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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八章:生死勿論

  年關已至。

  難得這一日沒有下雪。

  暖閣里,弘治皇帝一聲嘆息,賭鬥……就在今日了。

  他原本,想要對此不聞不問的。

  可大清早時,召了內閣諸學士入宮,弘治皇帝命人開了窗,看了一眼暖閣之外的天色。

  天陰沉沉的,而今,是清晨,弘治皇帝突然嘆了口氣,道「方繼藩人等的比箭,就在今日了吧?」

  對於此事,整個京師,都是沸沸揚揚,動靜很大,劉健等人,哪怕是想要忽視,都不可能。

  人們對於競技,總有天生的熱衷。

  何況,還牽扯到了大明和韃靼,兩國之間,積怨甚深,軍民百姓們,雖是對此事比箭不甚看好,卻也為之津津樂道。

  這時代的娛樂,過於貧乏,哪怕是不可描述之事,那也不可能成天去,會傷腎的。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比箭,更加吸引眼球呢?

  「是的,陛下,就在今日。」劉健道「因涉及到了國使,以及西山書院,此次主持的,乃是順天府尹,試箭的場地,則在東城的瓮城之中,那裡的軍營,荒廢已久,已經重新修葺了一番。」

  弘治皇帝便道「哎,這是縱容他們胡鬧啊。」

  口裡雖這樣說,弘治皇帝道「諸卿以為,若是方繼藩輸了,他會自裁嗎?」

  這才是弘治皇帝所擔心的事。

  劉健想了想,道「老臣以為,應當不會吧。」

  弘治皇帝看向謝遷。

  謝遷斬釘截鐵「不會。」

  李東陽沉默了片刻「方繼藩是機智的人,臣也料來……不會……」

  「……」

  內閣諸公,個個言之鑿鑿。

  倒讓弘治皇帝放心了一些,總不能讓秀榮守寡對不對?

  可是……既然那方繼藩不會自裁,卻非要來賭,這……真是一言難盡。

  弘治皇帝便故作不關心的模樣「敕命禮部尚書張升,主持箭試吧,讓他謹慎從事。」

  張升的病已好了,而今已入部堂里當值,弘治皇帝讓禮部去,自是希望這一次比試,雙方能守規矩,萬勿鬧出什麼變故。

  劉健頷首點頭「臣遵旨。」

  …………

  一封詔命,至了禮部,張升接了旨意,隨即前往瓮城,在這瓮城城樓,順天府上下官吏早已到了,來此維護秩序。

  城樓上,來了許多人,人頭攢動。

  張升這些日子,心情都很不好,他皺眉,忍不住對順天府尹呵斥道「怎麼會有這樣多的人,此事,旁觀者越少越好!」

  張升自有自己的想法,大明崇文不尚武,這件事已是鬧的沸沸揚揚了,現在來這麼多人觀看,難免不夠庄肅,容易鬧出亂子,事情可能不可控。

  順天府尹苦笑道「張部堂,下官也是無奈啊,京里的公侯和世族統統都要來,下官怎麼攔得住?」

  他一副委屈的樣子「何況,現在就算想要趕人,怕也趕不走了。」

  其實這府尹還有一事沒說,不只是公候和一些不可得罪之人來了,順天府不敢阻攔,還有為數不少商賈或是殷實的人家,偷偷賄賂了順天府上下人等,也網開一面放了進來。

  這順天府本就和京中三教九流,接觸甚深,因而,本身由順天府來協助主持這一次比箭,就不可避免的會有許多『關係戶』進來。

  張升便沒有繼續糾纏下去了,他只深深的看了順天府尹一眼,落座,自這城樓看下去,下頭的瓮城極空曠,四周的城牆已是人滿為患。

  片刻功夫,朱厚照和方繼藩便來了。

  二人登上了城樓,張升等人便率人向朱厚照行禮。

  朱厚照笑吟吟的看了張升一眼「張卿家,不必多禮。」

  張升請朱厚照上座。

  朱厚照搖頭「本宮要給本宮的門生助威,坐就不坐了,張師傅隨意便是。」

  張升總覺得朱厚照的眼神,怪怪的。

  方繼藩笑容可掬的看向張升「張公,有禮了。」

  方繼藩今日,也特別的客氣,這不像方繼藩的風格啊。

  也罷,自己的兒子,現在在西山書院學習,也不知現今如何了,張升是既希望去打聽,又不忍去打聽。幸好,那裡是書院,至多,自己的兒子受一些氣吧,性命想來無礙。他心情複雜,這些日子,都在想,自己的兒子會不會受人欺凌,會不會……

  他心亂如麻,索性也不管太子。

  其實他很多次,都想開口問一問方繼藩,張元錫現今如何,可想要開口,眾目睽睽,卻終是咽進了肚子里。

  再過片刻,那韃靼國使阿卜花便到了,他紅光滿面,待登上了城樓,幾個禮部官員和他見禮,他一一回禮,卻道「方都尉,你好。」

  方繼藩想不到這阿卜花竟是在叫喚自己,回頭,奇怪的看著他「何事?」

  「我奉五太子之命,特來說清楚,此次比箭,若只是尋常的射箭靶,沒什麼意思,我們韃靼人比箭,是對射,五太子聽說,大明居然專門弄了箭靶,讓雙方射箭,一比高低,對此,不甚滿意。都尉,草原上的人,有草原上的傳統,此次輸贏如此之大,還是對射,才能使比試的雙方,全力而為。」

  對射……

  張升聽罷,頓時冷了臉「若如此,傷了人,該如何?怎麼現在才提出這些要求,事先沒有徵兆?」

  阿卜花笑吟吟的道「我們起初,也以為是對射,誰料得知了大明朝廷的布置之後,方才知道,原來只是射箭靶而已,在大漠之中,只有黃口小兒,才拿著箭,去射箭靶,五太子乃是豪傑,怎麼還會玩著黃口小兒的把戲呢?」

  一時之間,城樓里嘩然。

  阿卜花道「草原上決鬥,講究的是生死勿論,誰若勝了,便奪取對方的一切。自然,五太子也知道,你們漢人,喜歡文縐縐的比法,可若只是射箭靶,那麼五太子索性就不比試了。當然,若要比試,一旦雙方有什麼死傷,都是咎由自取,這裡,是五太子的一份親筆生死契,你們漢人是叫它生死契吧,五太子已按了手印,卻不知,大明朝廷敢不敢。」

  「……」

  張升皺眉,他心知,這是阿卜花和那五太子朮赤的詭計,他們先不聲張,結果等到天下皆知,一切都布置好了,才說要對射,若是大明不準,則會被嘲笑為自愧不如,不敢和韃靼人生死決鬥。

  張升冷哼。

  「好啊,好啊,那就對射,本宮最喜歡看對射了。」朱厚照笑嘻嘻的道「我代我的徒兒,和你簽這生死契,他若死了,便是技不如人,咎由自取。」

  朱厚照搶著要畫押。

  方繼藩也激動了,捋起了袖子「殿下,還是讓我來,畢竟是臣和他們約斗的,還是讓臣來簽字畫押最是合適。」

  「本宮乃是他的師父,本宮不來誰來?」

  朱厚照將方繼藩擠開,激動的不得了,簽生死契,朱厚照喜歡啊,對他而言,這兩個人只對著箭靶射箭,確實沒什麼意思,還是這樣有意思,技不如人,便死了算了。

  他匆匆忙忙的接過了生死契,簽字畫押。

  城樓諸官,個個目瞪口呆,都看向張升,張升心裡無奈,卻又無可奈何,心裡說,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你自作主張,到時,卻不知是誰因你而身死瓮城,殿下……太任性了啊。

  只是太子殿下既已做主,其餘之人,自是無話可說。

  阿卜花見朱厚照簽下了生死契,更是紅光滿面,道「太子殿下果然是勇士,佩服的很。」

  朱厚照大喇喇道「若是射死了五太子,你可別哭。」

  阿卜花爽朗大笑「我們韃靼人,最是講信義,且決鬥之事,生死是長生天的安排,我斷不會哭,無論是什麼結果,我都願欣然接受。」

  阿卜花面帶笑容。

  心裡想,今日,就讓五太子,讓你們見識見識韃靼人騎射的厲害,正好報了當初一箭之仇!

  見他自信滿滿,張升等人,心裡卻有些虛了。

  那順天府尹在太子殿下面前,不敢說話,卻心裡沒底,不斷的眼睛看向張升。

  張升鐵青著臉,卻是不置一詞。

  隨著一通鼓畢,緊接著,這瓮城連接著內城和城外的門同時打開。

  自這外城裡,便見五太子赤術龍行虎步而出,他背著弓箭,躊躇滿志。

  當他一步步自城外的門洞里走入瓮城時,這四周城牆處的看客們,卻是安靜無比。

  無數人竊竊私語,低聲議論,此人便是那赤術,據說是韃靼的神箭手,更是韃靼王子……

  「咦,瓮城中的箭靶,為何有人要撤去?」

  近日這望遠鏡脫銷,不少人買了這價格高昂的望遠鏡,就是奔著這一場比試來的,無數人紛紛抬起望遠鏡,看到這瓮城之內,有順天府差役,開始拆除箭靶。

  「聽說要對射,生死勿論!」

  「呀,這下遭了,這韃靼人,只怕是想要名正言順的殺咱們西山書院的讀書人。」

  與此同時,那內城的城門也已打開,等了很久,那門洞里也不見一個人影。

  嗯?人……還沒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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