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窮途之哭苗雨煙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沒有人能夠完全預知天意和人心。
苗不祿無法預知，木李花也無法預知。
大宋和吐蕃的援軍來了。
宋朝守將張鈺自不必說，接到求救信后帶上一百親兵就奔突而至，但張鈺心裡明白，自己來只是講和，斷不能和蒙古黑風軍交鋒，他也沒有這個權力和實力。
吐蕃蠻主鳩哈羅則是另一副好打算，信上只有一句話「施以援手可得金瘡葯配方！」但並沒有說援助誰，來之前他已打定主意，配合蒙古黑風軍進攻苗寨，既能對蒙古人示好，也可能分得一份配方，遂帶著二百蠻兵急急趕來。
張鈺快到苗寨時，正好遇到吐蕃蠻主鳩哈羅的蠻兵，兩軍沒有任何交流，都快速的向著苗寨飛奔而來。
寨門口因傷留守的二十多個蒙古兵，突然見到兩支大軍襲來，立即慌亂的吹角提刀。
張鈺勒馬停住，眼見寨門處都是傷兵，遠遠的二寨門處還有黑壓壓一片後退的黑風軍，張鈺心裡知道，這次蒙古兵遇到苗不祿，肯定是吃了大虧。
以蒙古兵凡抵抗必屠城的習慣，今天這講和的事必難再提了。
在寨門處留守的蒙古傷兵見兩支軍隊來襲，正要準備戰鬥，卻見兩支軍隊並未拔刀，而是勒馬停住，遂改吹進擊號為預警號。
木李花聽到號角，大怒之下調轉馬頭，迎頭衝去。
張鈺和鳩哈羅帶兵同時向寨門內緩緩走去，這樣的走法是想讓衝擊而來的木李花知道，對方並沒有攻擊的意思。
三軍同時在寨門和二寨門中間相遇了。
木李花昂首馬上，怒目相向。
鳩哈羅見狀率先抱拳，有意大聲的說道：「聽聞大汗在此會獵，特來助戰，若奪得配方，望賞賜一份！」
鳩哈羅的一番話讓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誰都沒有想到他是來落井下石、坐地分贓的。
張鈺斜眼看過去冷哼一聲，就差向他臉上吐上一口吐沫。
木李花卻哈哈大笑，左手護腰、右手伸出，附身低頭在馬上施了一個蒙古迎賓禮，十分高興的道：「事成之後，我願與你結為安答！」
鳩哈羅和木李花的結盟，讓張鈺的一百親兵在此頗為尷尬，因為講和已不可能，動手更不可行，蒙古和吐蕃的兵力已遠超自己四倍，張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臉色頗為難看。
正在這時，木李花突然怒視張鈺道：「你是來與我大蒙古帝國開戰的嗎？」
張鈺鎮定自若的說道：「此乃我大宋邊地，爾等在此動兵，我豈有不查之理！」
這話分寸把握的恰到好處，不慍不火，既不說打，也沒說不打，就是看看。
木李花一時無語，冷哼一聲，嘴角微動，顯然是對張鈺極度蔑視。
這時寨頂突然濃煙滾滾，三寨門處傳來眾多女人悲天搶地的哭聲和尖叫。
木李花高興的大喊一聲：「哈里赤得手了！全體下馬，步行進擊！」
苗不祿看見寨頂火起，心料大事不好，又聽見在三寨門處埋鍋造飯的女人鬼哭狼嚎起來，以為敵人已經殺到了三寨門，頓時慌了手腳、亂了方寸，未及部署就拉過一匹戰馬帶著騎兵飛速回援三寨門。
苗不祿用圓木堵死了二寨門，他料定木李花必定下馬步行攻擊，這時再砍倒寨門，用圓木衝擊步兵，即便不能造成多大的傷亡，也會將無人看管的戰馬衝散，沒有戰馬的蒙古兵很難攻進三寨門。
苗不祿的計劃可謂天衣無縫，但一切都被哈里赤的突然偷襲打亂了。
苗不祿帶兵回援三寨門后，二寨門處立即群龍無首，亂作一團，這時蒙古兵又步行蜂擁而至，寨內守兵一觸即潰，亡命奔逃，黑風席捲，橫屍一路。
……
苗不祿匆忙趕到三寨門后，眼前頓時一黑，這樣的場景實在讓人目不忍視、慘不忍睹！
哈里赤居然在寨頂把人頭當作皮球，一顆一顆踢下山寨！
三寨門處的女人們看見滾滾而下的人頭，有的是自己家的老人，有的是自己的孩子，經過這一砍、一踢、一滾，眼凸臉癟，耳掉鼻塌，早已破碎的不成樣子。
苗寨的女人們哪裡見過這樣的血腥場面，有的當場嚇暈，有的抱著自己孩子癟塌的頭顱哭死過去，全部驚慌失措，哭倒一片。
苗不祿坐在馬上，上面是簌簌而下的人頭，下面是潰敗待宰的人流，眼下是混亂如麻的女人，苗不祿坐立不穩，仰天悲鳴！
突然指天大喊一聲：「報應來了！」喊完吐出一口鮮血，從馬上直直的栽倒下去。
苗雨煙和苗雨蝶立刻跑過去趴在苗不祿的身上大喊：「阿爹…阿爹……」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隨著潰兵的到來，三寨門處更加混亂不堪，所有人都成了蒙古黑風軍待宰的羔羊。
人馬踐踏，鬼哭狼嚎，苗寨大勢已去！
這時苗雨煙卻突然收住眼淚，抽刀上馬，滿腔悲憤化作無窮的力量，爆發出響徹山寨的嘶啞怒吼：「騎…兵…列…陣！」
這一嗓子讓驚慌失措的苗寨護衛從混亂中緩過神來，苗家兩姐妹是寨內所有阿哥的夢中嘎脈，平時誰能讓兩姐妹看上一眼，都能樂上三天三夜，要是能說上一句話，縱是讓他們去死也都願意。
有時候女人的號召力勝過一切動員，更何況是女神！
苗雨煙勒馬站在寨門口，後面是齊刷刷列陣的三十死騎，所有人都舉刀拍胸狂喊：「亞努！亞努！」
依次從二寨門處退回來的藤甲兵和弓箭手看到苗雨煙橫刀三寨門，也都群情激奮，倍受鼓舞，紛紛止步列陣，舉刀拍胸狂喊：「亞努！亞努！」
木李花帶著蒙古兵一路掩殺，一直追殺到三寨門，只見一個墨瞳朱唇、秀眉粉黛的絕色女子坐在一匹白如霜雪的銀鬃汗馬上。
女子頭上銀裝素裹，燦燦發光，上著一身大領對襟挑花超短衣，身姿婀娜，英氣逼人。
下穿一套色彩斑斕加長百褶裙，錦繡花邊，飄逸多姿。
腰系一副五色刺繡嵌銀小圍腰，耳墜一對彎月圍星銀耳環，後面列陣數百舉刀狂喊、面不懼死的死士。
木李花倒吸一口涼氣，這苗寨還真是神秘莫測啊！
整個蒙古黑風軍都被眼前的景象震驚，紛紛止步不前。
木李花伸手示意，讓大軍按照戰鬥隊形徐徐後退，木李花深諳兵法，在對手士氣暴漲的時候無馬沖陣，絕難撼動。
苗雨煙也知道，能懾退敵軍已是完勝，如縱馬追擊，斷無取勝的把握，一旦失利，苗寨絕無活口。
如能拖到大哥苗雨魂回來，也許還有希望。
可蒙古兵接下來的動作讓苗雨煙稍稍平復的心又突然繃緊，蒙古兵不是撤退，而是去拆毀二寨門，準備騎馬進攻。
三寨門處毫無防禦，一旦蒙古黑風軍形成衝鋒，苗寨將無力抵擋。
趁蒙古兵拆門的空檔，苗雨煙立即指揮大家進藏龍洞躲避，這些哭昏嚇暈的女人，滿目絕望、互相攙扶、面無表情的向藏龍洞走去，有的還抱著小孩的頭顱，被藤甲兵硬拖進去。
張鈺帶領的宋軍和鳩哈羅的吐蕃蠻兵在二寨門外互相防備，遠遠的看著剛才發生的一切，每個人都面無表情，箇中滋味無法言說。
看到蒙古兵拆砍二寨門，兩支軍隊立即撤到寨門處躲避橫木衝擊。
拆掉二寨門后，蒙古兵再次成為馬上雄獅！
木李花讓鳩哈羅的吐蕃蠻兵隨同進攻，兩軍聲勢大盛，揮刀向三寨門處衝殺而來。
張鈺則帶領宋軍在二寨門處列陣以待，不知是何打算。
木李花衝到三寨門時，見只剩戰馬，不見人跡，遂下馬搜查，很快找到洞口。
木李花哈哈大笑：「真乃天助我也！」立即命人在洞口放火，想把洞里的人活活用煙嗆死。
苗寨一千多人聚在洞中，本就呼吸不暢，又有煙火襲來，紛紛咳嗽不止，戰士的恐慌蔓延，女人的哭聲漸起。
苗雨煙突然想起，父親曾讓人在洞中儲備了破布棉麻，遂讓人沾水捂住口鼻，生命雖得保全，但戰力也大為衰減。
這時，蒙古和吐蕃的總攻發起了，苗雨煙起身高呼：「苗寨的戰士們，今天，你們是我心中真正的亞努！為了苗寨，沖啊！」
苗寨的戰士也知道退路已無，個個神勇無比，在洞內一批一批的列陣衝殺，一批一批的悲涼倒下。
……
伴著震天的廝殺和吶喊，女人們蜷縮一團，顫慄抽泣。
苗雨煙看看地上神智逐漸清醒的父親，再看看越來越近的蒙吐聯軍，絕望的留下兩滴晶瑩的淚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