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172章
池幽閑古,石翠峰新,亭台軒榭,疊石談笑。
綠意盎然的院子里,流水緩緩在亭下流動,間或能看到裡面搖擺遊動的錦鯉。
亭內有一正在看書的男子,從外貌看已有五十歲左右。
這時, 從外頭進來一個侍從,「先生,有人來訪,這是他帶過來的信還有禮盒。」
被叫先生的男子放下手中的書,接過信件,看到信封上寫著郭林宗親啟。
此人正是郭林宗。
郭林宗看了信, 又看了落款日期,這一封信送了大半年啊!
郭林宗把信紙放下,說道, 「人離開了嗎?」
下人回道,「還在門外。」
郭宗林點頭,「帶進來吧。」
郭宗林把放置在桌上的茶葉錦盒蓋子蓋上,交給了下人。
知道他喜好的人不多,他也不相信人隨隨便便送一份禮就能送到他心坎上。
想起去年的文會,宋子浚的意思他還能不明白?
傅淵之和阿弟被下人帶進亭子,見著一席月牙色長儒的郭林宗,兩人直接在亭子台階下站定,阿弟跟著傅淵之的動作,兩人神情恭敬彎腰揖禮,「學生傅淵之(宋子恪)見過林宗先生。」
郭林宗,出生在太原郡介休縣的一個貧寒的人家。
郭家族譜上從來沒有出現過一位稍有建樹而使後世兒孫們引以驕傲的人物, 所以他生來就缺乏上層社會親朋故舊的援引。
在郭林宗生下來之前,其父母已經生過一個女兒, 父親早逝,姐弟倆基本上都是靠著母親的操勞拉扯成人。
天佑二年, 他剛好二十歲。
他年少時接受過一些教育, 識得一些字,母親不得不為他的前途費心。
母親似乎根本沒有考慮過讓郭林中去走科舉的道路。
她託人為兒子在本縣的縣廷里找了一份差事,這個職位不是通過正規渠道獲得的有編製的工作,而是由縣廷自辟的掾吏,屬於編外人員。
如果僅僅從維持家計的觀點出發,這確實可以使得郭林宗母親減輕生活的壓力。
母親把一切打點好后告訴了郭林宗。
郭林宗卻說道,「我不會去從事這樣的工作。」
母親聽后非常驚訝,她不知道這是屬於未更世事的青年常犯的那種脫離實際的毛病,還是屬於天生大器的不同凡響,她總感覺兒子變得越來越陌生,有一種東西在他心中已經生了根,可是自己卻全然沒有察覺。
過了不久后,郭林宗便同他母親說,「娘,我已和宋翀商量好了,不久就去故市伯彥先生的書院去求學了。」
宋翀,字子浚。
郭林中母親愁苦道,「千里求學, 家裡哪有那麼多銀錢給你做盤纏束脩呢?!」
郭林宗沒說話, 直接把從姐夫那裡借貸的五十兩銀子放在了母親前。
母親心下嘆氣,終於是明白了,兒子這不是一時的衝動,他早已經準備好了。
兒行千里母擔憂。
她是攔不住了。
天佑二年,郭林宗懷著遠大志向辭別了母親和家鄉向故市進發。
在伯彥先生的教導下,他博通墳籍,懂得了政教的得失,時勢的興衰。
這裡,是他從一個鄉下青年轉變成為被天下仰慕的名士的第一個階段。
他雖與姐夫借了五十兩,卻不夠他三年的嚼用,經濟狀況很糟糕。
若不是有孔夫子「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這句話作為精神支柱,他怕是不會「啜菽飲水,不改其樂」。
天佑五年,他從伯彥先生的書院離開,遊學到了江寧府。
在江寧書院中結識了一位學子杜明偉,又因杜明偉而結識了很多意氣相投的文人。
其中就包括李郢。
郭林宗至少在江寧府一帶活動了十年之久,其後才來到了丹陽郡。
朝廷曾徵辟他做官,郭林中拒絕了。
雖然他拒絕做官,卻並沒有摒絕於世事。
他來到丹陽郡,成為了南軒書院的先生,他十分熱心於獎掖士類,提攜後進。
由於他多年遊學以及交友,他多重視於言行特立的人,且由於郭林宗本身出身貧賤,所以他獎拔後進不論門第出身。
其中與傅淵之等人來往的宋果就是其中之一。
宋果小時與現在的他截然相反。
他小時為人輕悍,專愛替人報仇、打抱不平,在鄉間被視為一霸。
而宋果很幸運,被郭林宗碰上了。
郭林宗認為,宋果如果訓導有方,一定能成為國家棟樑,所以他就把宋果推薦進了南軒書院,束脩皆由他來承擔。
當然宋果也沒有讓他失望,在延和年間做到了御史,并州刺史,很有治績,當然這屬於后話了。
他以自己的品格為天下士大夫塑造了楷模,他以善知士類德行前程被視為天下學子的伯樂。
十八年前,在他離開江寧府當天,江寧府衣冠子弟文人雅士,驅車聚於城南酒樓置酒為他踐行,可見對於文人來說,他的存在有多獨特。
如今天佑帝沉迷享樂,龍體有恙,官場士人良莠不分,黨爭激烈,吏治日益敗壞,各法制度日趨紊亂,又加遼東戰事,只怕民不聊生,恐生異變啊!
宋果和申屠子陵從宋先生那裡打聽林宗先生的喜好,宋子俊自然知道其中的含義。
他給郭林宗那封信中除了說建安郡以及文會情況以外,還提了一句遊學的兩人。
以他對郭林宗的了解,傅淵之兩兄弟是能得郭林宗青眼相待的。
陽江府因為地理位置自以及交通原因,繁華程度以及文化底蘊自然不如建安郡,更不用說江寧府以及丹陽郡等附近的幾個郡府了。
而他們能夠踏出陽江府一路出來遊學,不說學識,單隻論他們這份勇氣和襟懷就能令宋子俊和郭林宗另眼相看。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郭林宗從太原郡至故市,再到江寧府求學,還有如今的丹陽郡,他深知遊學的好處。
行萬里路跟讀書是互補的,讀書是靜態的,行路是動態的,書中知識有限,只有通過行路,眼觀耳識才能補其不足。
若是把「讀書」與「行路」兩者的關係作個比喻,「讀萬卷書」就好比人們通過一個窗口看到了知識和能力的金山,但要想真正得到知識和能力這個金山,還要靠走出門去「行萬里路」。
所以在他得知傅淵之和宋憶兩人是出來遊學至此時,心中的那份欣賞更甚。
兩人求學若渴,讓他有一瞬間的恍神,彷彿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和宋子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