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五個各懷心思的人一同走出竹樓,來到浩瀚的星海之下。

  白天遊客們都玩累了,四野無人,凌晨一點多的山莊萬籟俱寂,只有五個人的腳步踩在石子路上沙沙作響。

  葉禕琳雙眼泛著母愛光輝,恨不得把「保護」寫在臉上,她男友秦央則面色糾結,而朱立遠表情還是如剛看到二人接吻時一樣難以置信。

  當事人伊銘澤倒是從始至終都氣定神閑,林小滿則紅著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伊銘澤率先打破死寂:「這件事先幫我們保密,不要讓隊里其他人知道。」

  林小滿在伊銘澤身邊瘋狂點頭。

  還是伊哥最懂他!

  另外三人都同意伊銘澤說的,這種驚世駭俗的愛情,除非他們想要伊銘澤和林小滿在學校不好過,不然絕對不會宣揚出去。

  到了住處,秦央要葉禕琳先回房去,他把伊銘澤單獨拉到牆角。

  他開門見山地問:「老伊,你上次問我和東子有沒有被男人告白過,說的就是小滿哥吧。」

  伊銘澤「嗯」了一聲,將秦央變幻莫測的表情盡收眼底。

  秦央是伊銘澤的室友、同班同學,更是他在學校關係最好的兄弟,秦央對同性戀接受度不高,他是知道的。

  而秦央作為鋼鐵直男,確實如伊銘澤所想,不太能接受搞基,但如果搞基的人是他一向崇拜的鐵哥們伊銘澤,仔細想想,他又覺得還挺真男人的。

  畢竟敢這樣正大光明地說自己喜歡男人,沒點氣魄和擔當根本干不出來。

  何況伊銘澤喜歡的是林小滿,他一直覺得林小滿是個很好的小孩,平時總拿他當弟弟看。

  「總之一句話,同性戀這條路不好走,但以後要是有難處,兄弟一定兩肋插刀。」秦央嘆了口氣,又扔下一句話,然後就回屋了。

  林小滿一直站在不遠處等,見秦央走了,連忙走上前問伊銘澤:「老秦跟你說什麼了?他是不是不能接受啊?」

  伊銘澤笑了笑,「別擔心了,他沒有不接受。」

  二人回房的時候,燈是關的,朱立遠已經躺下了,他們也沒出聲,很快進了各自的被窩。

  然而,半個小時過去,朱立遠依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高大的身軀把單人床折騰得「吱呀」叫喚。

  他仍然沒能完全消化三個單身狗變一個的事實。

  他搓搓腦袋,坐起身,往旁邊看了眼,發現伊銘澤和林小滿也都沒睡,兩人正側身面對面躺著,含情脈脈地望著對方。

  朱立遠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打破隔壁的曖昧。

  「那個,要不你倆跟我講講,講講……」他結巴了半天,一咬牙道,「講講你倆是怎麼好上的!」

  林小滿聞言,也坐了起來,他現在的心情已經平靜下來了。

  「是我追的伊哥。」林小滿說。

  「所以,你進籃球隊其實是為了追人?」朱立遠有點不敢相信林小滿的勇氣,原來同性戀之間的追愛也這麼猛。

  林小滿點點頭。

  「好傢夥,怪不得校隊突然來個寶,原來我們都是沾了老伊哥的光。」朱立遠喃喃道,突然又想了到什麼,「不對啊,老伊以前不是喜歡女生的鋼鐵直男嗎?怎麼突然就開始搞基了?」

  朱立遠話音剛落,林小滿好不容易平復的心臟又猛烈跳動了起來。

  他怕是談戀愛談得有些得意忘形了吧,居然忘了自己乾的是掰彎直男這種不道德的事情,倘若朱立遠得知真相,恐怕也會對他嗤之以鼻吧?

  「老朱你是鐵憨憨吧。」久未開口的伊銘澤突然出聲道,「我雙性戀啊。」

  黑暗中,林小滿瞪大眼睛看向伊銘澤。

  伊哥為了保護他,居然把自己說成雙性戀……

  睡在瓜田裡吃了大半宿的瓜,第二天,朱立遠有些沒精打採的。

  回到學校之後,校隊的人都發現了一個奇怪的變化:秦央和朱立遠兩個平時最愛起鬨伊銘澤和林小滿的傢伙,突然之間啞巴了,即便有人帶頭開了玩笑,他們也閉口不談,甚至默默聽一會兒,然後滿臉異色的走開。 -

  大二下學期的課程不多,但林小滿在陳教授實驗室的任務加重了,每天教室、實驗室、籃球館三點一線,在校時間被塞得滿滿當當。

  轉眼到了四月,預選賽前的一個周末,伊銘澤帶林小滿翹了校隊訓練。

  坐在車上,林小滿一臉懵逼地問開車的伊銘澤:「我們去哪呀?」

  伊銘澤說:「墓園,去看我媽,今天是她的忌日。」

  「啊……」林小滿愣了好幾秒,「那我們不買束花嗎?」

  「先去墓園。」伊銘澤說,「花等會兒再買。」

  林小滿不明所以地「哦」了一聲,又低頭瞅了眼自己的衣服,一件帶卡通圖案的米黃色衛衣。

  「哎,等一下,我穿這件衣服不合適吧?」林小滿急道,「你趕緊把車開回家,我換身黑的。」

  「沒關係,我媽沒那麼多講究,她一定也想見見最真實的你。」

  前方有個紅綠燈,伊銘澤把車停下等待,右手覆在林小滿不安的小拳頭上。

  實在太突然了,伊銘澤之前都沒提過,第一次祭拜伊哥的母親,林小滿手足無措了好一陣,心臟怦怦跳了一路。

  車開到城西的墓園,下車后,伊銘澤握著林小滿的手腕,穿過幽靜肅穆的小道,來到伊銘澤母親言思珞的墓前。

  這是林小滿第一次見到伊銘澤的母親,僅僅是一張照片,就美得讓人挪不開眼。

  伊哥顏值高的原因終於找到了。林小滿心說。

  「媽,我來看你了。」伊銘澤伸手環抱了一下墓碑。

  空手而來的林小滿在一旁擦了擦手心的汗,有點期期艾艾道:「阿姨好,我,我是伊哥的好朋友。」

  「好朋友個屁。」伊銘澤一把摟住林小滿,「媽,這是林小滿,你兒媳婦。」

  林小滿大驚地問:「會不會嚇到阿姨啊。」

  伊銘澤笑了笑道:「放心,我媽是個思想開放的藝術家。」

  林小滿微微低著頭,還是有點不敢面對伊母的墓碑,畢竟是他把人家兒子拐帶成同性戀的,做母親的再開放,也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做同性戀遭罪吧。

  伊銘澤一眼看出了林小滿所想,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卻篤定地說:「她會喜歡你,也會祝福我們的。」

  林小滿愣愣地抬頭。

  墓碑上的女人笑容很淺,雖然凝固著,但林小滿莫名感覺到一股親切,或許是因為她的眉眼和伊哥太相似了,又或許伊哥說的沒錯。

  林小滿曾聽伊銘澤講過母親的生平,她是個年輕的鋼琴家,名校畢業,師承海外著名鋼琴大師,她辦過世界巡演,拿過國際獎項,短暫的一生每分每秒都在追逐夢想,她是只清高美麗的白天鵝,活得通透洒脫,唯一的遺憾就是嫁給了伊洪江那個渣男。

  兩人在墓前矗立了一會兒,伊銘澤突然開口:「小滿,把你那天對我說的話,對我媽說一遍。」

  林小滿問:「哪句話呀?」

  伊銘澤湊到林小滿耳邊道:「就是你說要對我負責那句。」

  「……」林小滿的臉蹭一下就紅了。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終於在伊銘澤鼓勵又期待的眼神中上前一步,鼓起勇氣道:「阿姨,雖然我帶伊哥走上了一條……嗯,很艱難的路,但請您放心,我會對伊哥負責到底,我要把我的世界永遠分他一半,用來保護他,愛著他。」

  林小滿說完,鞠了一躬,眼睛有些澀澀的。

  他始終無法想象,少年喪母的伊哥是怎麼承受缺愛和孤獨的,那樣的家庭,那樣一塵不變的周遭,簡直冰冷得可怕,還好,孤單的伊哥遇到他之後永遠不會再孤單。

  「都說要對我負責了,你怎麼還叫阿姨啊?」伊銘澤彎下腰,把頭枕在林小滿肩上,語氣略微不滿,好像有種撒嬌的感覺。

  林小滿突然心生憐愛,摸了摸他的大腦袋,然後紅著臉對墓碑叫了聲「媽」。

  整個下午,伊銘澤在墓前說了很多話,內容跨越半載,幾乎每句都和林小滿有關。

  一點一點,娓娓道來,把一個所愛講給另一個所愛聽。

  林小滿無聲地靠在伊銘澤身邊,看到前方一行大雁高飛,串起天空和遠山,青色與青色相連。

  傍晚離開前,伊銘澤在媽媽面前吻了林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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