「前面領先不叫贏」。

  經常能夠看到一種情況，前半盤全程壓制對手，佔盡優勢，眼看就要贏下比賽了，結果卻在最後的官子階段，一個不留神，沒注意，又或者時間緊張，對官子的價值判斷發生錯誤，最終一招出錯，滿盤皆輸！

  北原賢人皺眉，對手明擺著打算要跟他這樣玩，要在最後的官子階段一決勝負。

  「他篤定自己，即使前半盤稍虧一些，最終也能通過更勝一籌的官子水平拿下我？欺負我的官子水平比較弱？」北原賢人沉思良久，抬起頭看了一眼正在深思的高尾前輩。

  「樂意奉陪！」北原賢人暗暗想道：「前提是，你能招架住我的狂攻！」

  他早已計算清楚，拈子拍下！採取最嚴厲的攻擊下法！

  一副防守反擊的姿態，可以，就看你能不能堅持住一波又一波的衝擊！

  北原賢人餘光看去，高尾前輩看到這一步棋，頓時挺直了腰桿，表情凝重，緊緊盯著棋盤。

  長考了二十多分鐘，老前輩才略顯遲疑地拈子落下。

  北原賢人對各種變化，早就悉數於心，無需再浪費時間，緊跟著拍下一顆白子，不給對手一絲喘息的時間餘地！

  一瞧他立馬就落子，老前輩愁苦地「嘖」了聲，抬頭看了眼北原，搖了搖頭，心累地繼續看向棋盤。

  十幾分鐘后。

  啪。

  啪！……北原賢人再度立馬落子，就是不給老前輩一丁點的歇息時間。

  一小時過後。

  「啪」，北原賢人再次緊跟落子，這時候，棋墩對面的老前輩忽然泄了一口氣，身子垮了下來。

  棋盤上已經改天換地。

  「只堅持了五十四招.……」北原賢人心裡默念。

  他看得很清楚，到了現在，這位老前輩的體力已經瀕臨極限，剛才那幾步棋，明顯屬於腦子發昏，算不清楚了，犯了個大失誤！

  老前輩緩緩端起茶杯，臉上明顯露出了倦容，飲了一小口茶液，蓋上蓋子，神情疲憊地看向棋盤。

  北原賢人靜等對方落子，心裡估摸著，對手一會兒應該要「找台階」了。

  高尾前輩的策略很好，知道他的官子水平是弱項，揚長避短，計劃拖到收官階段，再一決勝負。

  只可惜，在他一波接一波的狂攻下，高尾前輩還沒拖到官子，身體就已經先堅持不住，局勢非常差，棋盤進入了垃圾時間，沒了收官的必要。

  不出所料，當高尾前輩前輩放下茶杯后，沒再繼續深度思考，只是象徵性地看了五分鐘，選擇了一個局部，玉碎轉換，徹底斷絕了所有可能性，給自己的認輸，找一個台階走下來。

  對局結束。

  北原賢人起身微微俯身致意，高尾前輩同樣俯身回禮，男裁判上場，裁定勝負，然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沒有著急回家，他又向工作人員要了一杯加糖的紅茶，在走廊過道上，找一張長椅，坐下來，後腦勺倚著牆壁，仰頭休息一會大腦。

  他仰頭望著天花板，思緒發散。

  「以後得加強官子訓練了.……真拖到那時候，前面不佔優勢的情況下，真的沒有把握拿到勝利」

  一直以來，他都是布局落後一點，中盤戰鬥階段，憑藉強大的計算力，追回來一大截，到了官子階段，再虧出去一些，雖然兩出一進，但憑藉中盤積累下的優勢，就算官子稍虧一些，只要他別出現大差池，總能拿到勝利……但今天這一局，他忽然意識到，碰上這種防守反擊的「功夫棋」打法，他還真不好應對，因為對自己的官子水平，他實在沒有信心。

  北原賢人無奈，自己比同齡人，都少了五年時間來練習官子，更別說比下了一輩子棋的老前輩們了。

  正想著呢，他忽然聽到，樓梯上有兩道聲音響起，聽不清說什麼，但聲音非常熟悉。

  應該是后藤俊午，棋院的常務理事。之前他報名高中生圍棋大會，報名晚了幾天，就是托武宮爺爺的關係，找上了棋院的常務理事，才給他加塞進去。

  另一個聲音，是剛才與他下棋的高尾老前輩。

  后藤常務理事笑道：「高尾，你感覺北原君的棋力怎麼樣？」

  高尾前輩聲音疲倦地說道：「相當有潛力的年輕人，計算力非常強，中盤力量堪稱可怕。他一定能打入最終循環圈。」

  后藤常務理事語氣詫異道：「這麼篤定？」

  高尾前輩：「他現在的積分好像還保持全勝？我很看好他，甚至.……」

  「甚至什麼？」

  高尾前輩略有遲疑道：「說不定最後是他去挑戰井山。」

  常務理事吃了一驚，問道：「高尾這麼相信他？」

  高尾前輩深以為然道：「我覺得有可能.……他的中盤戰鬥力太強了，比上一次的最終循環圈的那九人都要強出不少。」

  高尾前輩頓了下，語氣認真說道：「后藤，那孩子不錯，棋力很強，關鍵是形象更上佳，而且還是高中生，很年輕，依我看，他不比哪位男偶像要差，我建議棋院多多宣傳一下他，試試能不能給圍棋帶來一些關注度。」

  常務理事笑道：「我們早有準備，我們可都沒打算放過那塊好料子，現在還在預熱，只等北原君打入最終循環圈，棋院就會向外界大力宣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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