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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國家的根本

  這個發現,對於弘治皇帝而言,實在是太震撼了。

  若當真如此,那麼……這一切也就再清晰不過了。

  文武百官之中,多的是聰明人。

  怎麼可能放縱一個如意錢莊,在京里大張旗鼓的吸儲了一年之久。

  此前,沒有一份關於此事的奏報。

  有的人,不知道也就罷了。

  比如方繼藩,那是事後方才知情。

  也有人,可能是訊息的偏差,對這些事,並不關心。

  當然,也就不乏有一些早就關注了的達官貴人,對此滋生興趣了。

  可是……當真沒有一個人看出點什麼嗎?

  他們不是沒看出來,而是早看出來了,卻發現這其中有利可圖,所以將計就計。

  偏偏,方繼藩將這如意錢莊提前引爆,徹底的破壞了他們的計劃。

  也正因為如此,有一群人對於方繼藩的不滿,想來並非只是方繼藩只發放了他們六成銀子這樣簡單。

  而在於,方繼藩破壞了他們圖利的計劃,他們的損失不只這四成的本金,而是他們原以為勢在必得的巨大收益。

  他們才是如意錢莊,最大的幫凶。

  而偏偏……在事情爆發之後,他們依舊可以堂而皇之的對如意錢莊,對方繼藩,進行彈劾和批判。

  弘治皇帝綳著臉,臉色蠟黃,渾身透著冷意。

  這個發現,對於他而言,不啻是巨大的震撼。

  這是背叛。

  朕對士人,哪怕是近年來推行新政,偏離了他們的初衷,可對他們也多有偏愛。

  可是現在……

  江府的管事見弘治皇帝不做聲。

  方繼藩人等,似乎也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都不吭聲了。

  這管事的眼珠子略略的轉了轉,便繼續道「這都是孩子話……哈哈……哈哈……」

  「是啊。」弘治皇帝突然開口。

  他竟是硬生生的,將這股怒氣壓了下去。

  現在震怒,已是於事無補。

  弘治皇帝慢慢的露出微笑「我等來此,是奉西山錢莊之命核實一下贓款退還的情況,江御史家,固然是沒有投錢,不過聽說有許多達官貴人,都是暗中投了錢的,因而來問問,免得生出什麼疏漏。」

  管事立即搖頭道「不不不,江府並不曾和如意錢莊有任何的瓜葛,小孩子都是胡說。」

  「沒有嗎?」弘治皇帝微笑著,看著這管事「既如此,那麼就叨擾了。」

  他站了起來「我等只是來核實,你們說沒有,那麼自然是沒有,叨擾了。」

  說著,舉步就走。

  這管事總算鬆了口氣,有點擔心,可細細想來,畢竟只是一些錢莊跑腿之人,似乎也不必將這些事放在心上。

  ……

  弘治皇帝領著人,已出了江府。

  他一直不吭聲,身後的朱厚照和方繼藩,也自不敢上前去觸他的霉頭。

  朱厚照只扯著方繼藩的袖子,拉著方繼藩的袖子翻啊翻。

  方繼藩惱怒,低聲呵斥道「找什麼,沒錢。」

  朱厚照嘟著嘴嘀咕「方才還見了很多。」

  「我是有良心的人,我全給了那老卒了。」方繼藩耿直道「現在沒了。」

  朱厚照一臉幽怨起來「我比老卒還慘,我還欠著債。」

  「厚照,繼藩。」

  弘治皇帝突然開口。

  一聽陛下召喚,朱厚照連忙罷手,和方繼藩不約而同的打起了精神,連忙上前道「陛下……」

  弘治皇帝皺著眉頭沉聲道「從那江府管事的話音來看,此人……想來是知道內情的,記下這個人,到時有用。」

  方繼藩自是明白弘治皇帝話里的意思了,只是道「何時動手?」

  朱厚照也顯得很是興奮「不如兒臣現在就去……」

  「不急。」弘治皇帝面無表情。

  他嘗到的是背叛的滋味。

  你可以無能,可以迂腐,甚至可以胡言亂語,但是不可以背叛,不可以將皇帝當做傻子。

  弘治皇帝看著前方,目光悠遠,慢悠悠的道「這件事,不只是一個人,所以不必打草驚蛇。」

  方繼藩很習以為常的隨口便道「陛下真實明察秋毫啊……」

  「住口。」弘治皇帝收回視線,落到方繼藩的身上,呵斥道「自始至終,朕就是最愚蠢的那個……虧得你還說的出口這樣的話。」

  方繼藩一腳踢到了鐵板上,頓時有些尷尬,嘿嘿一笑「古來的天子,都自以為聰明,於是剛愎自用,而陛下且以愚蠢自居,時不時的三省吾身,這令兒臣很是佩服,兒臣心裡想,若論聰明,誰及得上諸葛孔明呢,諸葛孔明在戲文里,可謂是多智而近妖。可是人都有其缺陷,總會有失察之處,昏聵的君主,愚笨而不自知。賢明的君主,有了一些成績,也自會沾沾自喜。唯有陛下,文成武德,卻依舊還能反躬自省,這才是陛下最令人佩服之處。兒臣一定要向陛下多多學習。」

  一直安靜跟著的蕭敬,面上抽了抽。

  本來聽到弘治皇帝斥責方繼藩,他心裡還頗有幾分歡喜的,你看,倒霉了吧。

  可現在又聽方繼藩的一席話,他雖是爭寵的心思淡了,心裡卻還是免不得咯噔了一下,卧槽,這方繼藩不只勝在急智,還勝在皮厚,咱真真不如也。

  弘治皇帝聽到此處,卻不禁苦笑。

  還能說點什麼呢?

  弘治皇帝苦嘆道「朕想知道有多少似江言這樣的人。所以……」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方繼藩一眼,才接著道「西山錢莊,要好好的查一查賬目,達官貴人里,到底有多少人暗暗投了銀子,這是錢莊的事,定要有所憑據,切切不可有什麼疏漏。」

  方繼藩連忙點頭應道「兒臣明白。」

  弘治皇帝嘆息道「宮裡,朕不想回去了,在那宮中,真如瞎子聾子一般,處處被人所蒙蔽,朕……突然想喝酒了。」

  朱厚照頓時就眼睛一亮,興緻勃勃的道「喝酒好,父皇,兒臣那兒有……」』

  方繼藩立即打斷道「陛下,別聽太子胡言,兒臣和太子都不愛喝酒的,不過父皇若是想喝,兒臣去想想辦法。」

  …………

  西山有的是酒。

  畢竟,屯田所的駐地就在此,數不清試驗田的糧食,堆積如山,其中相當一部分,就是用來釀酒。

  溫艷生天天閑來無事,偶爾也會琢磨著釀酒。

  因而,當他從地窖里抱來了一壇酒的時候,弘治皇帝見他面熟,想了一下,不由道「可是當初的寧波知府,溫艷生。」

  溫艷生行禮后,笑吟吟的道「正是草民。」

  弘治皇帝奇怪的看著溫艷生「卿本為朝廷命官,何以在此,甘居一個區區的廚子?」

  溫艷生深深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

  他表現得很平靜。

  畢竟……一個人若是對功名利祿沒有了興趣,自然也就無欲無求,無欲則剛,因而,哪怕是見了皇帝,也不至過於激動和惶恐。

  溫艷生道「因為……自在。」

  「自在……」弘治皇帝念著這兩個字,露出了迷茫之色。

  溫艷生笑道「這世上,人人都想求功名利祿,可謂是千軍萬馬過那獨木橋,為了在廟堂上有一席之地,因而挖空了心思,每日都猶如烈火灼心。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麼好處呢?可草民不同,天下人都不想做廚子,對這庖廚的事,可謂是敬而遠之,天下的英才都去做官了,草民不才,比不得這些英才,與其挖空心思去做官,不如舒舒服服的做一個廚子,這……有何不可呢?」

  弘治皇帝一愣,似乎……覺得有一些道理。

  至少,眼前的溫艷生,便是一臉富態,整個人,很是滋潤的模樣。

  自己雖貴為天子,卻是白髮早生……

  弘治皇帝嘆口氣,道「卿此言也有道理,可惜……朕承祖宗基業,便是想要做一個廚子,做一點自己喜歡的事,怕也不能如願。來……卿家也坐下,你來陪酒。」

  隨即,弘治皇帝瞪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朱厚照「你坐開。」

  朱厚照本是美滋滋的樣子。

  他喜歡溫艷生,因為溫艷生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誠如自己想做一個大將軍,或者做一個最頂尖的紡工,又或者,做一個大夫,再不濟,還可以做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科學家,只是可惜……他做不成。

  讓自己父皇多聽聽溫先生的話,也好。

  說不定會願意放他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呢。

  誰料到……

  在弘治皇帝的目光下,他只好乖乖的坐在下頭去,將自己的位置讓給溫艷生。

  溫艷生倒是不畏這些繁文縟節,很自在的樣子,坐在弘治皇帝的身邊,溫和笑道:「陛下,這是草民所釀的酒,用的是蒸餾之法,所用的糧食,統統都是屯田所試驗田所產……此酒,卻是非同一般,辣口的很,就怕陛下喝了不習慣。」

  弘治皇帝微微笑著「這麼好的糧食,拿去釀酒,是不是太浪費了。」

  他終究……還是沒有脫離了自己作為天子的職責,在他看來,一個好的皇帝,是不能縱容喝酒和釀酒的,畢竟……酒水在這個時候,是奢侈之物,是用糧食釀成的,糧食……是國家的根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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