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伊銘澤連忙把籃球扔了，兩步上前，蹲下身的時候卻特別小心翼翼。
林小滿抱著雙腿，下巴抵在膝蓋上，像只受傷的小動物蜷縮在角落。
伊銘澤觀察了半天，還好，沒掉眼淚，不然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伊銘澤表面鎮定，心裡都快急死了，結果憋了半天就問出一句：「你還好吧？」
問完連他自己都尷尬了，眼看都要哭了，這像是還好的樣子嗎？
他想起一些異性朋友給他安的「臭直男」稱號，他以前從不覺得這個形容是貶義詞，但此時，他無比後悔當初沒放下身段，多問一句「為什麼」。
「是不是我剛才太嚴格了？」伊銘澤首先反思自己。
林小滿搖搖頭，過了許久，才極力用最平淡的語氣把班會課發生的事情說給伊銘澤聽，最後還刻意強調：「其實，其實就是一件很小的事而已。」
伊銘澤盯著林小滿粉色的鼻尖，心說可不是小事。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我明明就是個子不高、身材不強壯呀，我就是有點潔癖，我就是性取向不是女生，從小到大也不太跟男生玩……」林小滿苦笑著說，頭垂得越來越低。
伊銘澤坐在一旁，聽得皺起了眉頭，他受不了平時那麼快樂的小孩兒突然間低落成這樣，字裡行間好像看不上自己。
「所以你才不是別人啊。」他打斷林小滿的喃喃自語，「你是林小滿。」
林小滿一怔，仰頭看向坐在身旁的伊銘澤，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兜不住裡面細碎的水光。
「哥哥，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他小聲說。
「問，隨便問。」伊銘澤道。
「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是不是也覺得我特別不男人啊？不要緊的，你說實話就好。」林小滿嘴上這樣說，放在身側的手卻悄悄握成了拳。
「沒，就是一開始覺得你偶爾像個小姑娘。」伊銘澤這人直慣了，也沒斟酌，只是把最初的直觀感受說了出來。
林小滿點點頭，卻沒有半分失落，他直覺伊銘澤並不是在像其他人那樣調侃他、諷刺他，果然，伊銘澤說了「但是」。
「但是，沒有任何一條準則規定男人必須孔武有力不拘小節，如果有人非要這樣說，你就他當放了個屁。」伊銘澤向後撐著地板，降低高度和林小滿對視，「其實陰柔細膩一點也挺好的，那是褒義的形容，性別不是局限，只不過女生更多擁有這樣的品質。」
「真的嗎？」林小滿不確定地問。
「真的。」伊銘澤篤定道。
倘若在兩個月前，有人告訴伊銘澤這番話會從他嘴裡說出來，他肯定覺得那人腦子有坑。他是在世俗觀念的包圍下長大的男人，無論性格身材還是體格力量，亦或是性取向，按理來說都不會和林小滿感同身受，但此時此刻，面對傷心的林小滿，這些他以前從沒想過的東西就自然而然跑到嘴邊了。
「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這首歌聽過么？」伊銘澤隨口哼唱了兩句。
林小滿點點頭，浮躁的心陡然有種晃晃悠悠著陸的感覺。
其實他並非不懂這些道理，也曾在許多個午夜時分給自己灌過花里胡哨的雞湯，可他就是覺得，這些話從伊銘澤嘴裡以最直白的方式說出來，比任何人的可信度都要高。
「你可比那些自命不凡的傻逼優秀多了。」伊銘澤挑挑眉峰，「你成績好，性格好，廚藝也好，會舞蹈和瑜伽，還招大姐姐喜歡。」
第一次被伊銘澤這樣誇獎，林小滿臉頰微微發燙，他吸了吸鼻子嘟囔道：「那我招大哥哥喜歡嗎？」
「……」伊銘澤腦中瞬間閃過秦央朱立遠他們圍著林小滿「小滿哥長小滿哥短」的模樣，又浮現出孟東幾次三番接近林小滿的奇怪舉動，一時有點語塞。
林小滿點點頭，小聲說：「懂了，這就是我下一個目標。」
伊銘澤心情略微妙，拿起身邊的一顆球，單手砸進了籃筐。
林小滿話匣子一開，話嘮本質就收不住了，又絮絮叨叨講了一堆話，東拉西扯，沒什麼邏輯，但伊銘澤聽得認真，應得也認真。
就像剛才，本來只是個運動會的小事，是他自己拚命往死胡同里鑽，甚至還想通過學籃球改變自己，現在想想，簡直太滑稽了。
可伊銘澤非但接受了他的「小題大做」，還坐在髒兮兮的地上陪他聊天，誇讚他。
今晚的伊銘澤實在太溫柔了，林小滿腦子一熱，差點就把初中那些過往講給伊銘澤聽了，還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也不是什麼美好的事，他也早都記不清了，是於向文的出現才突然喚起它們。何必讓伊銘澤聽完跟著他一塊生氣，替他延續記憶呢？不如就從今天開始繼續忘掉吧。
兩人坐了一會兒，冰涼的地板都被捂熱了。
林小滿要伊銘澤唱歌給他聽，伊銘澤以唱得不好為由拒絕，林小滿發揮了永不放棄的精神，哼哼唧唧求了半天。
伊銘澤的心口像被兩隻小手不停地揉捏，沒辦法，只好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決心破格一次，把那首《我》完整地唱了一遍，是用國語和粵語混唱的。
雖然林小滿只聽得懂國語，但他卻好喜歡唱粵語的伊銘澤，特別深情，特別動人，彷彿凌晨一點的午夜電台，又像窗外的夜空，包容又深邃。
他誇伊銘澤唱粵語真好聽，依舊是林氏牌真摯彩虹屁，伊銘澤心窩子都被耳邊的輕聲細語暖化了，沒忍住，當場又唱了三首粵語歌。
林小滿巴掌都拍紅了。
看到林小滿心情已經平復，伊銘澤站起身，有了打算。
「來吧小兔子。」伊銘澤沖林小滿伸出手，「伊哥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散散心。」
「你叫我什麼？」林小滿瞪大了眼，下意識抬起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伊銘澤一把抓住林小滿的手把他拉了起來，笑道：「小兔子啊，眼睛紅紅的，是個哭包。」
林小滿瞬間炸毛，羞憤道：「誰說的，我才沒哭！」
沒掉眼淚就是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