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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虎口餘生天幾重

  大火將金沙江面映的通紅,船上的人毫無懼色,船下的人也毫無快意。

  一聲鷹唳震破九天。

  彤弓騰兒地站起,舉目望天。

  眾人均瞪大雙目,抬頭看天。

  但天色已晚,什麼也看不到。

  此時彤弓和楊傲內心的激動無人能知。

  如果是那孤鷹回來了,他們一定會跳上碼頭與敵一戰,兄弟們死在一起,再無遺憾了。

  如果不是那孤鷹,臨死前能看到狼鷹,給遠方的兄弟報個信兒,也算欣慰了。

  他們多麼希望是那孤鷹回來了,又多麼不希望是那孤鷹。

  他們多麼希望兄弟們能死在一起,又多麼希望能有一個兄弟活下去。

  聲音漸漸遠去,卻有十艘大船從前方破浪而來,為首的巨艦上插著一個衝天大纛,上寫「金沙幫」三字,兩邊插著「重信」、「忠義」兩個牙牌,大纛下面有一個巨大的虎皮太師椅,上面端坐一人。

  但見此人面帶紅光,臉部稜角分明,如同刀削,白眉如劍,目光如炬,黑白相間的頭髮整齊的向後倒梳,一隻鷹隼從天而降,站在背後。

  整個人如同一頭雄獅傲視著天下。

  此時碼頭上的上千幫眾齊聲吶喊:「參見幫主!」

  彤弓聞聲看去,金沙幫幫主嚯的站了起來,死死的盯著彤弓。

  彤弓站在船頭,手拿降龍杖,杖頭泛著紅光,火光映照,紅衣獵獵!

  金沙幫幫主突然騰空而起,空中快速滑步跳上火船,而後抓著彤弓的手一躍而下,霎那之間已站在碼頭之上。

  速度之快,就連彤弓都沒有還手的機會,足見此人功力之深厚,李麟兒怕彤弓受辱,也快速跟著跳上碼頭,裴大名、苗雨魂和胡靖揚也扶起楊傲跳了下去,兄弟們要死也是要死在一起的。

  金沙幫幫主站在碼頭上,卻一直抓著彤弓的手不放,彤弓倒也沒有懼意,兩人互相駐足凝視片刻,都覺得似曾相識。

  但二人都沒有說話,金沙幫幫主低頭看了一眼降龍杖,又用又摸了一下杖頭,復又看向彤弓說道:「你是彤弓?」

  彤弓聞言心頭一震,再仔細看向金沙幫幫主,突然只覺鼻頭一酸,用力握住金沙幫幫主的手說道:「范師叔?」

  金沙幫幫主倏的鬆開彤弓,後退一步,附身跪拜道:「忠義門左尊范天重,拜見少門主!」

  後面上千幫眾見狀也齊齊跪下高呼道:「拜見少門主!」

  江面上十幾艘大船上的人也齊齊跪下高呼道:「拜見少門主!」

  彤弓眼淚奪眶而出,跨步扶起范天重道:「師叔,忠義門早已不在,切莫如此稱呼,侄兒受不起!」

  楊傲此時走上前來,眼含淚光,喊了一聲「范師叔!」

  范天重用手扶著楊傲的肩頭,端詳好久才道:「你是楊傲侄兒!」

  兩人四目相對,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時彤弓指著李麟兒道:「這是古雪大師的關門弟子李麟兒。」

  「大師可好?」范天重十分關心的問道。

  李麟兒點了點頭。

  「這是無疆師兄的後人苗雨魂。」

  「哦,無疆師侄可好?」范天重說完仔細端詳著苗雨魂。

  「家父和全族已盡遭屠戮,苗寨僅剩孩兒一人。」

  苗雨魂說完熱淚盈眶,范天重上去握了握苗雨魂的手,一言未發。

  「這是大理鳴音寨主將裴大名,也是我的結拜兄弟!」

  范天重點頭致意后又轉頭看向彤弓,有些疑惑的問道:「孤鷹呢?」

  彤弓不知該如何回答。

  范天重又轉頭看向楊傲,楊傲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那孤鷹的父親那雲珠和范天重是結拜兄弟,范天重視那孤鷹如同己出,甚至還要厚愛三分。

  此刻范天重見楊傲和彤弓都閉口不答,范天重料想到那孤鷹可能已遭不測,但那孤鷹從小就受到那雲珠和自己的親自教導,武功不足以蓋世,也應該鮮有對手。

  范天重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所想,必須要親耳聽到答案,遂看向楊傲再次問道:「孤鷹何在?」

  「孤鷹遭奸人陷害,致使兄弟和心愛之人無辜慘死,孤鷹痛心疾首,茫然出走,至今不知去向。」

  楊傲說完,滿眼通紅,顯然說道此事也十分痛苦。

  范天重長舒一口氣,仰天閉目,久含之淚終於順頰而下。

  一個從未屈服過任何困難、任何艱險、任何命運的硬漢,在聽到那孤鷹還活著的消息時,卻流下了複雜的眼淚。

  范天重大喝一聲,突然雙手運力,兩耳生風,步伐快速變換,繼而雙掌擊向江面,又迅速回拉,竟形成一條水柱,隨著功力的運用,水柱逐漸旋轉成勢,水頭直撲燃燒的大船。

  眾人全部看的呆了,范天重竟然用內力將江水吸出,這應該是天下早已失傳的武林絕學,范天重既用此法為大船滅火,也發泄了此刻內心複雜的情感。

  范天重運完功力,恢復平靜,楚鴻飛趕緊上前俯身跪拜道:「屬下辦事不力,請幫主責罰!」

  「整個天下都是一場誤會,聖人的心體亦難探明,何況你一小兒乎!」

  范天重看著滾滾江面平靜的說道,楚鴻飛聽得明白,范天重這句話的意思應該就是不再追究此事原委了,但自己在范天重的眼裡,終究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兒。

  范天重現已七十有六,在金沙幫中威望甚高,心胸自是了得,並且是當今世上僅存的一代大宗師。

  楚鴻飛退下后,范天重帶著彤弓等人上了自己的巨艦,范天重親自為楊傲療傷,而後彤弓和范天重詳細說了下山之後的一系列遭遇,范天重聽得連連嘆息,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范天重命屬下準備了葷、素、湯三類二十七種口味的宜賓燃面,彤弓等人吃飽后體力有所恢復,苗雨魂和裴大名所受都只是皮外傷,歇息幾日後,自然也已無大礙。

  船上的幾天,胡靖揚始終貼身形影不離的照顧楊傲,二人感情迅速升溫,楊傲的房間里時不時傳出胡靖揚開心的笑聲,楊傲的傷勢也在不知不覺中得以快速痊癒。

  半月轉逝,范天重和楊傲、彤弓等人站在船頭,滔滔白浪裹挾的冷氣更加凜冽。

  此刻,楊傲和彤弓已有去意,范天重看出彤弓和楊傲似有心事,遂轉身對彤弓和楊傲說道:「二位賢侄,不知今後有何打算?」

  「下山之後,一路逐北,去完成父親未竟的心愿。」彤弓語氣堅決,似乎主意已定。

  「逐鹿中原心向北,風波斷頭猶不悔。」

  范天重說完看著彤弓和楊傲道:「你們當真還要去?」

  「該來總會來,北上莫徘徊。會獵三江口,屠龍釣魚台。」

  楊傲望著金沙江繼續說道:「師傅留下的這首詩,當初不知是何意,現在好像明白了一些,順江北上,應是此意。」

  「既然主意已定,又有上意,就莫再猶疑,老夫也陪你們走一遭,從今以後,金沙幫兩段十八寨上萬幫眾,皆任爾等驅馳!」范天重說罷即令升起行軍大纛。

  船隊浩浩蕩蕩離岸北去,南段守護楚鴻飛在岸邊送行,胡家寨大當家胡靖揚率本寨大船隨同北去。

  江中白浪翻騰,兩岸峻岭連綿,水花霧氣連成一片,大船穿梭其中,如在畫中行走。

  彤弓等人站在船頭,看的如痴如醉。

  楊傲見胡靖揚站在身邊,不知是有感而發,還是故意賣弄,隨口吟道:「雪霧繞青山,蒼松綴崖巔。漁家三五處,遙見有炊煙。一路穿雲過,我高天愈藍。」

  未等說完,胡靖揚就跳起來喊道:「好詩好詩呀!」

  彤弓看楊傲一本正經,故意戲謔道:「舟行波浪寬,胡妹跳的歡。誰知葫蘆里,安否藏大川?」

  彤弓笑著看向楊傲,楊傲聽的明白,彤弓是在笑他故意在胡靖揚面前賣弄,自己內心明明純凈如水,卻總被彤弓說是悶騷裝純,楊傲搖搖頭,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因為細想之下,自己確實還有那麼一點點要表現的意思,如果胡靖揚不在身邊,估計不會有興緻去做詩。

  楊傲這麼一想,自己還真是悶騷的不行,但得出這種內心不夠純粹的結果,卻讓楊傲非常自責,這說明自己的修為還差的很遠、很遠、很遠……

  人很多時候就是這樣,自己明明想的很明白,看的很清楚,但一旦在具體的事情上去檢驗、去磨礪、去求證,總還是有不夠純粹的地方,這讓追求完美的人會感到非常難受。

  但是沒辦法,境界未到,再怎麼努力,終究還是枉費一場。

  眾人看到楊傲一臉嚴肅,心中暗暗偷笑,嘴上卻不好再說,胡靖揚瞪了彤弓一眼,氣氛有些尷尬。

  「知道我幫為什麼叫金沙幫嗎?」范天重的一句話打破了此刻的平靜。

  「因為在金沙江上!」李麟兒快速作答。

  范天重點頭笑笑。

  苗雨魂看范天重點頭,遂疑惑的問道:「答案不會這麼簡單吧?」

  「答案簡單,不代表含義簡單。」楊傲慢悠悠的說道。

  范天重微微一笑道:「金沙江在發源之時就氣勢磅礴,恣意縱橫,相擁類聚成一條咆哮的白龍,遇石移石,見山削山,在這片大地上無所顧忌,所向披靡,硬生生在人跡罕至的崇山峻岭中撕出一道道令人嘆為觀止的缺口。

  沒人能縛住這條白龍,即便在無數次的撞擊中把自己幻化成一朵朵晶瑩的水花,它還會重新匯聚,奔涌如初。

  最為難能可貴的是經過這一切,它的水質依然純凈剔透,縱使遭遇千難萬險而粉身碎骨,縱使終將身首異處而魂歸大海,也依然故我,不改其志。

  這種精神就是金沙幫所要倡導的,也是當年忠義門所要倡導的,更是我們這個民族所最為缺少的,我們的使命,就是要放大這種精神。」

  范天重說完眾人都陷入了深思,遙望江水,品味人生,不知所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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