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林小滿聽伊銘澤的話,在家裡乖乖複習功課,他們系考試比較早,也的確應該抓緊了,他必須要繼續保持專業第一的成績,後年才能穩拿保研名額。
晚上在書房做完題,林小滿伸了個懶腰,偶然發現書櫃一扇帶鎖的玻璃門裡放了好多獎盃證書,都是音樂方面的,上面統統寫著一個人的名字:言思珞。
林小滿好奇,發了個信息問伊銘澤這些東西是誰的,很快就收到了回復。
1:是我媽媽的,她是個很棒的鋼琴家。
林小滿愣了一下,這還是他第一次聽伊銘澤說起媽媽,他一直謹遵著楊遇的警告,千萬不能隨便過問伊銘澤的家庭。
1:學習完了?
an:嗯嗯,學完啦!
1:晚上一個人在家,怕嗎?
林小滿看到這句,心裡一暖,立刻癟著嘴回了個「有點怕」,希望伊銘澤能領會到他的意思,讓他能順勢撒個嬌,把人給召喚回來。
結果伊銘澤回了句:那就早點睡吧,睡了就不怕了。
林小滿捧著手機,鼻子都給氣歪了。
伊哥真討厭!
不理他了。
林小滿氣呼呼地把手機扔到桌上,開始收拾資料習題。
那邊的伊銘澤大概是看他久久不回復,又發來消息。
1:怎麼了?
林小滿斜著目光看了一眼,不理。
1:聽說睡覺之前喝杯熱牛奶,有助於安神。【附帶一段網上複製來的科普】
林小滿又看了一眼,繼續不理。
1:是睡不著嗎?要不我陪你多聊會兒天。
算了,還是理一下吧。
林小滿發了個小狗齜牙的表情包過去,對面伊銘澤立刻回復了一句語音。
林小滿點開,是一句帶著笑意的「乖啦」。
好像真的在安撫一隻炸毛小狗一樣。 -
又在伊銘澤家裡住了三天,伊銘澤一直沒有出現,不過微信上聯繫不斷。
林小滿期末功課複習完七七八八,又拿空餘時間把屋子徹底打掃了一遍,然後拍照給伊銘澤看,每個角落都不放過。
明天就是一年的最後一天了,林小滿參演了一個元旦晚會的話劇節目,飾演樹精靈,是個小配角,學姐得知他宿舍發生的事,這幾天就沒要求他參加排練,只在昨天叫他過來給審核老師綵排了一次,整體效果非常不錯。
31號晚會當天,伊銘澤拿著社聯贈的前排票前來觀看節目,他一來,社聯妹子們都驚訝了,因為以往他要麼拒絕,要麼把票轉送給校隊其他人,從沒親自到場過,於是大家紛紛開始猜測,今年的晚會一定有一個讓伊銘澤非來不可的人。
林小滿他們的話劇被安排在倒數,全員在後台候場。
學姐擔心等會兒表演會出岔子,還在挨個揪著他們檢查台詞。
林小滿偷偷拿出手機,問伊銘澤來了沒,伊銘澤回復「到了」,林小滿捂嘴偷笑,連發了好幾個消息過去,結果還沒聊兩句就被學姐批評不專心,只好收起手機。
終於輪到他們表演,林小滿頂著綠油油的樹枝一上場,就看見坐在觀眾席第二排中間的伊銘澤,二人視線相碰的時候,伊銘澤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他們的節目是搞笑話劇,詼諧的台詞和反套路的劇情惹得觀眾笑聲不斷,舞台兩邊的大屏幕上也是刷刷刷滾著各種彈幕,大多數是求演公主的小姐姐微信號,其中夾雜了一條:樹精靈真可愛。
林小滿這個角色並不是每幕都上場,每當下場,他都盼望著再次上場,霸佔伊銘澤只投向他的目光。
然而,演到最後一幕戲的時候,林小滿發現台下伊銘澤的座位空了。
是因為不好看,所以走了嗎?
林小滿內心不由得湧起一陣巨大的失落,差點說錯台詞,不過好在他反應能力夠強,順利演完了他的部分,然後再和所有演員集體謝幕。
演出服很單薄,肚子上貼了暖寶寶也無濟於事,林小滿剛從舞台側面瑟瑟發抖地下台,就在黑暗中被一個大棉襖精準裹住。
林小滿回頭一看,居然是伊銘澤!
難怪他剛才突然不見了。
林小滿原本耷拉著的臉頓時喜上眉梢,他想告訴伊銘澤他倆三天沒見了,他很想他,但這裡都是人,他只能揪著大棉襖沖伊銘澤瘋狂眨巴眼,被伊銘澤推著往前走。
通往後台的過道很窄,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後台室門口,裡面人很多,再塞個一米九進去估計夠嗆。
林小滿剛準備要伊銘澤到外面等他,突然,一道快被忘卻的熟悉聲音響起——
「林小滿,好久不見。」
林小滿猛地看向過道深處,於向文竟然就站在那裡。
他標誌性的大眼鏡摘了,但那勾起一邊唇角的陰惻惻的笑容卻完全沒變。
伊銘澤瞥了眼於向文,又看向林小滿,後者臉色驀然煞白,不像是被凍的,目光獃獃地看著於向文。
這個表情他記得,那天籃球賽的時候,林小滿就是這樣錯過他的三分球的,還拉著他四處找一個叫「於向文」的人。
於向文看到林小滿身後面無表情的大個子,明顯愣了一下,然後迅速恢復常態笑道:「我今年也考來江市了,你不加我微信,我只能專程來給你送新年禮物了,你看了就知道我道歉的誠意。」
說完,於向文把一個四方扁盒放到林小滿手上,在伊銘澤鋒利的目光下離開了後台,走之前留下一句:「都是成年人,還這麼記仇就沒意思了。」
從始至終,林小滿沒和他說一句話,而是定定地站在那,像在思考些什麼。
「他已經走了。」伊銘澤提醒。
林小滿如夢方醒,打開手中的盒子,裡面是一本藍色封皮的日記,看起來很舊了。
從禮堂出來,林小滿和伊銘澤筆直向前,沉默地走了一陣,都沒說要去哪。
先開口的是伊銘澤,他直截了當地問:「你和剛才那人,是怎麼回事?」
「你想聽嗎?」林小滿悶聲道。
伊銘澤「嗯」了一聲。
林小滿提醒:「不是什麼開心的事,聽完可能會影響你的心情。」
伊銘澤道:「沒事,你伊哥心態很穩。」
只要不是什麼前男友追回余情糾葛的橋段就行。
見伊銘澤堅持要聽,林小滿突然湧出一股濃濃的傾訴欲,他急急開口:「剛才那個人,他叫於向文。」
伊銘澤點點頭道:「嗯,我知道。」
林小滿吃驚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伊銘澤道:「我猜的。」
林小滿心說伊銘澤也太神了吧,然後繼續道:「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只對同性有愛慕,是在初一的時候……」
伊銘澤一愣,沒想到林小滿的話鋒會突然轉到性取向上面,林小滿卻在繼續回憶幾年前的往事。
那時班上男生都已邁入青春期,紛紛開始對身邊的女生品頭論足,誰長得漂亮,誰聲音好聽,女生也一樣,班花班草選了一堆。
這樣的討論漫天飛,林小滿就算再醉心學習,多少還是受到了影響,然而,他發現自己好像對男生們口中的班花們沒有一點超過同學以外的喜歡,相反他和好多女生一樣,覺得初三那位會拉小提琴的學長好有魅力。
這種異常並沒有讓他陷入惶恐,但他很想知道原因,於是,他找了個沒人的時候去了趟學校微機室,上網查這方面的資料。
那天,正好是於向文在微機室值日。
於向文是班長,全班同學和老師最信賴的學生,成績也只比林小滿遜色一點。平時,於向文對林小滿很照顧,知道男生不愛和他玩,上體育課的時候還會和他聊天。
所以當於向文主動找他交心,說自己和他是同類,想幫助他的時候,他幾乎沒有多想,就敞開心扉了,但有些東西,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於向文就在空教室里給了他一個日記本,要他把每天的想法都寫下來,放學后藏在一個只有他們知道的地方,這樣就能知道他在想什麼,在性取向方面有什麼困惑的地方。
於向文說話向來溫和,循循善誘,剛了解性取向的林小滿幾乎把於向文當做了傾訴對象。
然而過了一個多月,一個傳言突然冒了出來,說初一4班的林小滿是娘娘腔,喜歡和女生跳皮筋踢毽子。
這原本只是個竊竊私語的話題,直到有天,班級群里突然出現了幾張照片,林小滿看到后,臉上當場血色全無。
因為那是他日記本里寫的內容。
林小滿作為學霸,優秀作業經常被列印出來貼在教室宣傳欄,筆跡全班都認識。
初一4班的第一名是同性戀這一爆炸性的消息在全校轟然傳開,男生都開始對他繞道走,而原本和他關係不錯的人,也害怕被當成少數和異類而保持沉默,慢慢疏遠他。
他這才知道,原來大家對同性戀這麼排斥,而他又生性文靜,簡直是罪加一等。
於向文作為班長被班主任叫去了解情況,他竟當著林小滿的面,對班主任說他也覺得林小滿平時的言行舉止很古怪,有時像個女生,還喜歡盯著男生看。
林小滿當場憤怒,說日記本是於向文交給他要他寫的,不信可以調取教室監控,於向文卻說那是他作為班長送給班級第一的獎品,誰知道林小滿會拿去寫這些齷齪的東西,枉費他一番好意,不僅如此,他對別的同學也這樣說。
小孩子的惡意從來是不加收斂的,就像進入真空后無限膨脹的氣體,很快就演變成了校園暴力,言語攻擊變成了最輕的一種,甚至有人往他文具盒裡放蟑螂,這也是他到現在還害怕蟑螂的緣故。
至於後續的退學轉學跳級,林小滿不想說了,也沒必要說了。
天空開始下雪,白色的雪瓣簌簌落到伊銘澤發上,襯出他黑沉沉的面容。
「伊哥你怎麼啦?你在想什麼?」從回憶中抽離,林小滿雙手搖了搖伊銘澤的胳膊。
「我想回去揍他一頓,揍到滿地找牙為止。」伊銘澤聲音比北風還冷。
林小滿「噗嗤」一聲笑了,原來伊銘澤也會說這麼幼稚的話!
不過他覺得挺神奇的,這還是他第一次把初中的遭遇完整講出來,居然一點也沒有當時那種想要大哭或者憋屈憤恨的感覺,反倒是把伊銘澤氣到了。
伊銘澤問:「那個於向文究竟是不是同性戀?」
林小滿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他明明懂得好多同性戀方面的事情,還引導我認清自己的性取向,但他事發后就交了女朋友,我聽陳文琪說的。」
其實他到如今都搞不明白,日記本的內容究竟是怎麼泄露出去的,而現在,這個日記本又回到了他手上。當年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於向文為了捉弄他,導演了一大齣戲,但他已經懶得再去追究,因為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人現在都沒他過得好,沒他優秀,也不像他一樣遇到了伊銘澤這麼好的人。
他安慰伊銘澤,說事情都過去了,只是提起的時候會稍微忍不住生氣一下,問題不大。
但伊銘澤依舊沉著臉,表情很臭,拳頭和大臂肌肉很硬,明擺著不信。
林小滿把那個日記本放到伊銘澤手上,以示自己真的不在乎了。
伊銘澤翻開日記,借著路燈翻了幾頁,上面稚嫩的字體工整排開,字裡行間絲毫沒有面對特殊性取向的崩潰無措,一字一句,都像勇敢的少年對未知發起的探索。
這樣的勇氣和理性明明值得嘉獎,卻被人拿來當做惡意中傷的理由。
如果他早些年認識林小滿,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像於向文那樣的垃圾,來多少他捏死多少。
伊銘澤合上日記本,走了幾步路問:「做同性戀,是不是很難?」
尤其是林小滿這麼單純的小孩,明明以前受過傷害,卻依舊對他這個直男不設防,攔路向他告白,依賴他,讚美他,又像個小太陽照亮他。
「再難也是獨一無二的人生嘛。」林小滿樂觀地說。這還是伊銘澤曾經教會他的。
林小滿不奇怪伊銘澤會問他這個問題,因為雙性戀至少還有一半的機會活成世人眼中的正常人,不懂太正常了。
雪越下越大,林小滿往手心呵了一口氣,道:「好冷呀。」
結果一說完就後悔了,生怕伊銘澤會說冷就回家去,他在這方面可是吃過虧的。
然而,伊銘澤這次並沒有直男發言,而是二話不說摟住林小滿的肩膀,仗著個子大,把人揉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