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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貪天之功

  至此之後,朱厚照的身後多了一個擦著鼻涕的小跟班。

  小跟班沒有名字,朱厚照叫她朱小榮。

  這名字,足足的噁心了方繼藩老半天!

  小榮是個很聽話的人,朱厚照到了哪裡,她便跟去那裡。

  而老跟班劉瑾,則只好躲在遠處,他總是偷偷的從袖裡取出一小塊的蒸餅,輕輕的放在自己口裡抿一抿,而後又左右張望,再小心翼翼的塞回自己的袖裡去。

  偶然的看著那個總跟前太子殿下身後的女孩兒,他不免眼裡泛出嫉妒,卻又無計可施。

  生員們開始治病,開始修建一些簡單的工事,同時開始分發口糧,雖然口糧即將告罄……

  於是乎,王守仁跟方繼藩商議了后,不得不大膽的朝回走,帶著一些人,回頭去清理道路,順道保護即將而來的西山糧隊。

  在某一處河堤的決口,依舊還在瘋狂的漫水。

  一個對河工頗為熟知的生員在觀測之後,跟方繼藩提了建言,於是決定在一處決堤口補上。根據他的推測,若是能補上這口子,縣城的水極有可能退卻!

  這件事,倒是朱厚照令了頭,親自領著人開始修補河堤。

  這是極艱苦的事,可朱厚照不怕苦,他會先將怎麼都跟著來的朱小榮抱到樹杈上,而後搓著手,扛著鋤頭,領著人開始將無數的大石搬來,接著將大石裝入編織的藤筐里,將一筐筐的大石丟入決口。

  許多疲累又憔悴的災民,在經過短暫的遲疑后,也開始來幫忙了。

  有了朱厚照和方繼藩,他們雖吃的不太飽,卻突然看到了重建家園的希望!

  於是數百上千人在這河堤,挑著土石,那河水的衝擊力不小,水流湍急,不慎的人一旦落水,便再見不到人影,朱厚照總是會緊張的回頭去看樹杈上的朱小榮,生怕她偷偷溜下樹來,不慎掉入水裡。

  「這是太子殿下。」

  人們在竊竊私語,許多人不相信,災民們甚至認為,這一隊不速之客,乃是一群自立為王的亂黨!

  前年的時候,靈丘縣官府就拿過幾個這樣的人,自稱為大宋皇帝,還封了太子、丞相、皇后、貴妃以及大司馬、大將軍若干。

  這樣的太子,若是在平時,早就被人綁了送官了。

  可現在,所有人都默契的沒有這樣做,甚至沒有這群極可能是亂黨的人提出半點異議。

  他們覺得這位太子殿下人不壞,而且還是一個干農活的好手,只是……真是可惜了啊!有人低聲議論,怎麼好端端的,就做這等事呢?這小夥子多精神啊,有女兒嫁給他,等災荒過去,憑著他的身板,他能租種五十畝地。

  朱厚照有時大喇喇的坐在河堤上看著遠方,而他心心念念的,還是那一群山賊。

  人們愛和這個太子在一起,反賊就反賊吧,現在遭災,大家朝不保夕,眼看著就要餓死了,誰還管你是不是反賊?

  自然,朱厚照也聽到了關於那位山大王的種種傳聞。

  除了打虎,幾十個官兵無法近身,據說弓馬也很是了得,據說從前也是大戶出身,學得一身好本事,奈何家裡遭了官司,最後落草為寇了。

  自此之後,縱橫的何止是靈丘縣,在大同一帶,那也是響噹噹的。

  「呵,本宮倒是很想會一會。」

  朱厚照眼眸里泛出興味光芒,對於這伙賊人,抱有極大的熱情,可謂是磨刀霍霍。

  「咱們靈丘縣,可是靠著大同府的,恩公您想想,這兒到處都是邊軍,可此人卻能縱橫大同、靈丘一帶,可見此人厲害到了什麼地方……」

  到了第三日,糧隊終於到了,只是為了謹慎起見,第一批運來的糧食,只有七八輛大車!

  糧食一到,暫時解了燃眉之急,雖然這幾日,依然還有人不斷死去,可人們在埋葬了故去的人,難掩悲痛下,卻開始滿懷起了希望。

  附近的村落,隔三差五的會有去周遭打探的生員領著一隊人來,決口總算是勉強的給堵住了,使得水開始漸漸的退去,道路開始變得不再難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聚集於此,縣城裡滿是淤泥,以及無數倒塌的屋子,有人開始回到自己家裡,開始清理著那些已徹底摧毀的殘跡。

  而這時,亂兵終於發現了蹤跡,根據跑回來的人說,是幾個人騎著馬在附近遊走,並沒有靠近,不過……像極了賊人。

  朱厚照一聽,頓時振奮起來,他讓人不得在不結伴的情況之下,離營地太遠……也不許人夜裡在駐起的土牆之外。

  人之所以在這個世上最終成為萬物的主宰,是因為無論遇到任何災難,他們總能很快恢復起來,而現在,這裡雖依舊還遍布了災民,可是人們已經開始對家園進行重建了。

  一開始,可能極為辛苦,可慢慢的,當聚集於此處的災民越來越多,人們在生員們的帶領下,開始清理淤泥,搜尋一切可供人取暖和吃用之物。

  只是………當夜幕降臨的時候。

  突然,這裡的狼犬開始狂吠起來,空氣之中,開始帶著不安。

  災民們在土牆之後,嚇的瑟瑟發抖。

  有人道「胡開山來了,那個打老虎的胡開山來了。」

  似乎人們對於這個名字,抱著極大的恐懼。

  方繼藩這幾日都在給人生火,這是他力所能及的事,他只能做一個伙夫,每天趴在土灶之下,拿著一根竹管子,對著灶下狂吹,使他感覺自己身上已是煙霧繚繞了。

  一聽到可能來了敵襲,睡得正香的方繼藩一軲轆翻身而起,而後大吼「召集人手,準備迎敵。」

  生員們已經無所畏懼了,經歷了這些日子,他們似乎已學會了生死置之度外。

  他們來時攜帶了弓箭,有人還帶了防身的劍,其他人早就準備好了竹削的長槍。

  沈傲正在給人把脈,一聽到銅鑼聲,二話不說,便抄起了自己的竹槍,朝土牆狂奔。

  他的心要跳出來了,他……怕死嗎?

  或許吧,可自踏入這裡的時候,他越來越明白,這個世上有許多比死更可怕的東西,在這裡,有許多他的病人,他們已經經歷了巨大的傷痛,他們有的失去了父母,有的沒了妻兒,他們艱難的活著,好不容易,自己給了他們希望,那麼……自己就該保護他們。

  知行合一。

  腦海里,在這剎那之間,彷彿想到了王先生所教授的學問。

  聖人之道,即在我心,仁政,即是救人啊,讓百姓們活下去,不就是最大的仁政嗎?

  而為了捍衛自己心中的聖人之道,此時,即便自己是讀書人,也要拿起武器,決不讓賊人踏入這裡一步。

  他心狂跳著,和一個個生員們,聚集在了一起,他們看到了師公,看到了太子殿下,看到了王先生,看到了唐先生,看到了一個又一個人,這使沈傲吃了一顆定心丸!他緊緊的握住了竹槍,深呼吸,咬了咬牙,或許……會死,可那也是為了心中的道而死。

  道很簡單,從來就不是什麼難以深究的道理,世上也不存在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這是因為,道是最容易去發現的,那些在書海里,尋找道的讀書人錯了,道淺顯的不能再淺顯不過,而他們卻花費畢生經歷,去苦苦尋覓。

  可是發現道容易,心裡藏著聖人之道也容易,而最難的,卻是去以心中的聖人之道,而去實踐他們。

  因為……要實踐這些,可能受盡苦難,可能會遭遇決堤的河水,可能要頂著烈日耕作,甚至可能如今夜一般,會死!

  為了知道聖人之道是什麼,而去死,是愚蠢的!

  而為了捍衛聖人之道而死,方為君子!

  朱厚照在黑夜裡大叫「劉瑾,劉瑾,滾過來,快滾來,將朱小榮抱走,躲起來,不許她靠前半步。

  朱厚照手提著一柄長刀,精神奕奕,雙目如電,激動得要哭了。

  方繼藩卻覺得自己要嚇尿了。

  他儘力使自己的冷靜,努力的從土牆探出頭,身後五個門生圍著自己,這令自己有所寬慰,不管怎麼說,在危險來臨時,能和自己的門生們一起面對,未嘗不是一件幸運的事啊。

  土牆之外,是無數的火把,火把匯聚成了長龍。

  身後,有青壯的災民們低呼「怕什麼,和恩公們一道,與賊人拼了。」

  「對,拼了!」

  一個又一個聲音,在黑暗中響應。

  他們未必知道什麼是聖人之道,可事實上,他們心裡也有道,這道……無外乎便是良知而已,為了這個良知,為了知恩圖報,他們照樣也有面對危險的勇氣。

  噠噠噠……

  外頭居然有馬蹄聲。

  方繼藩貼著土牆,側耳傾聽。

  那如長龍一般的火把,足以證明賊人們的聲勢浩大,可是,馬蹄聲似乎並不嘈雜,彷彿,只有一人騎馬朝這裡走來。

  突然,那馬蹄聲停住了,有人跳下馬。

  對方已經在土牆之後,每一個人都屏住呼吸,卻在剎那之間,轟的一聲,似乎有什麼力量,狠狠的撞了土牆,這土牆並不太結識,且對方的氣力,顯然很大,夯的不夠實的土牆,這太子殿下親自建起來的第一個豆腐渣工程,瞬間……土崩瓦解。

  一個巨大的黑影,出現在了土牆之後。

  就在所有人灰頭土臉的時候。

  那黑影大叫「敢問方繼藩在何處?」

  「……」為啥是我?

  方繼藩有點不太明白,自己還是孩子啊。

  好吧,方繼藩覺得自己不能認慫「在此,是什麼賊人,來人……」

  那巨大的黑影,卻頃刻之間跪下了,可即便是跪下,居然比許多人站著還高「拜見恩公!」

  …………

  累癱了,老虎休息了,大家也早些休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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