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催的議員6
雖說是年輕夫妻,但是兩個人的臉上也是肉眼可見的銅離子沉澱和化療帶來的脫髮。
暗黃色的皮膚,和粗糙中沉積著各種雜質的皮脂,跟前一家的男主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很久沒有人來了,我們也沒有什麼可以招待的……」女主人有些局促,難得來客人,但是她卻沒辦法盡地主之誼。她站在這間不大的屋子裡,不安的一直捏著自己的雙手,一旁的丈夫看不下去了,趕緊招呼他們坐下來。
清夏跟林蔚然趕緊擺手表示不要那麼客氣,他們只是來看看情況的。也沒有在意環境,就隨意地坐在有些吱吱作響的板凳上。
「最近過得怎麼樣?醫院有按時去嗎?治療的怎麼樣了?」
女主人有些勉強的笑了笑,「還能怎麼樣呢?唉……我們這一輩子可能就這樣了。」
男主人回頭讓妻子靠在自己肩膀安撫,跟他們解釋,「我妻子最近又一次流產了,最近情緒有些低落,讓大家看笑話了。」
失去了孩子……嗎?
而且還是……又一次。
清夏在心裡嘆了口氣,雖然很同情,但是她也知道這種場合下表露出那樣的同情才是對失去了孩子的母親最大的衝擊,會提醒她想起那些痛苦的。
「只有你們的情緒都平和了,才能給孩子一個良好的誕生環境對不對?」清夏伸出手,用力的握住了情緒還有些崩潰的女主人的手,給她一點力量,「你沒有做錯什麼,知道嗎?錯的不是你,所以……所以不要再怪罪自己了,好不好?」
長期自己埋怨自己的女主人有些顫抖,她囁嚅著想要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從去年查出已經有很嚴重的肺硬化了,可是查出來沒多久,雖然每年也有長鶴集團提供的身體檢查,但是完全沒有任何苗頭的就病倒了。
那時候他們夫妻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都是流產,明明他們兩身體都還不錯,就是沒辦法順利生出孩子,而幾個月前,又一次失去了孩子……
男主人有些祈求的問,「我跟老婆一直想要個孩子,還有機會嗎……?過些年,我們都沒辦法幹活了,要是再沒有個孩子,就只能無牽無掛的從這個世界離開了……」
清夏沉默了,她不知道是直接讓他們絕了期待還是讓他們一次次嘗試最終總會失敗,哪個來的更殘忍?
「只有你們的身體好轉一些……再嘗試吧,聽我的,夫人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適合要孩子,你們的身體才是一切的基礎,所以,要按時去醫院檢查,該做的化驗也好治療也好,就千萬別拖……」
***
清夏跟著林蔚然走訪完其他幾家住在這片荒涼的山林中的人家,天色已經黑了,抬頭都能看到零零星星閃爍的星光。
如果說今天的晚上之前,清夏出於自保想要鬧大這件事才決定跟林蔚然合作的話,現在她是真心地想要做些什麼了。
無關其他,只是她作為一個人無法接受這樣的事,而且她如今身份還手握權柄,有這個能力去解決,為什麼不呢?
……
看到了這麼多慘案,這麼多因為化工廠的污染摧殘了身體,卻得不到任何保障的員工。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受害者,掙扎在泥潭中,毫無轉機。
清夏決定了,幫助林蔚然的計劃。
「我們打官司的話,有幾成勝率呢?」
清夏想了想,如果這些受害者能出庭作證的話,還是有可能勝利的。畢竟林蔚然曾是個資深的人權律師,這種案子也是經手過不少。
「大哥,只要我們能得到受害者的身體檢查報告,以及這一帶污染的嚴重性報告,比如水質或者其他物品里某些有毒的致死的元素含量的檢測報告,再加上一些科學家的證詞,應該很容易的吧。」
清夏感覺如果真的要打官司,還是有機會的,只要弄到材料,剩下就不難了。
誰知道,林蔚然倒是開口,「零。」
清夏有些驚訝,這怎麼可能?
林蔚然伸手揉了揉眉心的褶皺,解釋道,「兩年前,我曾試過為一對夫妻出庭辯護。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收集了很多材料,甚至官方的污染物檢測報告都準備齊全了。只是沒想到,原本說好的指控長鶴集團的證物也從那對夫妻家裡消失了,他們甚至在法庭上改口,表示沒有受到那麼多傷害,反過來替長鶴集團說話。」
林蔚然看到清夏不敢置信的眼神,也不由得嘲諷的笑了笑,那時候的他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自以為經手過那麼多案子,根本不懼長鶴集團的名聲,以為強權也該排在法理之後才對。
沒想到,現實給了他這麼一個大的巴掌。
讓他知道了長鶴集團的手,究竟能伸的多長,「後來我才知道,在法院受理直到開庭的這段時間,長鶴集團私底下找上了那對夫妻,想要和解,別鬧到法院里。最後以二十萬的價格,讓那對夫妻改口。後面的你已經知道了……」
清夏咽了咽口水,有些沒想到替那對夫妻伸張正義的人竟然被這對給背刺了,當初誰能想得到,原告當庭否認自己的指控,這種事情簡直就是政法界的打臉。
「後來呢?那對夫妻,怎麼樣了?」
「那對夫妻嗎?」林蔚然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他嘆了口氣,「他們一起死在了半年前,雖然得到了一筆賠償作為私了的傭金,但是這筆錢根本沒有直接打到他們的賬戶上,而是被長鶴集團拖而再拖,一直說手續還未辦理完全拖著,直到今年年初才給他們打了一部分。」
林蔚然的眼裡閃過了一絲憤恨,如果真的能把錢給那對夫妻,能緩解一下他們的生活壓力,亦或是有條件去醫院好好治療一下身體都好啊。
他丟臉根本不算什麼,如果受害人能過的更好一點,他成為笑柄又有何妨。
但是……那群混蛋偏偏連這點都不能滿足。
清夏也有些沉默,「如果當時就能收到那筆錢,那對夫妻會有機會活得更久一點嗎?」
「會的,至少不會那麼年輕就走了……」
……
「長鶴集團這麼猖狂,就沒有人管過嗎?」
清夏不信如果一直有各種醜聞,這個集團怎麼能一直屹立呢?林蔚然有些好笑,加賀還是這麼天真,有時候真的不知道這孩子就這樣有赤子之心好,還是被政壇歷練的狡詐如狐更好了。
「你知道嗎?長鶴集團每年都用大筆錢來投資基金和一些非盈利組織,所以在民眾眼裡,是個非常好的形象。就算有一些傳聞,民眾有先入為主的好感了,根本不會輕易對它產生懷疑的。」
清夏無話可說,她還是真不了解這裡面還有這麼多的算計,最後也只能感慨一句。
「用壓榨這些員工的錢來捐贈賺名聲,他們也真的是……不怕良心難安啊。」